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一間囚室,亮著一點火光,依然很暗。
被綁在刑架上的梁成譽,昏迷中醒來,掃視環(huán)境,目光落到絡腮長冉的江懷天身上。
重傷狀態(tài)之下,他本就打不過江懷天,偏生江懷天還拿女人要挾。從江懷天口中的“魔教妖女”四字,梁成譽得知自己沒找錯人,可他想用的是美男計,不是苦肉計啊。
“誰派你來的?”囚室內,江懷天雙眼閃著寒光。
“江宗主,咱們也算老熟人了,您放過我吧,我保證再也不敢來偷雀尾了!”
“不說實話是吧?在這節(jié)骨眼兒上,你只惦記老夫的寶戟?”這些天江懷天吃不香甜睡不安穩(wěn),就怕舟族尋仇,鼓足勇氣準備審問魔教妖女,卻正撞見二人逃跑。
“我說的都是大實話,什么節(jié)骨眼兒,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江懷天用雀尾戟尖在梁成譽身上戳出一道口子:“說,你是不是舟族奸細?你們到底有什么陰謀?”
“啊啊啊,出血了……”梁成譽哭喊求饒,“江宗主,我真不是什么奸細,我就想偷柄戟換點錢……”媽的媽的!這次挖坑把自己埋了。去他媽的英雄救美,現在誰來救救我!
江懷天打斷:“我看你是不進棺材不掉淚,你到底說不說!”又戳了數戟,折磨得梁成譽遍體鱗傷。
“你想讓我說點啥,給點提示行不行?”梁成譽淚眼在眼眶打轉,心道:舟族人不是消失了嗎?和戟宗又有什么瓜葛?
關于此,江湖上沒有任何傳聞,就連義父也沒提過。
半天審不出,江懷天確定這人只是鼠竊狗偷。由于這幾天精神緊繃,加上二人之前的仇,他發(fā)泄地抬戟戳向梁成譽。這一戟顯然和剛才威脅時不同,加了奪命力道。
危急關頭,梁成譽扭捏身子,避開要害,沒被一戟斃命,卻斷了根肋骨,口中滲出血:“這回虧大了……”
此時,一個弟子走進來,對江懷天道:“宗主,開飯啦?!彼曇舻统?,混雜著火盆燃燒的聲響,聽著有些詭異。
“吃吃吃,我現在哪里還有心情吃飯?”江懷天一直心神不寧,等不及那位大人回信,決定早做打算,沖來喊他吃飯的弟子道,“你去通知各宗宗主,讓他們速速趕來,我有要事相商!”頓了頓,補充:“讓倩柔帶吾兒離開,立刻!”
“宗主,您還是自己跟他們說吧?!蹦莻€弟子站在江懷天側后方,一直低著頭,臉隱藏在風帽之下,此刻抬頭,露出一張森然恐怖的面具。
“!”江懷天雙目睜得滾圓,驚恐后退,“魔頭?”他識得這張面具。
“答對啦。”
“不可能,魔頭已經死了!你是鬼,舟族的索命鬼……”江懷天目眥欲裂,突然想到什么,急道,“我妻兒呢?我戟宗弟子呢!”
“想見他們,跟我來?!毙巷w道。
“大俠救我!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梁成譽幾乎是聲嘶力竭、使出全身力氣,在邢飛走出囚室前大聲喊。
感受到魔頭投來的目光,他心中生出一丟丟希望和歡喜。
瞧了梁成譽身上傷痕一眼,邢飛的目光一如既往風輕云淡,不起波瀾。隨后,移步,離開。
“草!”梁成譽再也撐不住,暈了。
宗門大殿。
一刻鐘前,戟宗弟子們還在議論,這么晚宗主召集,所為何事。待得一陣風過,所有人頓感無力,紛紛往地上癱倒。無論在大殿的,還是各處放哨看守的,但凡修習過內功者,全都陷入零戰(zhàn)力狀態(tài),連說話都做不到。
一時之間,整個宗門籠罩在疑惑和恐懼中。
這一切出自西柔圣女之手。她煉的這個毒無異味,但有個弱點:只能控制修為中低者,對修為越高者,效果遞減。
經驗豐富的戟宗弟子,開始盤膝打坐,運功逼毒。
大殿上,只見宗主跟隨一個身裹大氅的男子走了進來。
乍見大殿慘狀,江懷天紅著眼瞪向魔頭:“你想干什么?”
邢飛道:“很簡單,我想戟宗眾弟子知道,你這個宗主,干過什么天理不容的勾當?!?p> “士可殺不可辱,我江懷天行事光明磊落!舟朝苛政不仁,氣數已盡,是上天要滅舟族!”
邢飛最討厭的,就是正道人士口中的仁義道德:“天嗎?我今天就讓你知道,何謂天!”
說著,藺陌岑將江懷天的妻子,連同剛滿月的幼兒一同帶上殿。
“倩柔!”江懷天喊。
江氏倩柔瑟瑟發(fā)抖,滿目淚光:“夫君救我!救救朗兒!”
眼看宗主受辱,眾弟子義憤填膺。無奈中毒的中毒,打坐的打坐,加上師母和小少主在敵人手中,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你的故事若說得動聽,我便放了這里的人。”邢飛一甩闊袖,抓過藺陌岑手中嬰兒,舉過頭頂,“先聲明,我沒耐性?!?p> 江懷天膽戰(zhàn)心驚地盯著魔頭的手:“你先放了朗兒!”
“放,可以啊?!毙巷w道,“可是你當年,為何沒有放過舟族小孩兒???”
順著邢飛的話,江懷天憶起往事。
十三年前,重陽。
月泉圣域。
在進入圣域前,二十一個男人聚集在一間破廟。
“我不同意這樣做!”厲真人道,“舟朝兵敗,殘部西遁。南邊圣域里的,大都是百姓婦孺?。 ?p> “前輩此言差矣?!敝荀锏?,“昔日舟族役使我族,可有分官吏貴族還是平頭百姓?我們受舟人的欺壓少嗎!”
“對!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舟族人理當為自己的暴行付出代價?!苯瓚烟斓?,“殺了舟兵妻兒,為我盛國死去的將士報仇雪恨!”
“戮族有違天道!行此不仁不義之舉,必遭禍殃?!眳栒嫒似髨D說服在場眾人。
“危言聳聽!”黃海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我得到可靠消息,舟族小皇子在圣域里,這是老天要斷舟朝皇氣!”
隨即有人附和:“舟朝血脈,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圣宗宗主問及小皇子樣貌特征,黃海答道:“長相清秀,六歲?!?p> 在厲真人同眾人爭議之際,一直默默傾聽、未持兵器的華服男子走上前來。
眾人自動讓開,態(tài)度尊敬。
只聽男子道:“自古戰(zhàn)禍,民不聊生,唯統(tǒng)一,能令天下安定。如今安定的局面獲得不易,唯恐舟族殘部擁立皇子,再生戰(zhàn)亂。我不愿殺戮,但不希望更多無辜者枉死于戰(zhàn)亂中!”
厲真人陷入沉默。他之所以受邀來到這里,為的就是密函中“天下安定”四字。
“稷大人說得對!”深受奴役壓迫和戰(zhàn)亂之苦的盛族武士,情緒被煽動,持刀戈喊,“誅盡舟族,興我大盛!”
圣域,凸月既明。
冰冷空曠的草地上,有鼾聲、夢囈,老老少少一簇一簇,相擁而眠。沒有棉被沒有床,便以天為蓋地為廬,窮途末路的舟族人,已然把圣域的惡劣環(huán)境,當作了庇護天堂。
兩個六歲孩童起來撒夜尿,迷糊中尿到對方腳上,掐起架來。掐完架睡不著,玩起“老狼幾時”的游戲。
一個小孩背身趴在樹干上當狼,另一個相隔一段距離,站在草地上扮養(yǎng)。
“老狼老狼幾時啦?”羊咧著小嘴問。
“巳時?!崩潜硨χ颍斐鰝z爪子抓樹干,嘴里發(fā)出“凹凹”嚎叫嚇唬羊。
巳時是十二個時辰中第六個時辰,代表前進六步。
“一、二、三、四、五、六?!毖蛳蚶堑姆较蚩拷?。
游戲規(guī)則是,羊根據狼回答的時辰前進,直到狼說“哺食開飯”,就來抓羊。
狼抓住羊,則狼勝。若是狼沒計算好距離,在說“哺食”前,先被羊碰到,則羊勝。
“老狼老狼幾時啦?”
“卯時。”
“一、二、三、四?!?p> “老狼老狼幾時啦?”
“丑時?!?p> 距離越來越近,羊不再數數暴露位置,悄咪咪弓著身子前進二步。
狼預感羊離得很近,吐了吐舌頭,心想:再近一點,我就來抓你。
“老狼老狼幾時啦?”
“寅時?!?p> 三步。
“咯咯咯……”羊還差兩三步就碰到狼,以為要贏啦,捂著嘴偷笑,“老狼老狼幾時啦?咯咯咯咯……”
“哺食開飯啦!”狼猛地回頭。
“啊哈哈哈哈!”羊嚇得撒腿就跑。
噗嗤——
追逐的小孩倒在血泊中……
江淮天的雀尾寶戟,殺小孩猶如牛刀殺雞。
圣域屠殺,點燃序幕。
由雨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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