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川山區(qū)，地處云貴高原，在這片人跡罕至的小路上，樹高林深，溫度要比小城低許多，而這隱隱約約被碾壓出來的一條小路，也只夠一個人過，一個四十歲的甩手掌柜李許笙身后跟著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背著沉甸甸的藥箱。
小孩的名字叫李耀鄆。
李耀鄆別扭地走著，因為剛才他過小溪的時候，一腳踏空，好在只是濕了鞋子：“爹！你不覺得你這么搞，太麻煩了嗎？還要涉水……爬山！”
早上來的時候，李家父子是沒有走這條路的，而是另一邊的大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路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死人，有普通百姓，又穿軍服的，都是死透了，救不回來的。為了避免麻煩，回程的時候，李許笙才想起了這條以前他走過的小道。
“你娘有句話說得特別對，這世道不好，咱們要保護好自己。但是呢……”藍色長衫男人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微長的袖口一圈深紅色貼在手腕上，只見他回了頭，看著朝著自己作鬼臉的男孩子手忙腳亂地毀滅證據(jù)，“咱們也是有原則的，該干的事情還是要干，只是說形式上需要調(diào)整調(diào)整。記得哈，我們今天是去看藥材了，別說漏了！”
“好像每次差點說漏嘴的人，都是你，好吧，要不是我?guī)湍阏已a，老娘早就扒了咋倆的皮了！”男孩子一臉嫌棄，早年間夫子教的、現(xiàn)在的學(xué)校教的、還有這兩個大人自己教的那些，和他們做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他都沒想明白，這倆怎么能要求他這樣，自己又那樣：“娘是怕死，你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都不是君子！
“我這是……這是……”男人被兒子掖得找不到話說，眼睜睜地看著他把自己端得跟天王老子似的，抬頭挺胸，越過了自己。
男人沒地方撒氣，一腳揣在男孩子屁股上，踹得小伙子一個大大的趔趄。
“這叫丹心一片！丹心你懂不懂！告訴你，你要是有本事能想個折，同時解決你媽的焦慮，也解決一下那些窮人不到快死絕不踏進醫(yī)館的方法，以后，我聽你的！”
男孩子飛奔著朝著旁邊一片人高的灌木叢逃竄著，成功地避開了那一腳后的巴掌：“解決問題不是你們大人的事情嗎？我這么小的年級，你居然有這樣的要求，你要還不要臉了，??？”
男人沒有理他，只是背著手繼續(xù)朝著小路朝前走著：“所以?。∧悴恍?，就不要指責(zé)做事的人！有本事，哪天你能找到比我的招更好的，再來修理你老子！”
看著他爹那瘋瘋癲癲的背影，小男孩的臉一抽一抽的，嘀咕著：“你的病人居然會評價你飄逸出塵？還是娘說得對，你屬不靠譜的！哦，我的天，我上輩子是造了什么孽，攤上這樣一個爹，不省心啊……”
這句“不省心”剛剛結(jié)束，前面的李許笙眼皮一低，嘴角一撇，一個輕飄飄的邪魅的笑容偷偷在他臉上泛起！
人間看生死看得最多的是軍人，其次就是醫(yī)生，看多了，就會生出“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的覺悟，兒子不能有這樣的念頭，要在它禿嚕出嫩芽的時候，就該掐死掐死掐死掐死掐死！
“爹！這是什么？”
李許笙光速收起小表情，回頭時是完全的板正嚴肅。
只見李耀鄆正站在半山的一片半人高的草叢中，指著一個黑乎乎的洞，看著自己。
李許笙仰著頭，表情跟著身體里的暴漲的怒火和擔(dān)憂開始變得扭曲猙獰，接著完全壓制不住火山的噴發(fā)，基本上是同時，狂犬狀的咆哮震徹山林：“走路有你這么走的嗎？這么一會兒功夫，你就蹦噠到那里去？你是屬貓的嗎？生來就不會走直線？……”
扒拉開滿是荊棘的灌木，李許笙越爬越生氣，這種斜坡，又陡又險，這小子到底是怎么在一會兒功夫下竄上去的？
一大片蔫了的雜草中露出了大洞，洞里一排整整齊齊的箱子，李許笙打開了箱子，谷草間是翻著黑光的槍支！
父子二人雙雙傻了，瞪著這些玩意兒半天，不知道是冷風(fēng)吹得還是他倆腦補的，倆人最后竟然開始戰(zhàn)栗哆嗦了起來。
李許笙還是先打破了寧靜：“兒啊，這些玩意兒，咱倆是不能看見的！咱倆背后，還有你娘呢！”
李耀鄆強行鎮(zhèn)定了很久：“這山芋，燙手！”
李許笙：“不是燙手！是要命！”
兒子打開藥箱，翻找著什么，最后撿起了兩包棕色紙包：“唔！”
李許笙：“這要是一個不小心，你娘就成寡婦了！她身體又不好，這么大把歲數(shù)了，就算是給別人家做工也沒人要！我們要照顧你娘！唉唉唉唉，你這是要……干什么？！”
只見兒子把藥箱塞給自己老爹，拖著他出了洞口，站在了風(fēng)口的位置：“上次，龍家寨，龍叔叔家的那個……可以吸引蛇蟲鼠蟻的那個藥粉？還記得不？還是用你本醫(yī)書手札換的呢！”
李許笙眼皮可勁兒的抽啊抽：“……”
兒子拆開了紙包，將里面的粉末對著洞口朝里狂吹一氣，藥粉借著風(fēng)勢洋洋灑灑地散開了，消失在整個洞中：“本來是防身用的，現(xiàn)在用來制造點麻煩還是不錯的。”
李許笙看著他這一頓操作，和兒子交換了一個壞笑后，彎下腰將兒子扔出去的黃色紙張撿起收好：“你想留點證據(jù)讓別人找到你嗎？我用自己醫(yī)方藥方換來的這種黃金白銀都買不到的傳家寶貝，就讓你這么糟踐了！”
兒子：“你要是有意見，咋不攔著我呢？反正我的功夫底子是不如你的，你要是真的想要攔我，我也只能從了的。”
父親一臉傲嬌，轉(zhuǎn)身下了山，瘋狂地：“遮蓋痕跡，遮蓋痕跡，快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