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我,要買貨
吉省,榆樹縣城,六道溝鎮(zhèn)。
天當(dāng)正午,馬明遠出現(xiàn)在六道溝鎮(zhèn)街頭,絲綢商人錢磊在他身前引路。
錢磊沒了在五??h時候體面,更沒了昨晚好像叫花子般的狼狽,此時穿著一身隨從的土布衣裳,臉上涂著蠟,滿臉凄苦,不時的側(cè)頭偷眼去看身后的馬明遠。
這時的馬明遠同樣換了打扮,穿著厚實的棉衣,外面還套了一件裘皮大衣,加上一頂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貂皮帽子,十足十家道殷實的富貴買賣人打扮。
只是,這樣一身裝束出現(xiàn)在嚴(yán)冬中的鎮(zhèn)甸中,尤其是周圍人都是土布衣衫,有些人身上還打著補丁的情形下,實在是,嘖嘖,實在太過顯眼了,即便扎在人堆中,也好像是鶴立雞群,想不被注意都難。
在錢磊心中,早已后悔透了,為啥要答應(yīng)這位祖宗的脅迫,跟著他過來榆樹,瞧瞧,穿的這一身都叫什么啊,這年頭哪個買賣人敢穿這么一身下鄉(xiāng)?這不是告訴大小綹子的“好漢”們:“我是肥羊,快來搶”么。
只可惜,那個逼迫他的人就跟在身后,仿佛催命鬼似的默默跟著,每每想到這人,錢磊立馬想起自家那驚魂一夜,頓時全身汗毛豎起,縱然大冷的天,背后還是汗津津的。
見著錢磊杵在原地發(fā)呆,充作馬夫的陳二麻子不樂意了,上去惡狠狠的推了下他的腰眼,兩眼一瞪,威脅的意思很明白。
咳——
馬明遠低著頭狠狠干咳,狠狠瞪了一眼陳二麻子,走近了錢磊,仿佛是在吩咐什么,實則壓低聲音斥責(zé)道:
“怎么辦事的,現(xiàn)在老錢是親隨,你是個馬夫,你見過哪個馬夫敢對東家的親隨這么囂張跋扈?這點事都辦不好,趁早給我滾回五常!”
陳二寶嚇得直縮脖子,天啊,可不能滾回五??h,他在縣局已經(jīng)被打上“馬派”的標(biāo)簽,成了人見人憎的人物,要是這位馬長官都不稀罕收留自己,可讓他日后怎么在五??h局混下去。
見到本來想表現(xiàn)的陳二麻子吃癟,另一邊的劉貴心中歡喜:
這次馬明遠要外出督查各派出所,他被姓馬的一句話調(diào)出來,曹大鵬趁機把他從所屬警隊除名,算是徹底歸入馬明遠手下。這下可好,一心腳踏多條船的他竟翻了船,只剩下馬明遠這條大腿可以抱。
只是,馬明遠身邊早有一個陳二麻子鞍前馬后,他之前的三心二意更是被馬明遠看在眼里,現(xiàn)在重新投過來自是心里七上八下,尤其是怕之前看不起的陳二麻子借機給他上眼藥,此時看到陳二麻子被呵斥,豈能不高興。
劉貴歡喜,自然而然沖過去扶住錢磊,恰好聽到馬明遠在那低聲問道:
“老錢,是不是已經(jīng)到地方了?您可別過了正地方,還不知會我們一聲!”
錢磊聞言,霎時全身汗毛再次炸起,大滴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別看在五常縣警局內(nèi)部,馬明遠仿佛被排擠遭到打壓,但在德昌號案子中的當(dāng)事人看過來,這姓馬的說得上是單人匹馬,就一手扳倒坐地虎應(yīng)家,用血染中街的七八條人命換來了在五??h的赫赫兇名,簡直就是個“活閻王”!
現(xiàn)在被馬閻王拎出來辦事,不要說錢磊自己的小命,就是他的一家老小,還有自己劫后余生的綢緞鋪子,也都捏在人家手里,試問,如此兇人突然口氣不善對自己起了疑心,讓他怎能不心驚肉跳?
錢磊連忙解釋說自己沒忘,就在前面,是一家燒鍋。
所謂“燒鍋”,是東北對自釀白酒的稱呼,也用來稱呼釀造白酒的買賣鋪子。東北寒冷,有的地方,一年之中冬季足足占五六個月,若沒白酒御寒,實在沒法生活下去,故而,東北大地上遍地都是釀造燒鍋的鋪子。
最出名燒鍋當(dāng)數(shù)吉省的田家燒鍋,其鋪子占地之廣大,雖然毀于中俄戰(zhàn)火,遺址卻被俄國人看中,在上面興建起中東鐵路筑路指揮所,漸漸以此地為中心,發(fā)展出一座當(dāng)時極為現(xiàn)代化的城市——哈爾濱!
馬明遠望去,錢磊指的燒鍋,鋪面很大,在六道溝鎮(zhèn)上也算是數(shù)得著的大買賣,看的他直咂舌:
雖然不是在榆樹縣城里頭的鋪子,可看看鋪面大小,再瞧瞧門口那些等著搬貨的車子,這家燒鍋的買賣估計也不亞于德昌號。看來,還真是被自己猜著了,估計著,五??h干的那一出,還要在榆樹六道溝再演上一回。
見他遲疑,錢磊幾人也跟著原地呆住,小心翼翼的等著他發(fā)號施令。
馬明遠回過神,一看這個情形,低聲喝令錢磊別發(fā)呆,作出親隨的樣子,帶著他們?nèi)伬镛D(zhuǎn)轉(zhuǎn)。
錢磊沒法,明知道下面干的事,一個不小心就要送命,也只得硬著頭皮往坑里跳,同時不住偷偷自我安慰道:
怕啥,自己這條小命,在德昌號就該丟了,現(xiàn)在活著都是額外賺的。
抱著如此想法,壯壯膽子,錢磊當(dāng)先走進這家黃家燒鍋,走動之間還不時的側(cè)身為馬明遠引路,做足了親隨的樣子。
進門后的馬明遠背著手邁著方步,在店鋪內(nèi)轉(zhuǎn)悠開,左聞聞右看看,時不時搖搖頭。
黃家燒鍋的掌柜早就注意上馬明遠一行,從穿戴看,這絕對是個大主顧,可看看那做派,似乎不是什么善茬,于是沖一名伙計努努嘴。
那伙計會意,立馬湊到了馬明遠身旁,笑呵呵的打招呼,用肩頭的白毛巾利索的為馬明遠撣去落在身上的輕雪,小心的詢問馬明遠的需求。
馬明遠雖然不是商人出身,架不住后世看過太多的影視劇集,上面塑造的各種商人形象早就在腦中過了無數(shù)遍,此時拿出影視劇中大商賈的派頭,努力腆起肚子,拿腔作勢道:
“干嘛?真是笑話,你家開門作買賣,進來當(dāng)然是談買賣。你不行,找你家能拍板作主的人過來。”
說話,馬明遠的眼睛斜睨了眼躲在柜臺后的掌柜。
這種鋪子里的伙計,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的人精,瞧這架勢不是他小肩膀能扛下的,二話不說,彎腰行禮后竄到掌柜面前。
遇上跋扈的客人,掌柜也沒轍,只得自己出來親自招待,態(tài)度上更是小心,也不多說話,先請馬明遠主仆幾人去了旁邊的客間,吩咐伙計端上茶水,自我介紹叫鐘山,這才笑著問起馬明遠來意。
馬明遠捏著貼上去的短胡須,也不正眼看那四十來歲的鐘掌柜,不緊不慢的道:
“來你這里,當(dāng)然是要貨,量非常大?!?p> 見到這位客人并未刁難,鐘掌柜臉色舒緩許多,語氣很是輕松得道:
“客人來對了,我們黃家燒鍋也是幾十年的老字號,客人不僅遍布榆樹縣,就連北面的拉林、雙城,甚至哈爾濱的客人也都有來訂貨……”
馬明遠懶得聽他吹水,淡淡得插話道:
“我的貨要賣到五??h,那邊現(xiàn)在缺貨,非常缺,量很大!”
呃,啊,咳咳咳……
鐘掌柜聞言,現(xiàn)在愣住,繼而吃驚,然后就是一陣陣的咳嗽,借著咳嗽的掩飾,眼睛迅速向屋外掃去:
眼見自家伙計都在而且人數(shù)不少,同時,鋪子店門附近沒有什么動靜,貌似沒有警察跟蹤過來。
鐘掌柜心里這才有了底氣,抬頭看向馬明遠,笑著詢問“量很大”是準(zhǔn)備要多少壇燒鍋?
裝糊涂!
不屑搖頭,馬明遠手指在桌面輕輕叩動,也不說話,只是冷笑著看向鐘掌柜,眼神中滿是嘲諷。
鐘掌柜到底也是老于世故的買賣人,什么人沒見識過,一開始還好,自覺不會被這種伎倆嚇住。隨即發(fā)覺不對,眼前這人目光中透著股陰冷,射過來仿佛是在看死人般,沒有絲毫感情。
這眼神,就好像是綹子里殺人如麻的大當(dāng)家般,讓人不敢直視。
仿佛全身被人扔進冰水中,冰寒徹骨汗毛炸起,鐘掌柜再沒了剛才的鎮(zhèn)定??焖賿咭曇谎郏娢堇锒际菍Ψ降娜?,更是心里沒底,終于,他再也挺不住,起身試探著詢問,關(guān)于給五??h出貨的事,他并不清楚,可否讓他去問問東家。
別說陳二麻子、劉貴這兩老滑頭,就連買賣人錢磊都聽出不對勁,老東西是不是看著不好,要出去叫人?三人一起看向馬明遠,那意思很明白:
老東西不老實,把他扣下!
鐘掌柜被三人看的發(fā)毛,越發(fā)小意的對著馬明遠點頭哈腰,心里著實暗嘆倒霉,一時大意,竟然讓自己落進如此危險境地。
誰知道,馬明遠坐在那里輕叩手指,盯著鐘山鐘掌柜看了好一會,忽然一笑,揮揮手讓他趕快出去。
鐘掌柜如蒙大赦,連道謝都來不及,忙不迭的好似逃跑一樣竄出了客間。
陳二麻子等三人不敢違逆“馬閻王”,可這是人家地盤,外面都是精壯的漢子,就這么放人出去……事關(guān)自己小命,看過去的目光中還是帶上了擔(dān)憂和抱怨。
馬明遠笑著擺擺手,好似安慰大家般輕聲自語道:
“怕個鳥,瞧瞧你們那副娘們樣,真TND給老子丟人,別忘了,咱們爺們是什么身份,警察!警察意味什么?TND,誰敢對咱爺們起了不該有的心思,爺們手里家伙也不是燒火棍!”
說著,馬明遠輕輕拍了拍腰間。
這一次出門,馬明遠也擔(dān)心安全問題,特意給自己和手下配上雙家伙,子彈也帶的足足的,別說區(qū)區(qū)一家燒鍋,就是碰上個小綹子,都能不落下風(fēng)!
想起了手里的家伙,陳二麻子和劉貴立馬有了底氣,剛才慘白的臉上也重新見了血色。
就在這時,錢磊驚叫出來,指著門外的店鋪,渾身哆嗦著倒退,直到咣當(dāng)撞到桌子上。
其他幾人跟著看去,原來,黃家燒鍋突然關(guān)閉了鋪面,那些個精壯的伙計一個個抄起家伙,堵在客間門口,惡狠狠的瞪著眼珠子,不懷好意的看著客間里的幾個人。
馬明遠冷笑一聲,端起茶杯,淡定的喝了一口,瞥了眼外面伙計手里的棍棒、砍刀等家伙,掃了一眼臉色慘白的幾個跟班,不屑的道:
“這些破爛就把你們嚇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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