下車后,安心直奔旋轉(zhuǎn)木馬,那是林婉如唯一陪她玩過的游樂設(shè)施,那時候她才六歲,還不懂人間疾苦,還不知道,這人世間會有很多殘忍的事情。記憶中,六歲的她是個矮胖的小姑娘,林婉如總是把她打扮成小公主的模樣,還說在每一個媽媽的心里,自己的孩子,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那一天,難得出門,林婉如便帶她去了游樂場,游人如織,眼花繚亂,她卻一眼就看到了遠處的旋轉(zhuǎn)木馬,挪移著自己的小胖腿,一路跑了過去,才回頭像媽媽招手。
她還記得林婉如婉約的笑容,滿眼的寵溺,一步一步走近她,把她放在了一匹藍色的馬兒身上,稍稍后退,就轉(zhuǎn)了起來。那是一個非常開心的下午,她在旋轉(zhuǎn)木馬上咯咯咯的笑著,笑聲清脆,像是黃鸝鳥悠揚婉轉(zhuǎn)的歌聲。
如今,一切都不復(fù)存在了。
走近旋轉(zhuǎn)木馬,安心突然就有些傷感,剛剛還洋溢著的笑容,已被悲傷覆蓋。
暮云帆一直跟在她的后面,大概五米的位置,見她興沖沖的跑過去,卻并沒有繼續(xù)向前,才走到她身邊,側(cè)身,卻看到她滿臉淚水。他有些手足無措,有些慌亂,顯然不知該怎么辦,握了握手,拿起來,又放下。
“你……怎么了?”
安心回頭,淚水還在外溢,卻輕輕笑了,“沒什么,想媽媽了?!睋Q亂擦了擦淚水,“要不要一起去?”
暮云帆搖頭,“你去吧,注意安全?!?p> “好。”安心點頭,邁開腳步,走上旋轉(zhuǎn)木馬,對著暮云帆比了一個OK,旋轉(zhuǎn)木馬就動了起來。
微微抬頭,張開雙臂,迎著風(fēng),頭發(fā)緩緩飄起,輕輕閉上眼睛,感受空氣、風(fēng),還有風(fēng)的觸感。
媽媽,我很好,您可以放心了,我會帶著您對我的祝福,好好的,努力的,活著。
這樣想著的時候,仿佛看到媽媽就在眼前,她還是從前的樣子,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在腦后挽成一個發(fā)髻,額前的劉海服帖的放在耳后,耳朵上是紅色的瑪瑙耳墜,柳葉彎眉,櫻桃小嘴,白皙秀頎的脖子,穿一件墨綠色的斜禁旗袍,上面是大朵大朵的牡丹刺繡,腳上是一雙白色的粗跟皮鞋。一如那個陽光燦爛的下午,臉上帶著溫婉的笑容,滿眼寵溺。
安心抬頭,也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露出潔白的貝齒。
暮云帆站在原地,看著旋轉(zhuǎn)木馬上的安心,有些看癡了,良久,才拿出手機,對著她咔擦一聲,留下她燦爛的笑容。
與她認識的時間不長,見到的也總是一副老氣橫秋、斂容屏氣的樣子,如今這樣,讓暮云帆有些恍惚,好像她身上的少女氣息一下子激活了,更像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可是,像她這個年紀(jì)的女孩兒,不就應(yīng)該是如此嗎?
她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把自己逼到那樣一個逼仄的角落里。
想著,暮云帆不禁皺了皺眉,有些出神,以至于安心下來,都沒有注意到。
“你在想什么?”臉上的淚水,早已被風(fēng)干,此刻的安心,早已平靜了心緒。
“想你啊?!蹦涸品f得理所當(dāng)然,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心情大好,給安心理了理頭發(fā),“玩夠了?接下來去哪兒?”
安心偏了偏頭,躲過了暮云帆的手,“不玩兒了,夠了?!?p> “就這樣?還有很多好玩的?!?p> “夠了,謝謝你,暮云帆?!卑残牡穆曇艉V定,帶著滿足,是真的夠了,她對游樂場的向往,大概也僅限于與母親有回憶的旋轉(zhuǎn)木馬,至于其它的,她沒有那樣的時間,也生不出更多的興趣。
暮云帆低頭看看腕表,“現(xiàn)在還很早,你可以盡情的玩兒?!?p> “暮云帆——”安心轉(zhuǎn)身,稍稍抬頭,與暮云帆對視,“你的用意,我很明白,也很感謝,這個時候,我確實需要放松一下,但是我是一個專業(yè)的醫(yī)生,你太小看我了,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給媽媽做手術(shù),我就不會讓自己有問題?!?p> 暮云帆輕輕點頭,臉上是一個溫暖的笑容,“對,是我想的不夠多,那我們現(xiàn)在回去,這個時候,陪在媽媽的身邊,才是最好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