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飛星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日上三竿了。
他看了看四周的環(huán)境,稀碎的陽光從窗口透進來,屋子里彌漫著淡淡的草藥香,房間當(dāng)中放著一張案幾,上面規(guī)規(guī)整整的擺著些藥草,器具。一時間他感覺很陌生,像是在夢里。
“蘇飛星,你醒了!”陶纖云剛剛邁進房間,就看見蘇飛星好奇地打量著屋內(nèi),她手上拿著個漆木雕花的食盒。
蘇飛星一見著她,就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所作所為,頓時覺得無地自容,緩緩扯過被子把自己整個都蒙在了里面。昨晚可真是奇怪,他一向都是情緒不外泄的,可偏偏跟中了蠱一樣,竟然還在她面前哭了起來!
陶纖云看著好笑,把食盒擱在桌上,隨即坐下,打趣道:“哭都哭了,還怕丟臉??!”
這話一說,蘇飛星是更不愿出來了。
“我今天一大早上就去了望春樓,排了兩個小時的隊才買回來的點心,你不賞臉吃一塊?”
陶纖云掀開蓋子,看著里面精致的糕點,“嘖嘖嘖,可惜了,這么好吃的東西!”
蘇飛星聽了,慢慢從被子里探出腦袋。
“你不餓嗎,這么多天沒吃東西了。”
話音剛落,蘇飛星的肚子煞是配合的叫了起來,他咽了咽口水,尷尬的回答:“有一點?!?p> 他嗓子有些啞,許是昨天哭的,說出來的話澀澀的。
“餓就對了,來,我扶你起來,吃點東西?!碧绽w云走過去把他扶起來。
就這么小的動作,扯得蘇飛星的傷口一陣疼,額頭上冒出了細(xì)小的汗珠。陶纖云瞧見了,便止住了動作,只讓他靠在床頭,自己把食盒拿了過來。
“這個望春樓的糕點可好吃了,不過就是太難買了,我今天還是趕了一趟早,才買回來了。”
陶纖云指著里面的糕點介紹到:“這個是杏花酥,這個是米糕,這個是桃花酥,這個是桔紅糕,這個是桂花糕,你想先吃哪一個?”
蘇飛星看著小巧精致的糕點,說:“你怎么買了這么多,桃花酥吧?!?p> “不知道你喜歡哪一種,我就每樣都挑了幾個?!碧绽w云拿起一個花型的糕,金面銀幫,起皮掉酥,湊到他嘴邊,“我喂你吧,你別動了,免得扯著傷口?!?p> 蘇飛星愣了一下,之后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酥松綿軟,甜潤適口。
陶纖云眼睛亮亮的問道:“怎么樣,好不好吃?”
蘇飛星看著面前笑意吟吟的少女,心跳不由得有些加快,他點了點頭。
“排了這么久的隊,能不好吃嗎!”陶纖云也拿起一塊吃了起來,她瞇了瞇好看的眼睛,甚是滿足的說道,“真是好吃,等哪天我要把望春樓的廚子給偷回來?!?p> “偷?”蘇飛星捕捉到了敏感詞匯。
“啊哈哈哈,不是偷,是向他請教請教,怎么才能做出這么好吃的糕點?!碧绽w云心里想的就這么說了出來,尷尬的趕忙改口,可不能教壞小孩子了。
蘇飛星瞧著她掩飾的樣子,唇角帶上了清淺的笑意,桃花酥甜甜的,似乎心里也跟著甜了起來。
陶纖云看著他乖巧的樣子,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兩人相視一笑。
白茶這時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碗粥,看著陶纖云的動作,腳步凝滯了,臉上也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陶纖云看到白茶,自然地收回手,道:“磨蹭什么呢,快過來?!?p> “哦!”白茶趕忙把粥遞過去。
“這個是藥粥,熬了兩個時辰才熬好的,得趁熱喝?!碧绽w云舀了口粥,在嘴邊吹了吹后喂到蘇飛星嘴邊。
蘇飛星順從的喝下。
白茶看得是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面前的“狠毒仙”溫柔的喂完了蘇飛星整碗粥,他覺得自己是活得太久了,什么怪事都能見到。
等到蘇飛星歇下后,白茶急忙拉著陶纖云出去了,帶著質(zhì)問的口氣:“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陶纖云不解的看著白茶一臉義正言辭的樣子。
白茶雙手環(huán)胸,仰著腦袋道:“前些天還說讓小爺不要打小姑娘的注意,怎么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么大把年紀(jì)了,還想著吃嫩草不成?”
陶纖云起初還不明白,聽到后面直接一個巴掌呼了過去:“吃你個頭的草,再亂說話,把你變成肥料,澆園子!”
“啊!”白茶捂著自己的頭叫疼,“你看看,你看看!剛剛對那小孩溫柔的快掐出水來了,還特意熬了藥粥,把苦味給煉化了,現(xiàn)在對小爺就這么兇!”
陶纖云不理會他的哭訴,解釋道:“我那是因為他救了我好不好,他不顧生死的救我,我對他好點怎么了?”
“況且這么個孩子,一個人在外面闖蕩,多不容易??!”
“你說說你,腦子里除了情情愛愛能不能裝點別的東西。”
白茶又摸了摸隱隱作痛的額頭,小聲嘀咕道:“我覺得我也挺不容易的。”
“你還說!”陶纖云說罷作勢又要打他。
白茶機警的一溜煙跑走了。
這真不怪他會往那方面想好吧,也不看看自己做了什么,那個溫柔的樣子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她陶纖云。
不過呢,他對此也表示理解,她這么一個大齡女神仙,這么多年都無欲無求,懶懶散散的,突然來了個這么俊俏的少年,還舍身救她,動了芳心也正常。
蘇飛星感覺,自從那天哭完以后,陶纖云徹徹底底把他當(dāng)成一個孩子了!她每天都會帶一些孩子玩的小玩意回來給他。
......
他看著堆了一個角落琳瑯滿目、五顏六色的東西,有些頭疼,他覺得今天一定得和陶姑娘好好說說了。
正想著,陶纖云就回來了,手里拿著個“兔兒爺”,頭戴金盔,背后插著令旗,看著到是十分威風(fēng)。
陶纖云把“兔兒爺”遞給蘇飛星:“給你,是不是很威風(fēng)?”
蘇飛星別扭的接過,表情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陶纖云瞧著他的臉色,疑問道,“不喜歡嗎?這個可是最好看的一個,我挑了許久的?!?p> 蘇飛星忙擺了擺手,道:“不是不是?!?p> “那是傷口疼嗎?”話語剛畢,陶纖云便把上了蘇飛星的脈搏,又檢查了一下傷口,“你這傷......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了,這幾天多下床走動走動,利于傷口愈合?!?p> 蘇飛星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他在想怎么開口讓她別帶東西回來了。
不是傷口疼,或許是心情不好,陶纖云想了想,笑著說道:“還有三天就是上巳節(jié)了,到時候帶你出谷走走?!?p> “我和你說,這上巳節(jié)可熱鬧了,到時候......”說到這上巳節(jié),陶纖云還真有些興奮,她正打算好好說說上巳節(jié)怎么熱鬧,怎么好玩的,卻見蘇飛星一副走神的模樣,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在“兔兒爺”上。
她伸手在蘇飛星面前晃了晃:“喂,想什么呢?”
蘇飛星收回心思,想了半天,還是直接說了:“陶姑娘,其實......你不必破費買這些玩物回來給我的,我已經(jīng)不是孩子了,不需要玩這些東西。”
陶纖云愣怔,問道:“你剛剛就在想這件事?”
蘇飛星鄭重的點了點頭。
陶纖云覺得好笑,眼里閃了閃狡黠的光芒,打趣道:“哦,原來我們蘇少俠已經(jīng)不是孩子了,不喜歡這些孩子氣的東西了?!?p> 蘇飛星見她不信,急切道:“我真的不是孩子了,我已經(jīng)及冠了,我會斬殺世界上最兇猛的妖獸,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這話怎么聽都有些孩子氣,陶纖云心里卻是一軟,她頓時覺得眼前這個少年有些矛盾。
昨日見他那般哭鬧,她以為他會是經(jīng)歷過很多苦難的人,可現(xiàn)在她又覺得他很干凈,就像是一張純凈無暇的白紙。
她想起了自己的曾經(jīng),曾經(jīng)的她也是這樣,一腔熱血,相信這個世界是黑白分明的。
她那時總覺得只要努力,就能讓他看見自己,就能喚醒他那顆沉寂已久的心。
她忽然就很希望蘇飛星能一輩子這么單純無暇下去。
陶纖云收了笑,摸摸他的頭,道:“好,不喜歡便不買了。”
蘇飛星愣了愣,忽然覺得自己鼓足了力,卻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頓時泄了氣。什么嘛,還是把他當(dāng)孩子在哄!
他別扭的移開腦袋,心里有些煩躁起來。
陶纖云收回手,無奈的笑笑。
蘇飛星氣惱:“陶姑娘,看你的樣子應(yīng)該與我一般大,怎的總把我當(dāng)孩子看?”
“......”
陶纖云訕訕的摸了摸鼻子,這話聽來應(yīng)該是要高興的,可她怎么感覺有些尷尬?
雖說在神界,她年齡不算大的,可與眼前的小屁孩比起來,她可是整整比他大了五萬歲!
不過......這話要是說出來可能會嚇著他。
“那個......我只是長的面嫩,我可要比你大上五......五歲!”陶纖云咳了咳,只是略去了一個字,不打緊,哈哈哈。
大了五歲嗎?不過是大了五歲,她現(xiàn)在都是一方谷主了。
蘇飛星低頭看了看自己,剛下山就陷入絕境,還差點丟了小命,和她比起來不就是小孩嗎?
越想心中越是煩躁,他扯上被子,翻了個身,背過她朝里睡了。
“......”
陶纖云望著他的背影發(fā)了會呆,遙想自己小的時候,好像也不喜歡被人當(dāng)成孩子。想明白了這點,她了然的點了點頭,既然不喜歡,那以后就不在他面前提小孩這事好了。
是夜丑時,夜已經(jīng)黑透了,陶纖云披著披風(fēng),提了個燈籠等在藥圃門口。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現(xiàn)了,戴著維帽,看不清楚人臉。
陶纖云朝他施了一禮。
男子扶起她,率先朝里走去:“最近過得如何?”
兩人像是很熟絡(luò),自然的話著家常。
其實陶纖云原先每次見他都緊張的不得了,不過吧,這位是位體恤民心的主,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緊張,是以每次來都對她比較和善。
“挺好的,游戲人間唄,”陶纖云笑瞇瞇答道,“倒是您,在無上天冷冷清清的,一個人不是很無聊?”
男子回眸看著她,沒有說話。
瞧著他凌厲的眼神,陶纖云驚覺自己放肆了,立在原地,背脊越發(fā)的僵硬,她暗自懊惱,怎么就得意忘形了呢?
“哈哈哈,纖云上仙,你還是這般口無遮攔。”男子忽然爽朗的笑了起來,提了步子繼續(xù)超前走去。
聞此言,陶纖云大大的松了一口氣,背上已經(jīng)浸出了冷汗,心里囑咐自己,可得收著些,不能太過了。
她立馬跟上,堆起一臉笑意,道:“您可嚇?biāo)佬∠闪?,小仙覺得您還是得多笑笑,笑起來可是萬千芳華都要為您折腰的?!?p> 男子撇她一眼,眸中含了笑:“就屬你會拍馬屁。”
“拍馬......”陶纖云哽了一哽,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從眼前這位口中聽到了“屁”這個字,她頓時感覺自己小命恐怕就要休矣,或許不日就會被滅口。畢竟眼前這位可是受四海八荒萬界朝拜的唯一人,金光閃耀猶如日月,清風(fēng)徐徐圣潔無比的存在。
可是......可是竟然從他口中說出了“屁”這個詞,還被自己給聽到了......
陶纖云腳步變得異常沉重,一副要壯烈赴死的模樣。
男子見她落后良多,好奇回頭看她,見她一副挎著臉的丑樣子,不由問道:“你這是作何?”
陶纖云捂著胸口,道:“小仙......怕被您滅口?!?p> “滅口?”男子有些疑惑,沒明白她的思維轉(zhuǎn)換,默了默還是安慰道,“我還需你治療傷口,作何要滅你的口?”
聽聞此言,陶纖云眼眸一亮,像是又活了過來。對哦!她還有用的,可不會這樣被滅口的,幸好幸好......
陶纖云對自己用實力保了小命很是欣慰,心情晴朗了起來。
他們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藥園子的盡頭,陶纖云手一揮,場景瞬時變化,一眨眼功夫,一幢小屋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男子走進去躺在床上,陶纖云從炕上端來藥,走過去給男子施藥。一切動作都順其自然,像是做了很多回一樣。
男子撩起褲腳,露出了丑惡猙獰的傷口,傷口處的皮肉已經(jīng)開始腐爛了,隱隱約約還能看見里面的骨頭。
陶纖云倒吸一口涼氣:“怎么變得這么嚴(yán)重了?”
“不知道,”男子一派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不過我最近發(fā)現(xiàn)這藥的藥性好像變?nèi)趿??!?p> 陶纖云緊皺眉頭:“什么時候開始的?”
“大概一周之前?”
“一周之前,那您怎么不早些來找小仙?”陶纖云說著,手上卻不停,拿了紗布給他包扎傷口。
“我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來凡間的,九重天上的庶務(wù)一刻都離不了我?!?p> “......”
呃......陶纖云原先那份醫(yī)者的氣焰頓時消了下去,心道:惹不起惹不起,
只能說道:“再忙也不行了,照您現(xiàn)在的情況,一個月必須上兩次藥?!?p> 男子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牡荊草什么時候種好?”
“不好說,這草性子嬌貴,需要以草養(yǎng)草,細(xì)心栽種,要等它徹底成熟估計還要些時日。”話說完,陶纖云已經(jīng)把他的傷口處理好了。
“嗯。”男子起身,也不多逗留,徑直離開了桃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