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壓城,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冰冷地落在公孫府的點滴磚瓦泥墻,使得尸橫遍地公孫府血流成河。
官兵受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便已經(jīng)是這番場景,一百六十余人,無一幸免的被殘忍殺害,這是怎樣的深仇大恨,連尚在襁褓中的嬰孩也不曾放過。
金都百年來,再沒見過這樣的事。
天子腳下,發(fā)生滅門慘案。且發(fā)生的時候沒有一絲動靜,就連發(fā)現(xiàn)這件事都是公孫府的大門自己打開,被門外的百姓瞧見了才報官。
且說那個可憐的人,也被這場面嚇得不輕。
赤裕四下查看,有部分人是被利器所傷,而更大的一部分人則是身無傷口,猜測是中毒身亡。
“主子,能讓一百六十余人幾乎在同一時間身亡,怕不是一人所為。天子腳下行兇,只怕有備而來?!?p> 赤淮嗯了一聲,又問:“確是沒有活口了么?”
赤裕默了一會兒:“主子稍等,我去……”
“快來人,這丫頭還有口氣兒在!”赤裕話音未落,清查現(xiàn)場的一個小官兵叫了起來。
赤裕湊過去,蹲下來伸手在那丫頭鼻前試探,確是還活著的。
“她身上未有傷,難道是中毒未深?”
發(fā)現(xiàn)她的官兵道:“應該不是,方才發(fā)現(xiàn)的時候,她被一婦人壓在身下,興許是護著這丫頭的?!?p> 她年紀不大,莫約十幾歲,被這禍事弄得灰頭土面,很是憔悴。
赤裕問:“那婦人是何身份,可知道?”
“先下還不知,得等回去查過了才能確定?!?p> “那這姑娘……”赤裕一時不知該如何說。
赤淮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他們身后,淡淡開口:“送到將軍府去?!?p> 將軍府
去瑯閣拿回了消息的赤裕正在跟赤淮匯報:“她是公孫澈最小的女兒公孫珘,剛滿十五。大夫也說她身上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可以斷定是被護在身下受了驚嚇暈過去。”
赤裕言語中多了幾分惋惜:“護在她身上的是她母親,公孫家主母白氏??蓱z她年紀輕輕的,竟遭此禍端,日后無依無靠?!?p> 赤淮面無改色,“嗯,她醒了沒有?!?p> 赤裕說這話是想要赤淮收留她,結(jié)果赤淮沒有表態(tài),他又試探:“主子,這丫頭這么可憐,咱們這兒不能留人嗎?”
“你說呢?”
赤裕:“……”
赤淮最經(jīng)典的回答,便是“你說呢”這三個字,別人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多半是猜錯了,找罪受。
既然他沒說,赤裕也不敢下達命令,且放著這事。
雀鳥枝頭,湛藍云天。
丫鬟急匆匆地踏著小碎步進了屋里,將手中煎好的藥放在桌上,在靠近床沿,看床上的人是否醒了。
門框那兒探出一個腦袋來,赤裕笑著問丫鬟:“阿九,她醒了嗎?”
阿九搖搖頭:“大夫走的時候說快了,我這才去煎藥?!?p> 赤裕跳進來,眺看了一眼公孫珘。這下臉被擦干凈才看得出是個實打?qū)嵉拿廊伺咦?,莫約還需等個幾年,五官張開了最好。
“真是可惜了,好端端一個姑娘?!?p> 阿九笑著說:“你是不是又去主子跟前說要收留人家了?”
“阿九,你也沒有憐憫之心嗎?”赤裕委屈地說。
“不是沒有憐憫之心,這世上可憐的人這么多,主子都幫得過來嗎?”阿九道:“且說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住在了將軍府,日后談婚論嫁也不方便?!?p> 她們正說這話,床上的人兒咳嗽了兩聲,引了她們緊忙過來。
“姑娘?”
公孫珘微微睜開眼眸,直視眼前的床頂紗帳,木訥了一會兒。
阿九又叫了她幾聲,她才扭頭看阿九。
可看到阿九的那一瞬間,驚詫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瞪大了雙眼,更是伸出手去捏阿九的臉,嘴里說著:“阿九,真是你?”
阿九被她這行為驚到,退后幾步,卻看邊上的赤裕也是目瞪口呆:“你們,認識?”
“不認識!”
“何止認識!”
公孫珘又扭頭看到赤裕,指著他笑道:“你長高啦?”
赤裕迷惑了,跟阿九對視一眼之后心中默認——她嚇傻了。
可嚇傻了怎么會知道她叫阿九,這也是想不明白的。
而坐在床上的公孫珘似乎突然間頭疼起來,疼得她哇哇大叫,赤裕拔腿就跑要去把大夫再叫回來。
阿九手足無措,“姑娘,你怎么了?”
“我叫公孫珘……”南宮珘的頭疼好似戛然而止,阿九看了越發(fā)覺得瘋了一般。心底生出憐憫,坐上床沿安慰她。
而公孫珘的神情,并非難過,倒像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在思考。是很冷靜的思考,最后問道:“阿九,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
也不管她如何知道自己名字的,阿九回道:“晌午了,昨夜才將你救回來的?!?p> “我是問,如今的新帝是誰,這是哪兒?”
阿九愣了一會兒,道:“你為何問這個,江山易主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這里是將軍府,鎮(zhèn)國大將軍赤淮的將軍府?!?p> 公孫珘沉默了,許久,她才點點頭,“哦,知道了?!?p> 大夫又被請了回來,跟在赤裕和大夫身后的,還有一張公孫珘深埋心底的面容,讓她下意識地閃躲開眼神。
她笑嘻嘻地對大夫說:“我已經(jīng)好了,真的?!?p> 大夫慈祥地看看她的面色,點點頭,轉(zhuǎn)而對赤淮道:“將軍,姑娘并無大礙?!?p> “有勞你走一遭了。”
赤裕卻道:“可她方才胡言亂語,看起來神志不清?!?p> 公孫珘笑道:“我遭此大禍,醒來一時迷糊也是有的,你看我現(xiàn)在這樣像是神志不清嗎?”
她雙眸炯炯有神,言語鏗鏘有力,也不像是有事的模樣。反而對著她們笑,卻有些故作天真。
大夫退去,赤裕忍不住問她:“我說姑娘,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公孫珘點點頭:“我知道,我公孫家一百六十余口除我一人之外,一夜之間慘遭滅門,兇手不明。”
這么大的事放在誰身上,都該是撕心裂肺的疼痛,難以愈合的心頭傷,怎么從她嘴里說出來像是云淡風輕,別人家的故事。
赤裕帶著不解,也帶著些許責備道:“你心是有多大,你被滅門了還這么淡定,莫非你是公孫家收養(yǎng)的孩子嗎?”
就算真是收養(yǎng)的,憑著白氏以命相保,也該知道她備受寵愛,不該有此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