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珠在隔間里躲了約莫半炷香,才等到兩人唱完這出戲后退場離開。
真所謂有驚無險。
剛才她躲在此處的本意,是想從燕子禎嘴里套出點關于陸予的消息,不想?yún)s撞上了不該撞上的一幕。若是讓燕子禎知道她一絲不漏地掌握了他的把柄,豈不是要對她除之而后快。沒法子,只好貓著腰藏了這許久。
算著時辰,先生該從師傅那里出來了。
果然師傅一襲白衣站在槐樹下等她,望見她出來了,臉上浮起煦風般的笑。
這么看來,事是成了!師傅還答應了!那她從此豈不是可以自由出入白云庵,不用再受那些教條束縛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輕快地跳到先生面前,扯著他衣袍問。
先生微笑不語。
“你不說,我去問師傅去?!彼?,轉身要去尋師傅。
公子這才拉住她衣袖開口:“你師傅,其實沒你想的那么嚴肅刻薄。她其實很……是處處替你著想的?!?p> “此話怎講?”她問。
公子猶疑了片刻。
“沒事,你不想說就別說?!?p> “顧某并非故意隱瞞什么……只是……”
少女止住他道:“嘿我可沒有怪罪你,你好端端又道歉個什么勁兒呢。落珠我像是這么小肚雞腸的人嗎?”
她又看了看他笑道:“你這回幫了我一個大忙,我謝謝你還來不及呢。”
“不過,我還有一事,需要公子相助,不知公子……”
“姑娘難道忘了?顧某方才對姑娘許下相助之諾,絕不是空口白話?!?p> “爽快!”她嚷道,“我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想留你在這里住上一晚,明早我們再啟程回蓬山院?!?p> 公子看著她,眸光一閃,答道:“一切就如姑娘所言。”
“你不問我留這兒干什么?”
“姑娘說什么,顧某自當照做。”
“你這人,怎地這般無趣?!彼÷曕絿?。
“……,”他一時語塞,半天又無奈地笑笑,“好,那就麻煩姑娘詳述,顧某洗耳恭聽?!?p> 他微微躬身,側耳。
少女湊近他耳邊低語。
“這便是了,你今晚住偏間,不要睡著,午夜時分我會過去那邊找你。”
是夜。無風無月,死寂一片。
這氣氛真適合干些偷雞摸狗的勾當……落珠從廂房溜出來,生生打了個寒顫;她曉得她的師姐鑲玉也才跨出廂房的門不久——她算著鑲玉走遠了才敢出來,這樣不會被她察覺出異樣。
她的臥房往西就是先生住的地方,再繞個彎便是燕禽獸的臥房。
“醒著嗎?”她輕輕叩了下先生的房門,發(fā)現(xiàn)門并沒有鎖,而是微啟著一條縫,便推門而入。
屋里一角有微弱的燭光。公子坐在桌邊,在昏黃燈光映照下,越發(fā)眉清目秀。
聽到門邊有動靜,公子側頭來看;待到看清是她,便起身去床邊取什么東西。
“時辰已到,被磨嘰了,快跟我走?!彼f。
“嗯。”
公子揮袖熄滅了火燭,手上攬著什么走到門邊。
“天涼,給你帶了件襖子?!彼穆曇舻亍?p> 落珠這才知道錯怪了他,他剛才是在給她拿避寒的衣物。
“好……,謝謝……”
公子把襖子裹到她身上,襖子上面是她熟悉的他的味道。
“那我們走吧。”
“好?!?p> 忽然窗外傳來什么動靜,踏踏地像是人走路的聲音。步子輕重緩急適中。
落珠脊背一僵——師姐已經(jīng)去了燕禽獸屋里,這回來的會是誰?
她屏息凝神,等那人走過去了后,把頭探出門縫去看。
周圍光線極暗,她只能隱約看到一個人影兒,隱沒在廊道盡頭的拐角。
那個拐角過去,正是燕禽獸住的客房!
難道,燕禽獸下午說的好戲,與此人有關?
可是這個人,會是誰?現(xiàn)在白云庵里,除了先生和眾尼姑,再沒有旁人啊……
想到這里她不禁抖了一下,不由自主伸手去拉公子的手。
“別怕,我在,”公子加緊了手心的力氣攥住她的柔荑,“跟緊我?!?p> “嗯?!彼箘劈c頭。
兩人就這樣緊挨著移步到了拐角處,在此稍停。
“燕世子屋里,有光?!惫映林?。
“這里隔得太遠,聽不清屋里的人聲;我們再走近些?!?p> 兩人對視一眼,十分默契地一同潛至他屋外窗下蹲好。
里面好像沒什么聲音?
不……細細聽,有聲音……像是一雙男女在耳鬢廝磨、顛鸞倒鳳……
落珠聽著都通紅了雙頰,她感到心底在怒吼、在叫囂:除了鑲玉,這個禽獸還引誘了誰!燕王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啊。她咬牙。
她抑制著氣得發(fā)抖的肩,生生咽下這口惡氣——小不忍則亂大謀,總有一天她會從這些人身上討回公道。
公子的溫厚的手掌撫上她肩膀。在寒夜里送入她心房的丁點溫暖,已足夠照亮她整個心房。她感激地看他兩眼,吐口氣,繼續(xù)凝神去聽屋里的聲響。
隨著一個瓷瓶清脆的落地聲,男女歡愛的聲音戛然而止。
“為什么……”是師姐字字泣血地哀號。
屋內(nèi)男子忽然戲謔地大笑著:“怎么樣,剛才你在照壁后面,可是全看清了?作何感想?”
鑲玉抽著鼻子,驚異伴著恐懼,一字一頓道:
“怎么會是你……師傅?!?p> 落珠心里咯噔一下。
不,不可能,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錯了。不可能是師傅……師傅多么高潔自傲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會和燕子禎干那種事……
“鑲玉……”屋里一個落寞憔悴的聲音應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師傅!
怎么會這樣!
剛才在燕子禎床榻纏綿悱惻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她一直敬重愛戴的師傅!
淚猶自滾落下來,她卻不覺得悲涼,只覺心里堵得難受。
得知真相后的殘酷讓她想盡快逃離這里;她扶著墻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回走。頭有點發(fā)昏,路面在她眼前凹凸不平。
溫熱的手抓住了她的臂膀,男子用堅實的背部托起她整個身子——淡淡檀香充斥著她的鼻腔,竟讓她覺得很安穩(wěn)。
恍惚間她觸碰到什么柔軟的東西,接著意識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