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滇域（一）
滇南，以瀾江為界的神秘地帶。
相傳那里千崖高聳，道路險峻，瘴氣惡水甚多，毒蛇猛獸盛產(chǎn)。生活在那里的苗人，上至巫王，下至民眾，無一不通巫蠱之術(shù)。
一些宗教書籍中曾有記載，巫蠱之術(shù)最早是滇南一族用于治病救人的醫(yī)術(shù)，后來這些蠻人虎狼之心日益蓬勃，竟逐漸將其發(fā)展成為害人性命的妖術(shù)。這樣的陰毒之術(shù)被崇尚光明磊落的中原正派所不齒，何況中原人士本就對南荒之地存有偏見，稱其為蠻族。
后來有些中原商人和云游俠士行至滇南邊陲一帶忽然杳無蹤跡，下落不明。一時間傳言四起，說這些異族不滿身處貧瘠之地，正窺間伺隙，預(yù)以巫蠱之術(shù)侵入中原，危害天下。
這些流言就如一條潛在的導(dǎo)火索，中滇之戰(zhàn)終于數(shù)年前一觸即發(fā)，正式拉開序幕。此后，中原人與滇南一族相互憎惡，再無好感。
四人翻過連綿起伏的大山，終要抵達(dá)目的地時，卻被一片密林擋住了去路。林中遍布荊棘和毒瘴，尋常外來者一旦踏入，便會因吸入毒氣而亡。
冷琛將事先準(zhǔn)備好的避毒丸分給三人服下，這藥丸為蜀中靜忘峰醫(yī)仙所制，有了它，密林里的毒瘴便形同虛設(shè)。他們一路披荊斬棘，終是走出了這片密林。
密林的后面，是一個苗族村寨。
碧水青山，蒼茫云海。山澗中的溪潭水流徐緩，清如碧玉，一眼可望見潭底的水草。蓬蓬古木綠茵掩映著高低錯落的竹青屋舍，如花苗女嬉笑相約著在清流溪水邊浣足，銀釧在她們雪白的手腕和足髁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是與那片密林截然不同的風(fēng)光。
他們剛踏入這片土地，便被數(shù)十個手持苗刀的漢子包圍。
“這里可不是你們這些中原人該來的地方！”為首漢子的眼神厲如刀刃。
附近的苗人紛紛看向幾個忽然闖入的外來者，每個人的眼睛里都閃爍著難以言狀的表情。
所有的安恬愜意就在這一瞬被打破，仿佛一道閃電劃開原本艷陽明媚的天空，陰霾逐漸從四面八方聚攏。周遭一片沉寂，直教人非常不舒服。
“我們沒有惡意——”冷琛見狀，忙要解釋。
為首的漢子卻厲聲截斷了他的話：“今天我的刀不想沾血，請你們即刻離開！”他極力表現(xiàn)得客氣，不想引起沖突。
“還請各位先聽我把話說完，再下逐客令不遲?！崩滂『醚缘?。
“和你們這些中原狗，有什么好說的！”苗眾中有人高聲厲喝，“趕緊滾蛋，別污了我們的凈土，不然我們就不客氣了！”
為首的漢子神色凌厲，卻暗自戒備地打量著這幾位不速之客。這幾個人能穿過布滿密林的毒瘴，毫發(fā)無傷地出現(xiàn)在他們的村寨里，絕非等閑。
“你們怎么這樣不講理？”陸青湄聽到那樣難聽的叫罵，不由怒意橫生，“琛哥哥，何必跟他們客氣？既然他們不愿意聽我們解釋，那就打一場好了！打贏了，他們自然就會聽我們說話！”說著，手中的劍已錚然出鞘。
“青湄，我們不是來鬧事的！”冷琛厲聲喝止，心下暗怪青湄魯莽，以中滇多年的仇怨，那些苗人未直接動手已算是客氣。
他極力安撫：“各位，我們四人此次前來絕無惡意，而是有要事要找你們寂靈宮的佋謝大祭司?！?p> “佋謝......大祭司？”為首的漢子眸中瞬息閃過一絲驚異，下意識喃喃地重復(fù)了一遍，“你們找他......有什么事？”
冷琛見他奇怪的反應(yīng)，以為他心有疑慮，從衣襟中掏出那塊烏木手令：“這水符令可是你們滇南寂靈宮的圣物？”
那些苗人臉色驟變。水符令一直為巫王持有，是至高權(quán)力的象征。巫王戰(zhàn)死之后，水符令便交由權(quán)力次之的大祭司保管。而這塊神圣的手令此時卻在一個年輕的中原少年手里。
“這是數(shù)年前，你們佋謝大祭司親手交予我父親的。如今我父親交給了我，佋謝大祭司見了這塊手令，自會明白我們的來意。”
那漢子瞧見冷琛手中的令牌，亦覺驚愕。當(dāng)他的目光越過冷琛，投向他身后面容蒼白的女郎時，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恍然一清。
“佋謝大祭司早就——”苗眾中有人喃喃低語，后半截話卻在領(lǐng)頭漢子凌厲的目光下咽了回去。
冷琛心中疑惑，卻仍是笑著：“我們此來絕無惡意，還望諸位能帶個路，領(lǐng)我們前去寂靈宮拜謁?！?p> 對如今的滇南一族而言，見水符令如見大祭司，凡持水符令者，所令必從?？裳矍暗某至钫咂莿萑缢鸬闹性?。眾苗人皆望著領(lǐng)頭的漢子，似在等他的決策。
雙方陷入僵持不下的沉默。
為首的苗族漢子忽然收了刀：“羅木，去寂靈宮上稟大祭司?！?p> “納遠(yuǎn)你——”那個被喚作羅木的青年顯然被他作出的決定驚到。
“是不是我說的不夠清楚？”
看到納遠(yuǎn)掃來的目光，青年迅速低下頭：“我這就去。”
納遠(yuǎn)淡淡地看了他們四個一眼：“諸位就先去我的屋子等候吧?！?p> 他們安頓好了馬車，來到了筑于綠蔭間的樹屋腳下。
林木青翠，環(huán)合樹屋的參天古木十分高大，密密稠稠的枝葉遮盡天側(cè)的萬縷霞光。層層疊疊的木階蜿蜒而上，踏上去發(fā)出清脆的“篤篤”聲響。深碧藤蘿嬌慵著縷縷垂下，柔軟地拂過人的袍襟。
穿過懸于半空的藤橋，樹屋門前的兩個苗女便上前行禮。當(dāng)她們的目光落到納遠(yuǎn)身后的幾名中原人身上時，不由變得驚異。
納遠(yuǎn)用異于中原的古怪語言同她們說了些什么，兩個苗女看他們的眼神才稍微緩和了些。
可即便如此，那兩個苗女在給他們斟茶倒水時也并沒有什么熱情，草草應(yīng)付完后便同納遠(yuǎn)一起守在屋外，似乎沒什么多余的話想和他們說。
風(fēng)里忽然傳來一陣銀飾交擊的脆響，打破了沉悶而尷尬的氣氛。
深綠藤橋的另一端出現(xiàn)了一名女郎的清影。
銀鈿攏青絲，額間點發(fā)飾，迥異于中原服飾的青紫色裙裾仿若煙云輕渡，朵朵青蓮的繡紋在隨風(fēng)飛揚的裙褶間若影若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