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全軍后撤三十步，面朝山坡，結(jié)錐形陣！”武力再次咆哮，命令遠遠傳出。
隊伍又沖出三十步的距離方才止住慣性，戰(zhàn)士們在短暫詫異后立刻依令向回收縮。
讓武鋼、武力欣慰的是隊形雖然略微散亂，但短期密集訓練的效果完全彰顯：弓箭手居中，兩翼是斥候掩護，盾牌手舉著盾牌倒退在隊尾，步點節(jié)奏未亂。
這邊的異動第一時間引起了另外兩方的注意，白夜人突然停了下來，就地結(jié)陣……這是為什么？
無暇思考，須臾間猛鶻側(cè)翼騎兵和吼叫的巨人們已經(jīng)在山坡另一側(cè)發(fā)生碰撞，金鐵交鳴，馬嘶人喊，血肉橫飛。
錐形陣緊密嚴整，士兵們喘息著旁觀山坡對面的激戰(zhàn)，腦海中似有明悟。
武鋼臉上露出笑容，去看武力，卻見那張總是掛滿微笑的臉此刻正面向南方，目光越過激戰(zhàn)正酣的小山坡，緊緊盯著那些尚未加入戰(zhàn)團的披甲怪獸。
忒勒湛河很憤怒，他稍微一想便明白了武力的意圖——充分示“弱”，讓他的騎兵和獨山巨人們先打個頭破血流。
狡猾，難怪兒子會在這群白夜人手里吃虧。
想要坐收漁翁之利？沒那么容易，區(qū)區(qū)二百人，再狡猾也折騰不起多大風浪。
他輕蔑地看了一眼丟棄在地上的狼皮筒子，冷哼一聲，就像這些畜生……再狡猾也不過就是群低等生物，“左軍兩百騎，繞過山坡，把白夜人吃掉！全軍正向前壓，步兵方陣向右前方集結(jié)！”
“轟轟吼……轟轟吼……”猛鶻人高喊口號調(diào)整陣勢，一隊騎兵奔出本陣的同時，整個軍陣步點整齊地向戰(zhàn)斗中的山坡前進。
“猛鶻人動啦！他們是奔著我們來的！”十三高喊。
武力嚴肅“很久”的臉終于露出笑容，“全軍前進！迎擊！”
“隊正！我們要跟那些騎兵正面硬憾？他們也有兩百人，兩百騎兵。咱們沖上去后背會暴露給那些巨人?！笔岢鲆蓡枴?p> 武力長出一口氣，“巨人們會幫忙，記住，不是硬憾，而是要穿過這里，回到山林……全軍出擊！”低聲向十三囑咐一番，武力的音調(diào)猛然拔高。
隊首的盾牌抬起，錐形陣前鋒緩緩向右側(cè)調(diào)整方向，指向迂回過來的騎兵，薄弱的側(cè)翼毫無保留地暴露給冰川巨人一方。
……
巨人們動了，不是朝白夜方陣移動，而是在揮動雙斧的死雅瑪帶領下沖向猛鶻人步兵大陣。
忒勒湛河狠狠地啐了一口：“死雅瑪這個笨蛋！真以為那群蛀蟲是向他臣服？連最簡單的示弱之計都看不出來，笨蛋！”
忒勒臨崖湊到他身邊，小聲道：“父親，白夜人比預想中還要狡猾?！?p> 忒勒湛河高聲發(fā)布命令：“矛陣前出三十步，把那些野人給我穿成血葫蘆！”
隨即壓低聲音向兒子道：“早該猜出這些人不是只懂沖殺的原住民，該是中原人的后裔……祭壇守備軍正規(guī)軍。
仔細看他們的裝備，比我們還要精良，到底是接觸太少……這些事應該早點看出來才對。”
“正規(guī)軍……他們不是只在祭壇周圍活動？而且人數(shù)很少呀，怎么舍得從林子里鉆出來送死……”
忒勒臨涯露出懊惱神色，“哎呀！一直以為是群去受洗的新兵，錯估了戰(zhàn)斗力?！?p> “多想無益，用戰(zhàn)刀說話，無論是白夜蛀蟲還是獨山野人都要在絕對實力面前俯首稱臣！”忒勒湛河恨恨道，說完便不再理會兒子，將目光投向前方。
受資源限制，猛鶻的步兵方陣只有皮甲木盾，但一律配置長矛，這是專門針對冰川巨人的安排。
長矛均屬特制，比熾烈騎的馬矟還要長出三、四尺，層層疊疊布成五列，后一人將長矛擱置在前一人肩上，矛桿由鐵柏樹干削制，矛頭卻是精鐵打造，棱形錐刺長達一尺，榫頭牢牢嵌在矛桿上，形成難以逾越的鋼鐵叢林。
長矛手前方是兩排盾陣，盾牌做工粗糙，但結(jié)實厚重，由盾牌手雙手把持作為長矛手前方護衛(wèi)，再佐以少量弓手進行遠程殺傷，可以讓三者發(fā)揮出疊加后數(shù)倍的威力。
三十名熾烈騎依然冷靜地站在隊列之后，在巨人們沖陣的檔口反而翻身下馬，牽著戰(zhàn)馬組成一條條縱列，隱蔽在整個軍陣之后。
號角聲此起彼伏，老練的忒勒湛河攥緊手中皮鞭，目光鎖定雙方交戰(zhàn)的主戰(zhàn)場。冰川巨人馬上就要與矛陣接觸，可恨的白夜人暫時無暇顧及。
皮鞭高高揚起，早已準備多時的猛鶻弓箭手們舉弓斜指前方，只等一聲令下，箭矢便會傾瀉而出，覆蓋矛陣前方。
……
“嗡……嗡嗡！”十三帶領弓箭手們率先攻擊，幾乎沒有仰角，完全平射。
錐形陣緩緩前移，弓箭手們穩(wěn)定發(fā)射，一箭接著一箭，他們收到的指令是箭囊中只留三支箭備用，其余全部射空。
迂回過來的是普通輕騎兵，面對經(jīng)過兩次洗禮、且本身都是精挑細選的弓箭手顯然有些準備不足，不斷有人落馬后方才想起將隊形散開。
雙方距離迅速縮短，斥候的角弓開始參與射擊，雖然力度、精度有所下降，但弓矢密度大幅度提高，轉(zhuǎn)眼又有十幾名騎士被射翻。
“五十步！隊形緊縮，弓箭手自由射擊！斥候、步兵收弓，準備接敵！”
武力高聲發(fā)布命令，目光卻始終緊緊鎖定遠處那些披甲怪物，盡管猛鶻人的長矛陣已經(jīng)和巨人們攪在一起，戰(zhàn)況激烈，但他們?nèi)匀辉陟o靜觀察，沒有上馬。
敵騎越來越近，馬蹄聲響成一片。
十三瞪大眼睛，等待著對方的猛烈沖擊。
“不好！”
沖到跟前的猛鶻人忽然向兩翼迂回，沒有與錐形陣的盾牌手正面撞擊，而是選擇擦身而過。
草原人迅速收起戰(zhàn)刀，操起角弓，對著防御相對薄弱的錐形陣兩側(cè)快速射擊。
馬首追著馬尾，騎兵一個接著一個，排成線，很快在錐形陣兩側(cè)形成不斷旋轉(zhuǎn)的圓圈，跟著白夜軍陣向前移動，最堅固鋒利的錐首毫無勇武之力。
慘叫聲中，兩側(cè)防御最弱的斥候們不斷有人倒地。
康塔布里圓環(huán)，老練的猛鶻騎兵不愧是稱霸北陸草原的存在，針對性調(diào)整迅速發(fā)動，戰(zhàn)馬的機動性被發(fā)揮到極致。
“單層防御！盾牌手向兩翼鋪排！”武力再次發(fā)令。
錐形陣前端第二排、第三排的盾牌手放慢腳步，向本陣兩翼鋪展，用更大的盾牌將戰(zhàn)友們裹在防御圈內(nèi)。
“砰砰……砰砰！”箭雨繼續(xù)沖擊盾墻，但除了被流失砸中腳面或者小腿的士兵，絕大多數(shù)人并無大礙。
斥候們稍作喘息便操起角弓還擊，軍陣中央的弓箭手也開始將重點放在兩翼。
雙方你來我往，箭雨紛飛，一個箭頭帶著兩個圓環(huán)不斷南移。
“嗚……嗚嗚……”
對射持續(xù)近兩刻鐘，雙方箭囊基本見底，低沉的號角聲響起，康塔布里圓環(huán)迅速在遠端集結(jié)，隨即化作鋒矢陣，一左一右向錐形陣肋部發(fā)起沖擊。
“停！立盾！”武力高聲下達命令。
“敵人變陣太快！”十三氣息不穩(wěn)，手心里都是冷汗，他甩了甩因連續(xù)拉弓而有些酸麻的臂膀，臉上露出狠厲神色，準備收弓拔刀。
“你們是弓箭手！還沒到用刀的時候?！蔽淞Φ穆曇魝鱽恚练€(wěn)有力。
緊促的馬蹄聲迅速接近，氣氛緊張到幾乎凝滯，十三和十七咬著牙等待下文。
“我們只有大盾，沒有長矛，根本擋不住騎兵沖擊。
所以，我命令，所有弓箭手等待指令，只要對方騎兵殺進陣列，立即從前方開口脫離?！?p> “什么？”十三驚呼。
“等我說完，”武力嚴厲地制止住十三，繼續(xù)道，“向前奔行三十步，回身射擊對方騎兵陣尾，不求殺死，只求殺傷。
記?。∧繕耸侵圃旎靵y，越混亂越好，我們要糾纏，絕對不能讓他們提速來回穿插，明白么？”
十三等人露出猶豫之色，命令很好理解，但要盾牌手和斥候們犧牲性命來為他們爭取時間，這群熱血漢子有些于心不忍。
“這是戰(zhàn)場！”武力厲聲咆哮。
一個手臂忽然伸出，摟住他的肩膀：“這么重要的任務，該由你親自帶隊，別忘了，你才是陣中經(jīng)驗最豐富的弓箭手?！笔俏滗摚冻鲂θ?，聲音少有的溫柔。
于此同時，有斥候高聲大喊：“五十步！準備接敵！”轟隆隆的馬蹄聲已經(jīng)近在咫尺。
“這是戰(zhàn)場！現(xiàn)在由我接替指揮！”武鋼神色轉(zhuǎn)厲，抓住武力肩膀的大手猛然收緊。
后者雙眼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怒吼一聲，終于重重點頭，“弓手！隨我準備！”
有了武力親自帶隊，弓手們再無猶豫，紛紛貓下腰，準備從前方即將張開的缺口脫離。
十三跟在武力身后，看著那堅實的肩膀微微顫抖，忍不住回頭去看教官。
剛好，武鋼也在看他，目光交匯，那張不茍言笑的臉朝他輕輕點頭，眼睛里有光芒在閃動，情緒復雜，有堅毅，有鼓勵，還有拜托、期許……
那一刻，所有不快成為過往，一名優(yōu)秀教官的職責、勇氣、坦蕩、擔當被深深刻入十三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