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假想
東承太子最先發(fā)覺皇帝和蕭阜嶼過來了，便轉(zhuǎn)身過來正色行禮問安：“兒臣給父皇請安?！?p>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笔捀穾Z躬身行禮。
許是皇帝今日心情不錯，他抬手指著東承太子身后那扇不見人的木窗對蕭阜嶼說道：“朕的小九，昭陽公主也在這兒?！?p> “微臣參見昭陽公主。”
蕭阜嶼從善如流，也對那偏轉(zhuǎn)身子忽地一下躲在墻后頭不愿再露臉的昭陽公主請安問禮。
“兒臣給父皇請安?！闭殃柕穆曇魫瀽灥?，還是躲藏在殿室里頭。
“昭陽，不可任性使氣?！?p> 皇帝這才故意威嚴(yán)地板著臉，實際也沒有生氣。語氣雖嚴(yán)厲，但蕭阜嶼看得出他面上還是隱隱透著一絲嬌慣縱容。
這可的的確確讓蕭阜嶼有點兒沒料想到。
他在很久之前曾聽祖母無意提起過，后宮所出的這些孩子里面，皇帝更看重幾位早已成年封親王的皇子。公主雖有尊貴頭銜在，但實則并不被皇帝放在心上。唯有這位行序在第九位的昭陽公主，因生母身份尊貴，后又養(yǎng)在桓皇后正宮名下，且相貌性情都是一等一出挑的嬌軟姑娘，因此是格外受些優(yōu)容的。
卻沒想到，所謂的“受些優(yōu)容”，竟然是如此之盛重。
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像這種在親近長輩面前刻意表露出軟綿綿的脾氣，習(xí)慣向父母撒嬌討寵的漂亮姑娘，倘若養(yǎng)在尋常人家，那也一定是都要更比其他的兄弟姊妹更得父母疼愛。所謂愛哭的孩子有奶吃，民間俗話都這樣流傳說道了，自然是有這樣的人心道理在。
而換做像他自己這樣冷情寡淡的性情，如果日日像一根沒有人情味的木樁子似的戳在長輩跟前，與這樣的善解人意的小棉襖比較起來，那肯定是遜色許多。
祖母常常指著他半開玩笑半訓(xùn)斥地說道，若非定國公府長房只有他這一個孩子，她才不會這么親護著他?？隙ㄊ且蚕滤?，只扔在一旁冷眼看著，忙著疼愛照顧那些個嘴甜會說話的孫子孫女去了。
真如祖母說得這般，要是這位昭陽公主養(yǎng)在定國公府里，想必會是他祖母跟前得寵的姑娘。到時候祖母哪里還會記得有他這么個孤苦伶仃、命途多舛的倒霉長孫呢。
聽了皇帝略有訓(xùn)斥矯正意思的話，昭陽這才壓抑著萬般不情愿，繞過萃巍長廊從太極殿后側(cè)大門內(nèi)走出來，蹲身認(rèn)認(rèn)真真地給皇帝請安：“昭陽給父皇請安，父皇萬福金安?！?p> 她努力忽略皇帝身后那個討人厭的蕭阜嶼，真不懂為什么哪兒哪兒都有他。她最不喜歡他，也最害怕他，看到他這張臉就快要窒息昏過去了，煩心事都接連向她撲襲過來，可偏偏他三天兩頭兒總能在她面前晃悠。這一個月以來，她分明已經(jīng)是深居禁宮，卻算算總共見過他兩趟了。
“你怎么不去正陽殿里坐著？跑到這里來和你哥哥說話?！?p> “前頭宴席上不好玩兒，比不上和哥哥說話自由自在，想說什么昭陽便能毫無顧忌地說了。在正陽殿里說話，說一句話之前都要放在腦子里轉(zhuǎn)過三四圈，想明白沒有什么不能說的之后才可以慢吞吞說上一句。況且，就算昭陽只坐著聽別人說話，也費腦子。她們總是彎彎繞繞，講了大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意指何處。有的時候，分明話里是別的意思，愣是字面上半點兒都不顯露出了。貶損一個人的話，偏偏能說得像是在夸人一樣?！?p> 她這話可把皇帝給逗樂了。
東承太子站在昭陽身旁。這妹妹對著父皇、且還當(dāng)著外臣蕭阜嶼的面，仍是這樣口無遮攔地說話，他實在是給她捏了一把汗。
“你話里句句都是不滿與責(zé)怪，殊不知是你這孩子從小長在和煦溫室里，他日若是挪去了尋常的天地間，還未來得及享受片刻自由自在，就要被風(fēng)風(fēng)雨雨敲打得不成樣子了?！被实壑钢殃柕哪X袋說，“還得虛心好好學(xué)著呢，待過了上元節(jié)，你還是利索地收拾好東西去長信宮聽你皇祖母訓(xùn)話教導(dǎo)罷。這些日子聽皇后說，你在學(xué)著打理宮務(wù)？”
“是。每日都跟在母后身邊耐心學(xué)著看著，昭陽可是勤謹(jǐn)努力得很呢，花的心思一點兒都不比從前開蒙學(xué)經(jīng)學(xué)道論來得差?！?p> “那朕可期待著，看看你最后能學(xué)出個什么模樣來?！?p> “是?！?p> “行了，去正陽殿席上耐心候著罷。若是找不到說話的人，就和你幾個姐姐待在一處?！?p> “是。兒臣遵旨?！?p> 昭陽再度給皇帝及東承太子行了禮，又垂下腦袋對蕭阜嶼微微欠身，就轉(zhuǎn)身往殿室里去了。
皇帝這才對蕭阜嶼和藹說道：“昭陽這孩子，往日里無拘無束慣了，蕭卿可不要見怪?！?p> “微臣不敢?！?p> “你家中可有同昭陽年紀(jì)相仿的姊妹？”
“微臣是家中獨子，并無姊妹。”
皇帝這才回過心神來，想起定國公府是嫡出子孫單傳幾代。如今到蕭阜嶼身上，故去的定國公夫婦也只得了他這么一個孩子而已。
東承太子笑著緩和氣氛：“觀赫家中若是也有一個如同昭陽這般吵吵鬧鬧的妹妹，或許今日觀赫的性格也要活潑生動許多呢，可不大會是這么一副老成穩(wěn)重的樣子?！?p> 蕭阜嶼點頭稱是。
皇帝又把話繞回了原本他和蕭阜嶼正邊走邊說的白日持刃傷人案。
“既然是北朝人有作案嫌疑，那就將此案正式從刑部掛案了結(jié)。待正月里休沐事畢，內(nèi)閣稍齊整后統(tǒng)一再復(fù)論處置方案罷。東承，你親自去跟進這樁事情。蕭卿，這趟差事你辦得不錯。所謂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朕看得出來，你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或許有朝一日能值當(dāng)?shù)蒙线@句評價也不一定。”
“微臣不敢?！?p> “當(dāng)日容你投身行伍，如今想來，若是你一開始就留在京城為官辦差，也不會遜色的。北境戰(zhàn)火事端不會輕易平息，你自己好好考慮，往后這路途，究竟打算怎么走。朕估摸著，照你家中長輩的意愿，還是更希望能留你在京城，免得戰(zhàn)場刀劍無眼，傷你性命。你總是定國公府長房唯一的子嗣，老國公夫婦還是緊看著你的?！?p> “微臣幼時，祖父親自教導(dǎo)訓(xùn)誡，為臣為將，這條性命供陛下調(diào)派差遣。祖母雖身處家宅院落，當(dāng)年卻也是懷化將軍府秦氏女，自幼受著忠君愛國的教育長起來，往日里便時常以家學(xué)提點指教微臣。微臣雖至性駑鈍，然不敢妄以公爵府獨子身份，唯唯諾諾，畏縮做人做事，墮祖輩世代赤膽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