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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龍記

第四章 一夢十年

祀龍記 癡嗔人面像 3157 2020-04-07 20:00:00

  龔琰從未感到有現(xiàn)在這般孤獨難熬。

  當(dāng)時父母離去時,他年齡尚幼。彼時只知道恐懼,大哭,拍門求救,如今卻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孤獨。孑然一身的孤獨。

  姨夫去世了。

  那天姨夫放學(xué)后準(zhǔn)備去菜場買菜,卻暈倒在一家鹵肉店門口。手里提的茄子西紅柿散落一地。周圍的人連忙打電話叫了救護(hù)車,可是救護(hù)車到的時候,李老爺子已經(jīng)不行了。

  龔琰最喜歡吃那家鹵肉店賣的鹵豬耳朵。姨夫不愛吃鹵肉,常說鹵制食品沒有新鮮肉有營養(yǎng),卻還是拗不過龔琰的一句好吃。如果姨夫挺過來的話,再過兩個月就是他的60歲生日了。他明明很快就可以退休了,可以在家養(yǎng)老了,可以養(yǎng)只小狗牽著到處遛彎兒了。

  可現(xiàn)在,整個家里只剩下龔琰一個人了。

  姨夫很早之前就留下了遺囑,把自己名下的全部財產(chǎn)交給龔琰繼承,并且將供給龔琰讀書的費用單獨規(guī)劃好了。

  龔琰面對著那份遺囑,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在臨近高考這個當(dāng)口,姨夫的去世對龔琰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學(xué)校安排的心理老師想要對龔琰進(jìn)行心理疏導(dǎo),都被他拒絕了。

  龔琰一個人回到家中,剛放下書包,便聽到門口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是我?!?p>  只見倉頁還是一身破衣爛衫,站在他家門口,肩上掛著一個褡褳。褡褳比平時要鼓一些,但龔琰無心多猜,只是開門把師父讓進(jìn)了家里。

  “不知你如今還有沒有心情聽為師說你父母的事?!眰}頁自知衣服臟,進(jìn)門尋了塊空地就坐下來,把褡褳放在地上。龔琰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不錯。好小子,受得住打擊?!?p>  倉頁解開地上的褡褳,只見里面有一只八角小盒,約莫巴掌大,小盒有個蓋子,也是八角,每個角上掛著一小串流蘇,金閃閃的。小盒頂是尖的,整個盒子上都畫著繁復(fù)的花紋,也辨認(rèn)不出是什么花紋。

  倉頁把盒子打開,盒子里有半根橙紅色的木頭,一指粗,散發(fā)出淡淡的香氣。

  “小子,你得做好十足的心理準(zhǔn)備。待會兒不論你去到何處,看到什么,記住一點,不要妄圖改變你所看見的東西。”

  倉頁說著,右手食指在那根木條上輕輕一點,木條便燃燒起來。剎那間,香氣彌漫,繚繞在整間房屋內(nèi)。

  龔琰再回過神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他低頭看了看腳下,令他吃驚的是他腳下竟是一片烏黑的堅硬地面。他抬腳跺了兩下,發(fā)現(xiàn)這似乎不是土地,而是某種金屬。這金屬又不像是人工打磨鋪在此處的,反倒像是被凍住的金屬湖面那般,平坦,光滑,沒有一絲縫隙。

  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把龔琰凍得打了個哆嗦。緊接著,龔琰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窘境:身著一件單衣,站在冰天雪地里,四下無人。他突然就開始害怕起來了。

  他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所處的金屬地面其實等同于水盆的盆底,四周都是高低起伏的雪丘,雪丘并不完全是雪,白雪之下自有堅硬的山巒。

  “嘩啦啦”一聲,一個身著黑袍的男子從其中一座小山上一躍而下,穩(wěn)穩(wěn)落在金屬平地上。此人留著長發(fā),身姿挺拔,但個頭不高,不過五六尺的樣子。

  “您好,請問——”龔琰急忙奔向那人,只是跑得越發(fā)近了,他卻發(fā)現(xiàn)此人的異樣了。

  這人一張方形臉,一目全白,一目雙瞳,鼻梁高挺,薄唇,嘴角略略向下彎——這不就是師父?

  許是第一次看見師父穿得干凈整齊,挺胸拔背,器宇軒昂,龔琰有些吃驚,但心下還是佩服的。自打他因好奇難耐、一心追尋父母失蹤的秘密而拜倉頁為師以來,倉頁所展示給他的,教給他的東西,絕非凡俗之技。

  雖然早已明白師父此人屬于人不可貌相的那一類隱藏高手,但此刻見到師父這副模樣,龔琰還是有些無法接受?!皫煾?!”他大聲喊道。

  誰知倉頁竟然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一般,將他完全無視。龔琰很是不解,又跑近了些,伸手去拉倉頁的袖子——這一拉,龔琰傻眼了。他的手,直直穿過了倉頁的身體。

  “師父?”龔琰難以置信地出聲道。

  “來了?”

  就在此時,倉頁向前走去,顯然那句“來了”并不是在招呼龔琰。只見倉頁的正前方,一個看起來足有九尺高的彪形大漢手里拽著兩根很粗的鐵鏈向倉頁走來。鐵鏈捆著的東西在地上拖出長長的一條暗色痕跡,十分詭異。

  龔琰朝著那大漢的方向一看,腦子“轟”地一聲,只覺得血液撞得耳膜發(fā)蒙,什么也聽不到了。

  那兩根鐵鏈拖著的是兩個人,這兩人渾身血跡斑斑,奄奄一息。

  而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龔琰的父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蹦谴鬂h張口發(fā)出一陣啊聲,抑揚頓挫,但龔琰完全沒聽進(jìn)去。他慌忙朝著父母跑去,跪倒在父母的身旁?!鞍郑瑡?!你們怎么了!他們?yōu)槭裁匆ツ銈儼??爸……媽……?p>  龔琰顫抖的手一遍遍穿過躺在地上的夫妻二人。他想把他們拉起來,他想解開鎖鏈,他想撕開自己的衣服給他們包扎傷口,他想讓他們再聽他叫一次爸媽。

  但顯然現(xiàn)在的龔琰是被排除在外的。這是歷史,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是龔琰無法改變的事實。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fā)生,卻無能為力。

  龔琰的父母此刻凄慘無比。龔琰的父親少了一條腿,腿的斷面血肉模糊,骨頭裸露在外。龔琰的母親半張面皮連同一大塊頭皮都被扯掉了,血液已經(jīng)凝固,但看起來極為駭人。如此傷勢,看得龔琰肝膽俱裂,跪地長嚎。

  “你這也太狠了吧,”倉頁對那大漢道,“就算他們倆是逃走的祀龍官,你也不能給他們打成這樣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蹦谴鬂h又大聲“啊”了一串只有倉頁能聽懂的話,倉頁連連搖頭,道:“熊九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他指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夫妻二人,臉色越發(fā)難看。“他們一族畢竟曾經(jīng)為共工氏效力,就算當(dāng)年被折辱成了那般模樣,幾千年來也一直犧牲族人鎮(zhèn)壓蟨龍,就算推諉逃避,也不該受如此待遇?。 ?p>  “啊。”那個叫做熊九獒的大漢低下了頭,又轉(zhuǎn)過身去,為夫妻二人解開了鎖鏈。他蹲在一邊解鎖連,雙目血紅的龔琰則瘋狂地對著他拳打腳踢,只是拳拳猶如打在棉花上,全都穿過了熊九獒的身體。

  龔琰嘶吼著,五官早已扭曲猙獰,渾身都在止不住地顫抖。他幾乎發(fā)狂地捶打向熊九獒。他發(fā)誓他會一輩子都記得這個人。他發(fā)誓一定要為父母報仇。

  “我知道你們祀龍官實在是太委屈,只是如今蟨龍實在需要祭祀鎮(zhèn)壓。你夫人的姐姐身體如此之差,不就是以魂養(yǎng)龍的后果嗎?你們二人不肯以血祀龍,恐怕只會傷害更多生靈。誠然你們一族的命也是命,但在這一輪祭龍官出現(xiàn)之前,你們必須得鎮(zhèn)壓住蟨龍啊?!?p>  倉頁痛心疾首,看著地上的夫妻二人,不住搖頭。

  “倉頁大人,我求求您,琰兒他還小,他實在不能做祭龍官啊,再給我們十年吧,或許我也會喚醒蟨龍真血的,求您了,求求您了……”

  氣若游絲的龔琰爸爸費力地睜開眼睛,雙唇囁嚅著向倉頁乞求道。

  “你們夫妻二人能生下祭龍官人選,確實說明你身負(fù)蟨龍真血。只是如今你都已經(jīng)過了年齡,再無可能將那一點稀微的蟨龍真血喚醒了。”倉頁嘆了口氣,“我可以保證讓那孩子再安穩(wěn)無憂地活十年,十年以后,就是再來一萬個祀龍官也無法壓住蟨龍了,必須要祭龍官出馬祀龍!那時候我必定要將那孩子培養(yǎng)做祭龍官,你可不要罵我心狠?。 ?p>  “謝謝倉頁大人……”龔琰爸爸吐出這一句話后,便再了無生氣。

  “爸!爸!”龔琰猛然跪倒在地,爆發(fā)出的嘶吼聲凄慘而憤怒。

  他不知道什么是祭龍官,什么又是祀龍官,也不知道蟨龍是個什么玩意兒,怎么就需要他的父母犧牲自己來鎮(zhèn)壓,又為何會傷害萬千生靈。他還不明白師父口中“曾經(jīng)為共工氏效力”說的是什么。至于蟨龍真血,他更是聽都沒聽過。

  他只知道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要了他父母的命,而這一切,自己的師父都心知肚明。

  “九獒,準(zhǔn)備好,我們要下祀龍壇了?!?p>  “啊!”

  只見倉頁雙手合十,快速結(jié)印,然后一腿向外畫圓,順勢下蹲,兩掌按在金屬地面上,口中大喝道:“開!”

  那金屬地面開始劇烈震顫,而此時龔琰的父母已經(jīng)被熊九獒一左一右扛在了肩上。那平坦的金屬地面開始向一側(cè)緩緩移動,緊接著,金屬地面之下升起了一根極粗的、通體雪白晶瑩的柱子,柱子頂部平滑,是一個略小于金屬地面的圓形平臺。

  平臺外圍有一圈欄桿,然而殘破不堪,甚至還有著暗紅的血跡殘留在上面,只是風(fēng)干了,但看起來仍然頗為瘆人。

  “走吧?!眰}頁起身,從快要完全收進(jìn)雪山之下的金屬地面上躍起,和熊九獒二人一起縱身一躍,跳入那柱子上的圓形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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