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探測器還收集到許多關于人類過去的歷史。
它們開始認識到,人類并不是如旅行者1號金盤內(nèi)的圖像所展示的那樣。
人類會殘殺其他物種,人類之間也會互相廝殺,甚至會溺死自己的幼崽;他們甚至想著如何快速滅掉對方,于是發(fā)明了戰(zhàn)爭;人類之間也有貧富差距,也會哭泣,也會得傳染性疾病等等。
這些T星人都能理解,生物之間都是為了生存罷了,T星人不能理解的是,為什么這些沒有出現(xiàn)在金盤內(nèi)的圖像上,人類到底是‘可信’的嗎,還是善于偽裝,或者人類更愿意向陌生的事物展現(xiàn)自己美好的一面。
T星人有些失望,它們不知道人類還有多少事物是隱藏的,它們開始對人類是否為‘確定性’生物產(chǎn)生了懷疑。
指揮官決定,派出兩名T星人近距離與人類接觸,并展開‘可行性驗證計劃’,執(zhí)行任務的T星人會偽裝成人類的模樣,被稱為‘類人者’,它們分別叫做‘類人者1號’與‘類人者2號’,并各給予5塊黃金作為交易媒介,每塊100克。
此次‘可行性驗證計劃’很簡單:隨機降落到一個地點,詢問當?shù)厝诵枰裁矗绻且粋€商品,就到其他渠道打聽,獲取這個商品的具體信息,然后買回來,給到當?shù)厝?,看是否是當?shù)厝苏嬲枰摹?p> 隨著隱式小型飛船的緩緩下落,類人者1號來到了這個星球表面。
此次它隨機到的地點是一個偏僻的小村莊,放眼望去,都是沙漠戈壁,零星幾顆低矮的灌木,一片荒蕪的景象讓類人者1號一度懷疑自己來錯了星球。
它好奇地繞著村莊看了又看,走了進去,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人,正在它轉身想離開時,發(fā)現(xiàn)遠處有一個人的影子在向它走來。
它有些欣喜,終于見到真正的人類了。
它也朝著人影的方向走去,遠處的身影越來越清晰,是一個婦女提著一個木桶晃晃悠悠的走著。
很快,這個婦女便來到了類人者1號身邊。
類人者1號突然一時不知道怎么說話了,腦子開始快速翻閱著人類常用的交流語句。
“你..好,這里是什么地方?”
它攔住了婦女,像模像樣的擠出了一句話。
“這里是沙利雅村莊,你不是本地人吧!”
“你...你怎么稱呼?”
類人者1號接著問道。
“叫我‘里拉’就好?!?p> “你...你需要什么?”
...
里拉疑惑地看著這個奇怪的人,她不明白它到底想做什么,便不再搭理它,繼續(xù)朝著村莊走了。
類人者1號趕忙上前攔住了她。
“我的意思是,你現(xiàn)在最想要的東西是什么?”
里拉轉頭朝它笑了笑,說道:
“你是記者吧,到我們這邊考察來的?”
...
類人者1號沒說話。
“這邊到處的都是荒漠,取水要到3公里外的小河邊,每次用木桶去取滿水,到村莊時就剩半桶了?!?p> 里拉抱怨道。
“所以啊,我現(xiàn)在最想要的是擁有一個帶蓋的手提塑料水桶,以前價格還不算貴時,買過一個,但壞了,現(xiàn)在塑料水桶變得相當稀缺,價格被哄抬很高,沒幾人能買得起?!?p> “那這個水桶要到哪里買呢?”
“村里的西北角有一家雜貨店,有時有這種水桶,有時沒有。”
類人者1號隨即便趕往村莊的西北角。
找了許久,才找到那家雜貨店,它便上前詢問道:
“你好,你這里有沒有賣塑料水桶的?”
...
“沒有,最近沒有貨!”
店鋪老板望向它,不耐煩地回答道。
類人者1號愣了一會,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它不知道還有哪里能買到這個東西。
店鋪旁的一名本地村民盯了許久,看它這副陌生面孔就猜到它一定是外地來的,便熱情地迎了上來。
“你需要塑料水桶嗎,我這邊有!”
“我叫巴利?!?p> 巴利一邊笑著說,一邊將類人者1號領到一個偏僻的角落。
“真的么,水桶怎么賣呢?”
“不瞞你說,現(xiàn)在水桶緊缺,都沒有現(xiàn)貨,你要的話得先交錢預訂,我有渠道可以弄到,你要多少個?”
類人者1號隨手掏出4塊黃金。
巴利見到黃金,隨即兩眼放光,嘴巴大張,心緒開始有些慌亂。
“我沒有你們的貨幣,你看這些黃金能換多少水桶?”
巴利趕緊將它領到另外一個更偏僻的地方,確保四處無人后,微笑著小聲說道:
“能...能換20個吧。”
類人者1號很高興,隨即便把黃金交給了巴利。
“明天下午你準時到這里來,我把貨交給你!”
“好!”
巴利接過黃金便很快離開了。
第二天,類人者1號準時來到昨天那個偏僻的地方,但巴利卻始終沒有出現(xiàn)。
第三天,依然未見,類人者1號很是不解,他為何收到黃金,人卻消失了。
它便開始在村莊找了又找,始終沒有找到那個與它交易的男人,如同這個村莊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巴利這個人一樣。
事情很快被戰(zhàn)艦上的T星人所了解,它們搜尋了人類的相關事件,認定類人者1號應該是被‘欺騙’了。
類人者1號失望地走在村莊的小巷里。
很快,它就遇到一群自稱是‘水桶愛好者’的群體,都是一些十幾二十歲的小伙子。
他們在激烈地爭論著哪個型號的水桶好,分為A型、B型和C型不同的陣營,水桶作為這個村莊必不可少的東西,每一次有新型號的水桶預售都會引起一番慘烈的口水交戰(zhàn)。
類人者1號站在一旁安靜的聽著,越聽越覺得有趣。
可以聽出來,A型號的水桶擁有較多的支持者,聲勢浩大,B型號也有一些支持者,但不多,C型號支持者最少。
“你們知道哪里還有賣塑料水桶的地方嗎?”
...
類人者1號的一句話讓嘈雜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他們用略帶新奇的眼神望著這個外來的面孔。
“村莊的店鋪經(jīng)常沒貨,要到較遠的小鎮(zhèn)才有,向東南走5公里?!?p> 一位小伙開口說道,打破了這份尷尬。
“聽你們說了那么多型號,哪個型號最好呢?”
類人者1號接著問道。
“A型號水桶最好??!”
“當然是A型號!”
周圍的聲音此起彼伏,夾雜著些許笑聲。
這讓類人者1號有些詫異,剛剛他們還討論的非常熱烈,怎么這會卻回答的如此統(tǒng)一。
或許是A型號水桶綜合來看最好的吧。
類人者1號隨即便起身趕往那個小鎮(zhèn)。
他走的很快,或許是地球的引力較低的緣故。
沒過多久,它便來到‘水桶愛好者’所說的那個小鎮(zhèn)。
小鎮(zhèn)不大,路上的行人也沒多少,它尋找了一會。
不多時,它便走到了一個較大型的商鋪門前,看到門口擺著許多水桶,應該就是這里了。
“你好,A型塑料水桶有貨嗎?”
商鋪老板不慌不忙地走了出來。
“A型水桶最新的是A-28型號,你要幾個?”
類人者1號拿出僅剩的最后一塊黃金。
“你看,這塊黃金能換幾個?”
商鋪老板立刻就被眼前那道金色的閃光晃了眼,連忙揉了揉眼睛。
隨即便把黃金拿了過來,看了又看,咬了又咬,感覺應該是真的,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這位外地來的朋友,上下打量了一番,感覺它什么都不懂的樣子。
“嗯...應該可以換2個吧...”
老板突然故作鎮(zhèn)定,試探性地說道。
“可以的!”
類人者1號顯得很興奮,看著老板有這么多現(xiàn)貨,這下應該沒什么問題了吧。
老板有些驚訝,沒想到它居然愿意換,隨即便面帶微笑,爽快地把兩個A-28型塑料水桶給到它。
類人者1號高興地提著兩個水桶趕回了村莊。
還好,離太陽落山還有一段時間。
它回到了村莊,花了挺長的時間,依然沒有找到那個叫‘里拉’的女人,類人者1號便在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等著。
它知道,這是她取水回來的必經(jīng)之路。
果然,到了黃昏時分,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有許多婦女取水歸來。
類人者1號便開始在人群尋找著。
很快,它發(fā)現(xiàn)了里拉。
“里拉,你看,我給你帶來了你要的塑料水桶!”
里拉轉過身來,看了看,嘴里洋溢著笑容。
但很快,微笑消失了,神情也開始嚴肅起來。
“怎么是A型號的,這個型號質量不行,我之前買過!”
她說罷,便隨處找來一塊石頭,砸向了其中一個水桶,力氣不算大,但還是把那個水桶砸破了一個口子。
隨后,她又找了一塊石頭,砸向了另外一個水桶,水桶沒破,但是明顯,有輕微裂開的痕跡。
類人者1號驚呆了。
“這...這不是最好的型號嗎?”
里拉沒回復它,扭頭就走了。
類人者1號疑惑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它想起了什么,隨即便轉身前往‘水桶愛好者’的聚集地,想詢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它來到那條小巷,‘水桶愛好者’們都離開的差不多了,只剩零星幾個小伙子蹲著一邊,吃著零食聊著天。
“你們不是說A型號最好嗎,我買了兩個,質量好像不怎么好啊...”
其中一個小伙子轉過頭,一看,是上次那個外地人,便笑著站了起來,將類人者1號領到一邊,悄悄地說道:
“哎,其實也不能說A型號它不好,客觀的說,是質量一般,品控不太行,在大人之間的口碑并不好,優(yōu)點是相對便宜,而且握感好,提起來不怎么費力,因此深受年輕人的歡迎,他們買A型號都是會很認真的挑?!?p> “B型號綜合來看是最好的,該廠家投入很多資金研發(fā)新材料,因此價格奇高,有一部分家境好的家庭才能買的起?!?p> “C型號綜合要比A型號好,價格稍貴,加上線下推廣的好,也擁有了一批忠誠的愛好者?!?p> “關于水桶之間的爭論一直都很激烈,有時吵得急了,甚至還會拳腳相加,但從來都是A型號的擁護者勝出?!?p> “漸漸地,一部分人或懼怕或嘲諷,逐漸演變成了不直接說對方的好或不好,讓聽者自己判斷?!?p> “比如說,‘A型號很好’,雖然只是一句簡單的話,沒有任何上下文可以參考,其要表達可能是A型號很好,也可能A型號很差,也可能是通過A型號很好映射出B型號很差,也可能是通過A型號很差映射出C型號很好等等...”
類人者1號呆呆地站在原地,顯然,它無法理解。
一句簡單的語句卻同時擁有多種疊加態(tài)的語義,它無法想象,這種‘混沌’與‘不確定性’再次讓它思維崩潰,回想起人類的各種微笑,可以推測出,微笑應該包含著多種疊加態(tài)的。
它越想越混亂,直到身體被地心引力拉倒在地。
...
‘類人者2號’降落到一個繁華的大都市。
它站在金融中心的街道上,環(huán)顧四周,皆為上流的精英人士,但它的突然出現(xiàn),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它好奇地在街走著,打量著過往的人們。
突然,它攔下一位女士。
“你好,請問這里是什么地方?”
女士停下匆匆的步伐,轉過頭,目光從上而下打量著類人者2號。
“你是個好人!”
女士略帶鄙夷的目光,微笑著說罷,又轉回頭,又急匆匆地趕路了。
類人者2號愣了一會,無法理解這是什么意思。
當它回過神,試圖上前攔住該女士詢問原因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無法在眾多相似穿著的人群中尋找到那名女士了。
類人者2號接著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很快,它來到一家不大的咖啡廳。
它開始尋找新的目標,這次,它選擇詢問一名男士。
“你好,你現(xiàn)在想要什么?”
男士投來奇怪的目光,放下手中的雜志。
“你的衣服真好看!”
男士微笑著說罷,便起身離開了。
類人者2號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并沒有什么怪異的地方,畢竟是按照人類日常穿著定制的,但很快,它反應過來,這與它問的并沒有什么關系。
它再一次陷入迷茫,難道人類的語言系統(tǒng)已經(jīng)更改了嗎?
“人類現(xiàn)在是否已經(jīng)更改了自己原來的語言系統(tǒng),怎么他們的回答我無法理解?”
類人者2號向戰(zhàn)艦指揮官尋求幫助。
“我不知道,但是,任務取消了!”
是的,任務已經(jīng)取消了。
簡單的一句話,早已不是‘確定性’的了,不同的人說出來,不同的人聽到,都會產(chǎn)生不一樣的結果,這是一個充斥著多種疊加態(tài)的混沌世界。
混沌的微笑,混沌的語義,一切都是‘不確定’的。
T星人確信人類已經(jīng)進化出了某種‘謊言的藝術’。
如果說一般的欺騙可以通過積累經(jīng)驗避免再次被騙的話,這種‘謊言的藝術’是T星人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并接受的。
恐慌開始侵襲著每一個T星人的身軀,一個又一個的T星人在混沌的思索中倒了下去。
指揮官立即下令,禁止戰(zhàn)艦上的T星人思考‘謊言的藝術’,立即切斷混沌的思想鏈。
可行性驗證計劃宣布徹底失敗。
‘謊言的藝術’完全擾亂了T星人的思維,它如同一個無限的死循環(huán)一般,讓它們對人類‘不確定性’的恐懼無限放大了,這種恐懼是比天狼星的未知文明要強烈的多。
它們意識到,這種生物是不應該出現(xiàn)在這個宇宙中的,如果人類科技發(fā)展到星際殖民的時代,銀河系應該就是屬于他們的了。
因此,T星人必須讓這個物種消失。
同時,它們希望用最少的代價結束這個物種,并不想造成大范圍的破壞,畢竟地球還擁有豐富的金屬礦物資源可以被利用。
如果不是靠文明的力量,T星人全然不是人類的對手。
“發(fā)動人類清除計劃,代號:衣氧計劃!”
指揮官揮手示意道。
這是所有T星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