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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的短篇故事

瘋娘

逍遙的短篇故事 九劫劍神 5782 2020-04-20 01:28:24

  每個人都有娘,我也有,可我娘是個瘋子。

  我們?nèi)抑两穸疾恢锸悄睦锶?,叫什么名字,為什么瘋了?p>  23年前,有個年輕的女子流落到我們村。

  她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見人就傻笑,且毫不避諱地當眾小便,村里一些男人也就常圍著她轉(zhuǎn)。

  因此,村里的媳婦們常對著那女子吐口水,有的媳婦還上前踹她幾腳,叫她“滾遠些”。

  可她就是不滾,依然傻笑著在村里轉(zhuǎn)悠。

  我父親那時已有35歲,他曾在石料場被機器絞斷了左手而截肢,又因家窮,一直沒能娶親。

  奶奶見那女子還有幾分長相,就動了心思,圍著那瘋女人轉(zhuǎn)了三圈,點點頭說:“嗯,不錯,一看就能生娃?!?p>  奶奶決定收下她給我父親做媳婦,等她給我家傳個香火后,再看情況是否把她攆走。

  父親雖老大不情愿,但看著家里這番光景,咬咬牙還是答應(yīng)了。

  結(jié)果,父親一分錢未花,就當了新郎。

  不用說,這女子后來就成了我的親娘。

  生我的時候,娘疼得死去活來,“嗷嗷”亂叫。

  奶奶在房里點了三柱香,念了半天禱告。

  然后,兩個接生婆一左一右夾住娘,強行讓娘雙手扒在梯檔上,雙腿下蹲,娘胯下還放著一個木制大腳盆,里面放著好幾刀草紙和軟布。

  接生婆不管娘能不能領(lǐng)會她們的意思,一個勁地叮囑娘:“用勁,再用勁。用勁呀,瘋婆娘……”

  這場生產(chǎn)耗時7個多小時,娘就那么扒在梯檔上“掛”了7小時。

  當娘胯下終于傳來我響亮的啼哭聲時,兩個老天八地的接生婆累得癱在地上動彈不得,還是奶奶為我剪的臍帶,而被接生婆管制了7小時的娘也因獲得了解放而大哭起來。

  奶奶有了孫子,頓時樂開了花,抱著我,癟著沒剩幾顆牙的嘴欣喜地說:“這瘋婆娘,還給我生了個帶把的孫子。”

  奶奶用一瓦罐母雞湯犒勞了娘。

  那天,娘少有地、安安靜靜地偎坐在床上,被子上面擱著個小盆,

  奶奶端著好大一碗雞湯給娘說:“好好拿著,別潑了。骨頭渣吐在這個盆子里,聽見沒有?要不聽話,我就打你?!?p>  奶奶半恐嚇半認真地說。娘接過雞湯,居然點了點頭。

  她抓起一只雞腿,啃得滿嘴流油。娘還真聽話,將雞骨頭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吐在盆子里。

  那一大碗湯她吃得精光。只是,我一生下來,奶奶就把我抱走了,而且從不讓娘攏邊。

  不怪奶奶絕情,我們村曾發(fā)生過這樣一起慘劇:

  有個女人嫁給我們村的一個單身漢,女人雖不是瘋子,卻是弱智。

  生下一個兒子后,竟在夜里睡覺時翻身壓死了兒子,女人被男方暴打一頓后,攆出了門。

  有這樣的例子在前,奶奶豈敢大意?

  娘一直想抱抱我,多次在奶奶面前吃力地喊:“給,給我……”

  奶奶根本沒理她,依舊將我抱在懷里。

  我那么小,長的肉嘟嘟的,萬一娘失手把我丟在地上怎么辦?

  畢竟,我娘是個瘋子。

  每當娘有抱我的請求時,奶奶總豎起眼睛訓(xùn)她:

  “你別想抱孩子了,我不會給你的。要是我發(fā)現(xiàn)你偷抱了他,我就打死你。即使不打死,我也要把你攆走?!?p>  奶奶說這話時,沒有半點含糊的意思。

  娘聽懂了,滿面的惶恐,每次只是遠遠地看我。

  盡管娘的奶水脹得厲害,可我沒能吃到娘的半口奶水,是奶奶一匙一匙把我喂大的。

  原來,奶奶說娘的奶水里有“神經(jīng)病”,要是傳染給我就麻煩了。

  那時,我家依然在貧困的泥沼里掙扎。特別是添了娘和我后,家里常常揭不開鍋。

  奶奶決定把娘攆走,因為娘不但在家吃“閑飯”,時不時還惹事生非。

  一天,奶奶煮了一大鍋飯,親手給娘添了一大碗,說:

  “媳婦兒,這個家太窮了,婆婆對不起你。“

  “你吃完這碗飯,就去找個富點的人家過,以后也不準來了,???”

  娘剛扒了一大團飯在口里,聽了奶奶下的“逐客令”,顯得非常吃驚,一團飯就在口里凝滯了。

  娘望著奶奶懷中的我,口齒不清地哀叫:“不,不要……”

  奶奶猛地沉下臉,一下拿出威嚴的家長作風厲聲吼道:“你個瘋婆娘,犟什么犟,犟下去沒你的好果子吃。你本來就是到處流浪的,我收留了你一兩年,你還要怎么樣?吃碗飯就走,聽見沒有?”

  奶奶從門后拿出一柄挖鋤,像佘太君的龍頭杖似的往地上重重一磕,

  “咚”地發(fā)出一聲沉悶的暗響。

  娘嚇了一大跳,怯怯地看看婆婆,又慢慢低下頭去看面前的飯碗,有淚水當當?shù)芈湓诎谆ɑǖ拿罪埳稀?p>  在奶奶的逼視下,娘突然有個很奇怪的舉措,她將碗中的飯分了一大半給另一只空碗,然后可憐巴巴地看著奶奶。

  奶奶呆了,原來,娘是向奶奶表態(tài),每餐只吃半碗飯,只求別趕她走。

  奶奶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了幾把,奶奶也是女人,她的強硬態(tài)度也是裝出來的。

  奶奶別過頭,生生地將熱淚憋了回去,然后重新板起臉說:“快吃快吃,吃了快走。在我家你會餓死的?!?p>  娘似乎絕望了,連那半碗飯也沒吃,踉踉蹌蹌地出了門,卻長時間站在門前不走。

  奶奶硬著心腸說:“你走你走,不要回頭。天底下富裕家多著哩!”

  娘反而走攏來,一雙手伸向婆婆懷里,原來,娘想抱抱我。

  奶奶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襁褓中的我遞給了娘。

  娘第一次將我摟在懷里,咧開嘴笑了,笑得春風滿面。

  奶奶卻如臨大敵,兩手在娘身下接著,生怕娘的瘋勁一上來,將我像扔垃圾一樣丟掉。

  娘抱我的時間不足三分鐘,奶奶便迫不及待地將我奪過去,然后轉(zhuǎn)身進屋關(guān)門……

  娘終于走了,可走了娘的家還是沒法走出貧困。我家依然過著“日愁三餐,夜愁一宿”的生活。

  當然,這些我記憶之前的故事都是奶奶告訴我的。

  當我懵懵懂懂地曉事時,我才發(fā)現(xiàn),除了我,別的小伙伴都有娘。

  我找父親要,找奶奶要,他們說,你娘死了。

  可小伙伴卻告訴我:“你娘是個瘋子,被你奶奶趕走了?!?p>  我便找奶奶扯皮,要她還我娘,

  還罵她是“狼外婆”,甚至將她端給我的飯菜潑了一地。

  奶奶生平第一次打了我,

  還萬般委屈地抹起了淚:“小兔崽子,你娘除了生你,什么都沒干,都是奶奶把你拉扯大的。你倒好,恩將仇報。早知道,就讓你那瘋子娘把你一起帶走。”

  那時我還沒有“瘋”的概念,只知道非常思念娘,她長什么樣,還活著嗎?

  沒想到,在我六歲那年,離家5年的娘居然回了。

  那天,幾個小伙伴飛也似地跑來給我報信:“小樹,快去看,你娘回了,你的瘋子娘回了。”

  我喜得屁顛屁顛的,撒腿就往外跑,父親和奶奶跟隨著我追出來了。

  這是我有了記憶后第一次看到娘。

  她還是破衣爛衫,頭發(fā)上還有些枯黃的碎草末,天知道是在哪個草堆里過的夜。

  娘不敢進家門,卻面對著我家,坐在村前稻場的石磙上,手里還拿著個臟兮兮的氣球。

  當我和一群小伙伴站在她面前時,她急切地從我們中間搜尋她的兒子,娘終于盯著我,死死地盯住我,咧著嘴叫我:“小樹……球……球……”

  娘站起身,不停地揚著手中的氣球,討好地往我懷里塞。

  我卻一個勁地往后退。

  我大失所望,沒想到我日思夜想的娘居然是這樣一副形象。

  早知道瘋子娘是這個樣子,我思念她干啥。

  一個小伙伴在一旁起哄說:

  “小樹,你現(xiàn)在知道瘋子是什么樣吧?就是你娘這樣的。”

  我氣憤地對小伙伴說:“她是你娘!你娘才是瘋子,你娘才是這個樣子?!?p>  我扭頭就走了。

  這個瘋子娘我不要了。

  奶奶和父親卻把娘領(lǐng)進了門。

  當年,奶奶攆走娘后,鄉(xiāng)親們議論很多,奶奶的良心受到了拷問,隨著一天天衰老,她的心再也硬不起來,所以主動留下了娘,而我老大不樂意,娘丟了我的面子。

  這是我會說話以來第一次喊娘我從沒給娘好臉色看,從沒跟她主動說過話,更別想我喊她一聲“娘”,我們之間的交流是以我“吼”為主,娘是絕不敢頂嘴的。

  家里不能白養(yǎng)著娘。

  奶奶決定訓(xùn)練娘做些雜活,下地勞動時,奶奶就帶娘出去“觀摩”,說不聽話就要挨打。

  雖然真要打起來,奶奶遠遠不是娘的對手,可娘對奶奶噤若寒蟬,娘再瘋,也知道這個頭發(fā)花白、走路蹣跚的婆婆操縱著自己的“生殺大權(quán)”,千萬惹不得。

  奶奶叫娘割草,她就割草;叫她撿柴她就去撿柴。

  過了些時日,奶奶以為娘已被自己訓(xùn)練得差不多,就叫娘單獨出去割豬草。

  沒想到,娘只用了半小時就割了兩筐“豬草”,奶奶一看,又急又慌,

  娘割的是人家田里正生漿拔穗的稻谷。

  奶奶氣急敗壞地罵她“瘋婆娘”、“谷草不分”、“活著是造糞”……

  奶奶正想著如何善后時,稻田的主人找來了,竟說是奶奶故意教唆的。

  奶奶火冒三丈,當著人家的面拿出根棒槌一下敲在娘的后腰上,說:“打死你這個瘋婆娘,你跟老娘滾遠些……”

  娘雖瘋,疼還是知道的,她一跳一跳地躲著奶奶的棒槌,口里不停地發(fā)出“別、別”的哀號。

  最后,人家看不過眼,主動說:“算了,我們不追究了。以后把她看嚴點就是……”

  這場風波平息后,娘歪在地上抽泣著。

  我鄙夷地對她說:“草和稻子都分不清,你真是個豬?!?p>  話音剛落,我的后腦勺挨了一巴掌,是奶奶打的。奶奶瞪著眼罵我:

  “小兔崽子,你怎么在說話?再怎么著,她也是你娘??!”

  我不屑地嘴一撇:“我沒有這樣的傻瘋娘!”

  “嗬,你真是越來越得志了,看我不打你?!?p>  奶奶又舉起了巴掌,這時只見娘像彈簧一樣從地上跳起,橫在我和奶奶中間,娘指著自己的頭,“打我、打我”地叫著。

  我懂了,娘是叫奶奶打她,別打我。

  奶奶舉在半空中的手頹然垂下,嘴里喃喃地說道:

  “這個瘋婆娘,心里其實有數(shù)??!”

  我上學(xué)不久,父親被鄰村一位養(yǎng)魚專業(yè)戶請去守魚池,每月能賺50元工錢,家里這才稍稍緩口氣,起碼糧食夠吃了。

  娘仍然在奶奶的帶領(lǐng)下出門干活,主要是打豬草,沒再惹什么大的亂子。

  記得我讀小學(xué)三年級的一個冬日,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奶奶讓娘給我送雨傘。

  娘可能一路摔了好幾交,渾身像個泥猴似的,她站在教室的窗戶旁望著我傻笑,口里還叫:“樹……傘……”

  一些同學(xué)嘻嘻地笑,我羞得面紅耳熱,沖她揮揮手,讓她走開些。

  娘不為所動,依然站在那里喊:“樹……傘……”

  班上最調(diào)皮的范嘉喜還刻意模仿娘那含糊不清的叫聲:“樹……傘……”

  這一學(xué),全班都哄堂大笑。我如坐針氈,對娘恨得牙癢癢,恨她不識相,恨她給我丟人,更恨帶頭起哄的范嘉喜。

  當他還在夸張地模仿時,我抓起面前的文具盒,猛地向他砸過去,卻被范嘉喜躲過了,他沖上前來掐住我的脖子,我倆廝打起來。

  我個小,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被他輕易壓在地上。

  這時,只聽教室外傳來“嗷”的一聲長嘯,娘像個大俠似的飛進來,一把抓起范嘉喜,拖到了屋外。

  都說瘋子力氣大,真是不假。

  娘雙手將欺負我的范嘉喜舉向半空,他嚇得哭爹喊娘,一雙胖乎乎的小腿在空中亂踢蹬。

  娘毫不理會,居然將他丟到了學(xué)校門口的水塘里,然后一臉漠然地走開。

  我被娘的行為嚇得呆若木雞,甚至忘記了呼救。

  那天,所有老師都在校長辦公室開會,對這里發(fā)生的一幕毫不知情。

  幸虧學(xué)校燒飯的大師傅將范嘉喜從水塘里撈了起來,那個調(diào)皮蛋凍得全身青紫,

  身上還有掛傷,被后來趕到的老師們送到了衛(wèi)生院……

  娘為我闖了大禍,她卻像沒事似的。

  在我面前,娘又恢復(fù)了一副怯怯的神態(tài),討好地看著我。

  我明白這就是母愛,即使神智不清,母愛也是清醒的,因為她的兒子遭到了別人的欺負。

  當時我就情不自禁地叫了聲:“娘!”

  這是我會說話以來第一次喊她,娘渾身一震,久久地看著我,然后像個孩子似的羞紅了臉,咧了咧嘴,傻傻地笑了。

  那天,我們母子倆第一次共撐一把傘回家。

  我把這事跟奶奶說了,奶奶嚇得跌倒在椅子上,連忙去把爸爸叫了回來。

  爸爸剛進屋,一群拿著刀棒的壯年男人闖進我家。

  不分青紅皂白,先將家里的鍋瓢碗盞砸了個稀巴爛。

  家里像發(fā)生了九級地震,這都是范嘉喜家請來的人,范父惡狠狠地指著爸爸的鼻子說:“我兒子嚇出了精神病,現(xiàn)在衛(wèi)生院躺著。你家要不拿出1000塊錢的醫(yī)藥費,我他媽一把火燒了你這個破房子。”

  1000塊?爸爸每月才50元錢??!

  看著殺氣騰騰的范家人,爸爸的眼睛慢慢燒紅了,他用非??植赖哪抗舛⒅?,一只手飛快地解下腰間的皮帶,劈頭蓋腦地向娘打去。

  一下又一下,娘像一只惶惶偷生的老鼠,又像一只跑進了死胡同的獵物,無助地跳著、躲著。

  她發(fā)出的凄厲叫聲以及皮帶抽在她身上發(fā)出的那種聲響,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最后還是鄉(xiāng)鎮(zhèn)派出所所長趕來,制止了爸爸施暴的手。

  警察調(diào)解結(jié)果是,雙方互有損失,兩不虧欠,誰要是再鬧就抓誰!

  一幫人走后,爸看著滿屋狼籍的鍋碗碎片,又看著傷痕累累的娘,他突地將娘摟在懷里痛哭起來,說:“瘋婆娘,不是我硬要打你,我要不打你,這事下不了地,咱們沒錢賠人家啊。這都是家窮惹的禍?。 ?p>  爸又扭頭看著我說:“小樹兒,你一定要好好讀書考大學(xué)。要不咱們就這樣被人欺侮一輩子呀!”

  我懂事地點點頭,我讀書可以用“玩命”來形容。

  2000年夏,我以優(yōu)異成績考上了高中,而積勞成疾的奶奶卻不幸去世,沒有奶奶幫襯,家里的日子更難了。

  恩施州民政部門將我家列為特困家庭,每月補貼40元錢,我所在的高中也適當?shù)販p免了我的學(xué)雜費,我這才得以繼續(xù)讀下去。

  由于是住讀,學(xué)業(yè)又抓得緊,我很少回家。

  父親依舊在為50元打工,為我送菜的擔子就責無旁貸地落在娘身上。

  每次總是隔壁的嬸嬸幫忙為我炒好咸菜和青菜,然后交給娘送去。

  二十公里的羊腸山路虧娘記下來,她每個星期天為我送一次,風雨無阻。

  也真是怪,凡是為兒子的事,她一點也不瘋。

  除了母愛,我無法解釋這種現(xiàn)象在醫(yī)學(xué)上應(yīng)該怎么破譯。

  2003年4月27日,又是一個星期天。

  娘來了,不但為我送來了菜,還帶來十多個野鮮桃。

  我拿起一個,咬了一口,笑著問她:“挺甜的,哪來的?”

  娘說:“我……我摘……”

  沒想到娘還會摘野桃,我由衷地表揚她:“娘,您真是越來越能干了?!?p>  娘得到我肯定,嘿嘿地笑了。

  娘臨走前,我照例叮囑她注意安全,娘哦哦地應(yīng)著。

  送走娘,我又撲進了高考前的最后總復(fù)習中。

  第二天,我正在上課,嬸嬸匆匆地趕到學(xué)校,讓老師將我喊出教室。

  嬸嬸問我娘送菜來沒有,我說送了,她昨天就回去了。

  嬸嬸說:“沒有,她到現(xiàn)在還沒回家?!?p>  我心一緊,娘該不會走岔道吧?

  可這條路她走了三年,照理不會錯啊。

  嬸嬸問:“你娘沒說什么?”

  我說沒有,她給我?guī)Я耸畮讉€野鮮桃哩。

  嬸嬸兩手一拍:“壞了,壞了,可能就壞在這野桃上。”

  嬸嬸為我請了假,我們沿著山路往回找。

  回家的路上我發(fā)現(xiàn)了有幾棵野桃樹,因長在峭壁上才得以生存下來。

  我頓時明白了那桃子是從哪來的了,一種不好的感覺涌上心頭。

  我們同時發(fā)現(xiàn)了一棵桃樹有枝丫折斷的痕跡,腳下是百丈深淵。

  嬸嬸看了看我,說:“我們彎到峭壁底下去看看吧!”

  我說:“嬸嬸,您別嚇我,我娘不會……”

  嬸嬸不容分說,拉著我就往山谷里走……

  娘靜靜地躺在谷底,周邊是一些散落的桃子,她手里還緊緊攥著一個,可身上的血早就凝固成了沉重的黑色。

  我悲痛得五臟俱裂,緊緊地抱住娘的尸體,說:“娘啊,我的苦娘啊,兒悔不該說這桃子甜啊,是兒要了您的命啊。娘啊,您怎么不答應(yīng)我?您活著沒享一天福啊……”

  我將頭貼在娘冰冷的臉上,哭得漫山遍野的石頭陪著我落淚……

  2003年8月7日,我在娘下葬后的第100天時,湖北一家大學(xué)燙金的錄取通知書穿過娘所走過的路,穿過那幾株野桃樹,穿過村前的稻場徑直飛進了我家門。

  我神情凜然地把這份遲來的鴻書插向娘親冷寂的墳頭:“娘,兒出息了,您聽到了嗎?您可以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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