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陸大人哪些有了些狀況。
陸予他爹好似久睡后初醒那般睡眼迷蒙地從案上抬起來,剛才砸在案幾上的額角一塊殷紅?!斑@……,各位同僚,今夜熱得緊吶?!彼齑饺鋭拥?。
一面說一面用迷蒙睡眼四下轉(zhuǎn)動。
醫(yī)館小老兒趕忙接話:“大人毒初解,想是身上還在發(fā)汗;等汗發(fā)完了,自無大礙?!?p> “哦……”陸予她爹還有些神志不清,沒搞清楚自己原是毒發(fā)昏迷。
“陸大人?!?p> 男人高貴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
陸大人遲鈍而不利索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瞧去。
看到眼前人的玄衣佩玉后,陸大人好似一瞬間清醒了,急忙低低諾下去。
緊要關(guān)頭倒是沒失了當(dāng)官兒的自覺,落珠在心里頭哂笑。陸姑娘如此伶俐機敏一女子,可不是栽在她這個爹身上了。
只見男子眸光一閃道:“陸大人現(xiàn)下貴體安否?”
“勞煩大人掛念,下官身子無礙?!标懘笕藨?yīng)道。
“既貴體無恙,那答我個問話總不打緊?!蹦凶营M長的眼睛自俊眉下隱射著。
“大人盡管問,下官定是知無不言的?!?p> 男子聞言一拍桌子起身,大步直行至殿堂中央,轉(zhuǎn)身示意落珠跟將來。
您老要問話,問就是了,還拉我去說媒不成?這回葫蘆里賣的又是什么藥?
她猶豫在坐席上,有些不情愿。
“叫你過來你便過來,忸忸怩怩得看著心煩?!蹦凶硬豢?。
雖然是句怨言,落珠心里卻也落得坦蕩——也是,自己方才那些行當(dāng),對付一般的顯貴還能搬上臺面;對付這位……就只能是刀來劍擋、水來土淹地直面迎上去。
于是她應(yīng)聲是就隨了到殿中間。
某男沒拿正眼瞧她,而是指了指地上,“你把它送去給你爹看看。陸大人眼神不太好,離遠(yuǎn)了看不真切?!?p> ……死老鼠。大人您真是好記性,撇在地上這許久了還念著不忘呢。
她撇撇嘴不情愿,著實不想再臟了自己的手。
“怎么,陸姑娘可有異議?”
落珠跪下。
“大人,小女已然是您的人,大人胸襟坦蕩一諾千金,方才答應(yīng)了要放過家父,小女自曉得您不會食言。小女感念大人大恩,絕不會做那忘恩負(fù)義的小人給家族抹黑,您又何須再用別個手段來調(diào)教小女呢?”
“你好大的膽子。”清冽的男子氣息突然迫近,“你這是變著的法在說我手段再多,也不配服眾嘛,嗯?”
“小女絕非此意?!甭渲榭羁钜欢Y,“小女只是替大人可惜。”
“可惜?”男子冷哼一聲,“本尊出口的話、做過的事,從不會后悔,更何況,你現(xiàn)在這個處境,還有工夫替我可惜?”落珠抬起亮眸。
“小女雖卑賤身骨,卻從不愿搖尾乞憐;雖為虎作倀多年,卻自始至終記著初心。小女只做心中所想,只依本心所往,因此從不覺得自己的處境有哪里不如人的。而大人身居高位,多有身不由己,在藏污納垢的朝堂上不得不摒棄了真性情,這不是可惜,又是什么?”
男子怔了怔。他臉上的容色似被霧靄攪渾的月色。
“小女愚鈍,是下官平日里驕縱慣了,還請大人見諒,別計較這不中聽的胡言?!标懘笕梭@出一身冷汗,趁大人還未開口急忙為自己女兒開脫。
男子似未聽見陸大人的話。
他盯著面前跪在地上的少女。
良久。
轉(zhuǎn)身。
“真性情……”他自言自語,低緩的聲音,像是在努力思考和回憶著什么。
他剛才被少女眼里的明媚蠱惑了心神,才會說出那樣承諾給陸家平安的話語。對,一定是這樣的。
絕非是他的本來性情;即使那是他的真性情,那也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擺設(shè)。要在風(fēng)卷云涌的廟堂上生存下去,靠得可不是易碎的擺設(shè)。
他收斂了心性,卻沒有心情再繼續(xù)布局。
今晚就留著這場殘局吧;他沒有下完的興致了。
“傅澤,”他揮手喚來侍衛(wèi),“去給我備馬。”
侍衛(wèi)臉上略顯猶疑,但并未多言,遵命先行離開。
男子低頭湊近落珠耳際,匿著輕浮的笑意向她耳中傳話:“今晚本尊忽地失了雅興,先放你一馬;不過來日方長,何愁佳人不奉君?”言畢向大殿上諸位草草一鞠,道聲“本尊先行一步,失陪了“,即轉(zhuǎn)身朝簾外去。
落珠跪在地上,耳際是久未散去的話語,腦中是剛才斗膽犯險的以下犯上,心里面卻好像并沒有為自己僥幸逃過一劫而高興。
夜幕低垂,簌簌湖風(fēng)好像誰在暗處的低吟。失了主賓的戲場,臺上臺下都很快冷淡下去。黢黑的夜幕籠住了猜忌與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