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在楊老太太的葬禮上,葉建軍被本家的幾個男人打了個半死,葉堂從南方回來,在楊老太太的靈前痛哭流涕,訴說對干娘的愧疚,而董香依然我行我素的到處勾搭男人。
十多年后,董香跟著考上大學(xué)的兒子去了市里,據(jù)說是成了廣場舞的忠實愛好者,而且兒子孝順,婆媳和睦,令葉屯村的女人們一提起來就既羨慕又恨得牙癢癢。
葉芳芳不想奶奶出事,雖然楊老太太時常罵葉芳芳姐弟三個是餓死鬼,而且明顯偏心堂哥葉飛,但是葉芳芳仍然愛這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太太,起碼在小時候她餓的厲害的時候,楊老太太會背著黃鶯給她拿個饃饃吃。
葉芳芳記得,上一世的時候,據(jù)江秀說,葉建軍和董香勾搭在一起,就源于董香家的那座紅磚小樓,葉建軍是葉屯村少有的會燒磚的人,雖然在貧窮的葉屯村,并沒有多少家有錢蓋新房,但是不管誰家需要新磚頭,基本上都是找葉建軍。
董香家要起新樓,需要的磚頭就多,葉建軍得了這個大生意,就日夜不停的守在磚窯上,連著干了兩個月,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和頻繁到磚窯上問候的董香勾搭到了一起。
葉芳芳站在自家的樓頂上,看到董香又拎著飯罐子往村外走,便知道董香又要去給磚窯上的幾個人送飯去了,葉建軍接了大生意,便雇了兩個人幫忙。
葉芳芳在董香過去之后,就從另外一條小路抄到村外河堤旁的荒地上,那里就是葉建軍的磚窯所在地。
葉芳芳躲在一個麥草垛后,看著葉建軍和董香嬉笑著走進高粱地、而那兩個幫工在窯洞口的空地上一邊吃飯一邊壞笑的時候,就知道上一世的事情已經(jīng)開始重演了。
葉建國睡眠不好,每天晚上都要吃上一粒或者兩粒安定后才能睡覺,這種安定一般都是葉芳芳騎著自行車去鎮(zhèn)上的藥店買的,一種白色的小塑料瓶子,每瓶五十粒。
葉建軍的磚窯開始點火前的這十來天,葉芳芳每天都從葉建國的藥瓶子里偷拿一粒藥,等到葉建軍的磚窯點火的時候,葉芳芳睡覺的草席下邊,已經(jīng)攢了二十多粒藥片了。
葉建國的磚窯點火后,除了需要每日守著磚窯添煤,并沒有別的活計,加之害怕幫工偷學(xué)技術(shù),他就不再繼續(xù)雇傭原來的那兩個幫工。
董香依然每天就去看一次葉建軍,而葉建軍平時的吃喝,都是葉彩霞提著飯罐子送去的。
葉芳芳瞅準(zhǔn)了機會,在一個傍晚,葉彩霞提著飯菜去磚窯的路上,和葉彩霞在半路上偶遇了,葉芳芳手里提著鐮刀和蛇皮袋子,蹲在路邊低頭割豬草。
葉彩霞看見葉芳芳,就笑著迎了上來,聽葉芳芳說閑得無聊,想和她一起去窯上玩的時候,葉彩霞一口就答應(yīng)了,葉彩霞一直羨慕葉芳芳學(xué)習(xí)好,這次葉芳芳考了全鄉(xiāng)第一名,更是讓葉彩霞?xì)J佩不已。
葉建軍一看見來送飯的是葉彩霞和葉芳芳,就譏諷道:
“哎吆,我們老葉家的大學(xué)生,怎么有空出來玩,不是該在家里溫書的嗎?”
葉彩霞有些尷尬,葉芳芳卻只當(dāng)做沒聽到,站在窯洞門口假裝好奇的東張西望。
磚窯一開火,最重要的就是要掌握好火候,尤其是不能半路?;?,不然就會造成大面積的磚體受熱不勻。
所以,葉建軍剛打開飯罐吃了兩口,看了看表,就又停下來,去里邊添煤去了。
葉彩霞背對著葉芳芳,在收拾葉建軍的臨時床鋪,葉芳芳趁機把已經(jīng)磨成粉末的安定藥片倒進稀飯里,還拿勺子攪了兩下。
如葉芳芳所希望的一樣,葉建軍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葉彩霞又來送飯的時候才把他叫醒,窯洞里的煤火早就熄滅了,他慌里慌張的趕緊去重新點火,不敢告訴任何人,尤其是董香,只能在心里祈禱別出大問題。
葉建軍前后忙了兩個多月,在葉芳芳初一開學(xué)前夕,他的磚窯終于開窯了,深淺不一的顏色,很多磚塊的邊沿竟然一碰就碎。
葉建軍臉色蒼白,董香大怒,當(dāng)場就表明不會支付葉建軍工錢,先期付過的一部分錢也要還給她,然后甩手準(zhǔn)備離去。
葉建軍和黃鶯的新房失火之后,經(jīng)濟上本就困窘,為了接下董香的這單生意,葉建軍四處借錢,才湊了兩千多元做本錢,用來支付雇工的工資和買煤的錢,現(xiàn)在董香不肯給錢,無疑于是要將葉建軍推入絕境。
葉建軍畢竟和董香有私情,雖然不愿意,但是也不敢當(dāng)面發(fā)作,黃鶯卻是不肯的,當(dāng)場就跳出來和董香大吵,她已經(jīng)隱約聽到了些風(fēng)聲,正在心里恨董香,自然不肯放過這個發(fā)作的機會。
兩個女人很快打成一團,葉飛上去幫黃鶯,董香的兒子也不甘示弱,兩個半大小子沒多久就打得見了血。
葉建軍不心疼黃鶯,但是兒子葉飛是他的寶貝,眼看著葉飛打不過董香的兒子,葉建軍就上去幫著葉飛打董香的兒子。
等看熱鬧的人們把葉家?guī)孜荒觊L的老人叫過來的時候,打架的人,除了葉建軍,其余都掛了彩,董香的兒子傷的最重,一條腿被打斷了。
被撓花了臉的董香看到兒子腿斷了,死活不肯私了,堅持給派出所打電話報警,葉飛因為年紀(jì)小沒事,葉建軍卻被警車帶走了。
葉芳芳擠在人群里,看著葉建軍被拷了雙手帶上警車,黃鶯一邊哭叫一邊罵,心里卻沒有一絲波瀾,只是看到躲在一旁怕得發(fā)抖的葉彩霞的時候,葉芳芳抿了抿唇,走上前,拉著葉彩霞去了自己家里。
江秀雖然很討厭葉建軍和黃鶯,但是對葉飛和葉彩霞這兩個侄兒侄女,一直都還過得去,尤其是對抱養(yǎng)的葉彩霞,江秀一直比較同情。
所以,看到葉芳芳把葉彩霞帶回家吃飯,江秀沒有生氣,還給葉彩霞盛了一碗面條,讓葉芳芳去葉家老院給奶奶說一聲,晚上就留了葉彩霞在家里睡覺。
葉建軍在鎮(zhèn)上的派出所里待了十來天,黃鶯到處借錢給葉建軍交罰款和賠償董香兒子的醫(yī)藥費。
這個時候,平日里不受葉老爺子夫婦待見的二兒子葉建國終于有了用處,黃鶯和葉老爺子借的錢里邊,葉建國出了一大半,這也讓江秀很是憤憤不平,在家里摔鍋打碗的罵了一通,葉建國只蹲在門檻上吃飯,也不和江秀吵。
當(dāng)胡子拉碴的葉建軍從派出所出來,回到葉屯村的時候,葉芳芳已經(jīng)收拾好了行李,準(zhǔn)備到鎮(zhèn)一中去報道了,她從行李里邊掏出葉建國獎勵她的那雙白球鞋,悄悄的放到了葉玲玲的枕頭下邊。
葉彩霞已經(jīng)確定不上學(xué)了,葉玲玲鬧了一場,江秀才勉強同意讓她繼續(xù)在秋香中學(xué)里讀初一,其實誰都知道,現(xiàn)在去秋香中學(xué)上初中,也就是混日子罷了。
在臨離開家的前一天傍晚,葉玲玲突然悄悄的對葉芳芳說:“姐,你好好上學(xué)去吧,我再熬幾年,等拿了初中畢業(yè)證,我就去南方打工掙錢,艷艷和蓮花她們都一塊去的,你不用擔(dān)心我?!闭f完,就跑出去找同村的幾個女孩子去玩了。
葉芳芳一直都是獨來獨往,村里同齡的女孩子,除了學(xué)習(xí)好些的唐露會和她一起之外,別的女孩基本沒人和她來往,而葉玲玲則是和所有同齡的孩子都玩的很好,除了學(xué)習(xí)好些的唐露。
葉芳芳瞬間鼻子酸痛,原來一直脾氣倔強、大大咧咧的葉玲玲其實是知道她的擔(dān)心的。
葉芳芳的好朋友王娟娟去了鎮(zhèn)二中,唐露去了鎮(zhèn)上一所職業(yè)高中的初中部。
其實,以唐露的成績,她完全可以上鎮(zhèn)一中,而且她也非常想和葉芳芳一起去,但是唐露的母親曲美芝到處在村里宣揚說她自己的娘家表妹的公爹的弟弟現(xiàn)在做了職業(yè)高中的校長,自己的女兒當(dāng)然要去職高上初中,畢竟有校長照顧,什么都方便。
村里很多人聽了曲美芝的話,表面奉承迎合幾句,背后都罵曲美芝神經(jīng)病,什么大腿都想抱,也不看自己夠不夠的著。
葉芳芳和唐露同一天開學(xué),曲美芝提前幾天便來葉家找葉建國,希望可以搭乘葉家的三輪車,一起拉著行李去鎮(zhèn)上,自己也可以順便趕個集,葉建國答應(yīng)了,曲美芝又拿葉芳芳的成績奉承了江秀幾句,就喜顛顛的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曲美芝等在自家的坡底下,等葉建國的車開到跟前,才一邊裝行李,一邊說今天要帶著兒子唐森一起去鎮(zhèn)上,給唐森買幾本輔導(dǎo)書,一定要讓唐森明年也考個全鄉(xiāng)第一名。
曲美芝的話,顯然讓唐露覺得很丟臉,她把臉扭到一邊,不去看曲美芝,她不能和葉芳芳一起去鎮(zhèn)一中上學(xué),心里本來就有氣。
唐森卻很淡定,爬上車,把行禮擺放好,就在葉芳芳旁邊的一卷被子上坐了下來。
這個時候的唐森,還和上一世的時候一樣,瘦瘦小小的,比葉芳芳還要低半頭,只是平靜的眼神,顯得他比別的同齡孩子要成熟的多。
葉芳芳看了一眼唐森,不露聲色的往遠(yuǎn)處挪了挪,在沒有確定唐森是不是也是重生的之前,她只想有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但是如果確定了唐森和她一樣是重生的,那他們中間就只剩下你死我活了,而在沒有能力獨立之前,葉芳芳不想輕舉妄動。
唐森沒有多打量葉芳芳,也不接曲美芝的話頭,只平靜的看著身后漸漸遠(yuǎn)去的葉屯,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