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要說什么，眼角余光瞥見窗外閃過一個人影。
冷洵起身開了門。
門外的一襲青衣微垂著頭，神情晦澀得很。
“怎么臉色這樣難看？”冷洵微微揚頭，看著比她高出一截的冷琛。
冷琛不做聲，反手將門帶上，徑直走到桌前坐下。
他倒了滿滿一杯茶，在陸青湄和冷洵的注視下一聲不吭地仰頭喝盡。然后，他盯著空空的茶杯，低聲：“清音坊出事了?！?p> 冷洵驚訝地看著他：“你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今日一早，我和任武路過前廳，那里亂作一團，正商量著換女樂?！崩滂□久肌?p> 冷洵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猜測：“是清音坊的人沒有來？”
此次沈老閣主做壽，江湖上凡是有頭有臉的門派皆被列入邀請名單，據(jù)說就連白將軍府的人也會前來赴宴。
這樣盛大的壽宴，整個江南也只有清音坊編排的歌舞能撐得住場面。
“她們本應今日到，卻臨時遞信稱變。”冷琛的眉頭鎖得更緊，“如果不是出了事，我想不到其他的理由?！?p> 陸青湄知道他之所以這樣著急，是因為那位曲姑娘就在清音坊。
她本不知道那位曲姑娘的身份，但后來聽聞冷琛前些日子去了好幾趟江寧清音坊，她便全明白了。
“或許是因為領舞的舞姬生病了？又或許是因為哪個重要的樂師傷了手，所以不得不取消約定？”陸青湄在一旁安慰，“這也是常有的事吧？”
“不，”冷琛搖了搖頭，“清音坊這么多年始終為江南藝坊之首，除了她們的歌舞獨具匠心，冠絕無雙外。更重要的是她們向來守信，像這樣主動與雇主解約的事，還是頭一回?！?p> “而且，還是在宴會的前一天突然遞來消息，實在是很奇怪，”冷琛忽然抬起頭，對冷洵道，“明日壽宴一結束，我就馬上去江寧，我要親自去看一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p> “好?！崩滗浪闹胁话?，若不是因為明日壽宴無法抽身，他即刻在就會趕去清音坊。
“我跟你一起去。”陸青湄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就開口。
“你去干什么？”冷琛皺眉。
“或許我能幫得上忙呢？”陸青湄閃著一雙大眼睛真誠地望著他。
冷琛嘆了口氣：“指不定發(fā)生了什么事，我一個人去就好。你若有實在想找個人打發(fā)時間，就去找任文。”
陸青湄怔了怔，不等她說話，冷琛便已起身：“我先走了?！?p> “青湄，”冷洵見她眼底的光慢慢暗下去，輕聲，“他大概還不知道昨晚的事。”
“我沒事的洵姐姐。”陸青湄搖了搖頭，恢復了一貫明麗的笑容，“我理解琛哥哥，換做是我，只怕比他還要心急。”
壽宴這日，惜月閣好不熱鬧。人影往來，喧笑之聲，處處可聞。
宴席上的賓客紛紛說著吉祥話，呈上祝辭。沈均天坐于宴席正位，喜笑顏開地向每一位賓客之致謝。
素聞沈均天與白蒙將軍交情匪淺，此次他的兒子沈慕云協(xié)助朝廷征西有功，頗得圣上賞識。
惜月閣本就是中原武林眾派之首，如今在江湖中的地位更是如日中天。
常人處在這樣的位置，難免會有些得勢的傲氣?？缮蜮x天這個人一點架子也沒有，無論是頗有聲望的江湖名門，還是嶄露頭角的小門小派，他都是一副客客氣氣，笑容可掬的模樣。
冷琛在杯酒言歡的人群里，從未覺得時間這樣難熬。
一班女樂隨著琴音輕舒云手，漫移蓮步。旋舞的纖影，顧盼的風情令無數(shù)賓客拍手稱贊。
冷琛卻看也不看，雙目灼灼地盯著杯盞里的酒，自顧飲盡。
陸青湄看著他心事重重的樣子，滿桌的珍饈，味同嚼蠟。
觥籌交錯間，一襲清雅藍衣徑直向冷洵走來，他當著一眾目光牽起她的手。
冷洵驚異地抬頭，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沈慕云臉上是一貫的雍容笑意，他什么也沒有說，只緊緊握住她的手，牽著她一步一步行至宴席正坐，沈均天的身旁。
沈均天看著冷洵，眉眼盡是笑意。
原本熱鬧的宴席忽然安靜了下來，沈慕云緊扣著她的手，在紛紜目光里回過身：“十一月十五，我當與御風谷的大小姐，冷洵成婚?！?p> 他一字一頓，堅定非常。
“不！”冷洵臉上的表情瞬息凝固，下意識地沖口而出，卻被一片恭賀聲湮沒。
那些恭賀的聲音灌入耳膜，變成了尖銳的嘯音，她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冷洵閃電般轉頭望向沈慕云，眸中盡是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仍是溫文地笑著，回望著她的眼睛極盡溫柔，似有月華流動其中，他低聲，溫情：“阿洵，我答應過你，待我回來，便會娶你為妻。事先沒有告訴你，只因為我想給你一個驚喜?！?p> 他身上的沉水香淡淡的傳了過來，混在一片嘈雜聲里，無處不在，她無處可逃。
沈均天笑容滿面走上前來，極盡長輩的溫柔語調：“日子是我和你爹這兩天商定的，十一月十五正是良辰吉日。若不是慕云在外征戰(zhàn)了五年，你們的婚事也不會拖到現(xiàn)在。看著你們早些成婚，早些安定下來，也是我們做長輩的共同的心愿?！?p> 冷洵滯在原地，看著笑得和藹可親的沈均天，動了動唇，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瞧這孩子，歡喜得都說不出話來了?！鄙蚓煨χ鴮ψ谝慌缘睦湔延竦馈?p> 冷昭玉微笑著朝他點點頭，臉上的笑意在目光移至冷洵身上時淡去一些。
看來這孩子對這樁婚事仍是不甚滿意，可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也實在看不透。
“暮云兄，恭喜了?！眮砣艘簧硇\衣，姣好的面容輪廓分明，一眼掃來只帶著無盡的颯爽和逼人的盛氣。
沈慕云客氣地迎上前去：“白瑾兄。”
“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你心心念念的這位小娘子，如今我可算是見著了。”白瑾端詳著眼前的素衣女郎，眼底盛著笑意，他湊近了些，貼在沈慕云耳畔低語，“的確是個出色的人兒，比起那西域的第一美人來也不遑多讓，難怪你一直不對夕曼姑娘動心。”
沈慕云唇上的笑意斂了些：“別開玩笑了。”
“阿洵，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沈慕云見她臉色不好，有些擔憂地問。
她的病雖已大好，可前天晚上她實在喝了太多的酒，昨日他抽不出空去看她，也不知道她休息得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