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燒傷的漢子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我也算不上什么靈人了。就是一山野閑人,你們都是有大事要辦的人,今日過去將我忘了便是。”
“誒,別這么說。我們都是從南城來,要去羅城上任的官吏,初到羅城境內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事便與我們說說,碰見了也是緣分,若是有什么能幫得到的地方,我們也會盡量的幫你解決。在這我向你保證,只要你說了不論你是什么身份我既往不咎?!蔽铱吹某鏊行氖拢灿泄适?,便拍著他的肩說道。
哪知我話剛出口,他一聽見我要去羅成上任便焦急的喊著:“羅城上任?去不得啊,羅城你們去不得。聽我一句勸,你們幾個找個由頭把這樁差事辭了吧。你們也都是大有作為的人,不值得去羅城的!”
他越這么說,我心中卻越篤定了要把他的故事套出來,也許這就是我出任羅城的第一個戰(zhàn)。
“兄弟你放心,不用擔心我們,有什么事就大膽的說出來,我們替你做主。隨我們出任的不止你看見的這幾個,院子內還有我們從邊軍抽調來的30幾個見過血的軍人。你盡管安心的說,你若怕有人報復我們今日之后絕不提及你。我們初來羅城上任,今天是我們到羅城境內的第一日,你若有冤情便是我在羅城上任的第一案,我自當竭力去辦,還羅城一個朗朗乾坤?!?p> 他聽得我斬釘截鐵的這么一番話,也咬了咬牙關狠狠地說道“好,我本就是個早該死掉的人了,怕個球。他們想殺我,我也要把天捅個窟窿出來給他們看?!?p> 他說完這句話整個人的氣色都變了,仿若從一個頹廢等死的山野村夫一下子變成了個執(zhí)劍修書的俠士,眼睛也由渾濁變得明亮而透有殺氣。
隨后又高聲說道:“我張陽明,前任羅城縣守!他們放火想燒死我,派人尋我,想害死我,那曾想我有這重見天日的這天,遇見貴人,你們聽我將我上任的事一一道來。我若有你們這般先見之明,定叫那群小人梟首?!?p> 不等話說完,他便因太過用力而咳嗽起來。
“不用著急,慢慢講。我們有的是時間,一點點來。”我拍打著他的后背說道。
張陽明喘了口氣恢復了平靜便又講道“我本是李回,李國師的弟子。三年前來這羅城出任,本想用平生所學將這羅城打造成一個與烏接壤的繁華重鎮(zhèn),讓荒蠻偏遠之地也能籠罩在國家的仁治之下,我也是帶著一腔熱血來的,那是如今這頹廢模樣??墒俏艺媸翘煺媪?,仁義禮智信書本上的那一套在這兒根本行不通。
我剛到這兒,王觀便帶著士族出城門來迎我。我還真以為李國師有多大的影響力,當他們是群崇拜李國師的名聲來夾道歡迎我的。
一入城便被引去了香滿樓,擺上了幾桌好酒好菜,各地的豪紳貴族也都過來給我敬酒?,F(xiàn)在想來他們敬的那是我啊,是我身后的權利、是想將我拖入淤泥惡沼,是想讓我同他們一起吃人啊。
飲完了那頓酒,就算上任了。官吏果真也對我極為客氣,但連得幾周都沒有公事找我,我坐在那縣衙與擺設無異。
我問左右,羅城怎樣,縣守這么閑么?
王觀便小跑過來,跟我講:羅城有大族在,你飲了酒收了東西也是羅城的人了。羅城好的很,有的大族在,稅收不愁,民眾富余也么得什么人惹事,所以這縣衙門也就清閑的很。
每天喝喝茶,看看公文,閑了出門右轉有曲樓,聽聽小曲您是老爺他們也是不收您錢的,多好,您就安穩(wěn)的坐著就行。
想了想前些日子和我飲酒吃飯的也都穿著得體,貴氣逼人。我當時也是信了他們的鬼話,當這羅城是個富余的貴城。大族富余,民眾樸實我當初還想幸得我來這偏遠邊塞,也不像他人說的那般苦寒貧瘠,終是人言可畏啊。
我也是閑的久了,想下鄉(xiāng)去看看民情,看看民間是不是真如王觀說的那般富裕。
我不識得這羅城的路,便叫王觀引我去鄉(xiāng)下看看。王觀跟我推辭了陣子,耐不住我決心要去,便安排我三日后去偏城。
想來是有這三日,他們好叫我看不得真實的情形,也好粉飾好他們口中的太平。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日迎我的農夫,一個黑皮膚;身上穿著土布對襟褂,看上去就樸實的漢子。
他就跟我嘮了嘮家常,說的也是世道昌明生活富足。跟王觀說的無異,我更信了王觀的鬼話。
哪曾想,哪曾想、誒……
又過了些日子,上邊公文說羅城匪患嚴重,我想這跟我看到的不一樣啊,便又叫來了王觀,將公文也遞給了他。
他就看了一眼,便說這是有人看不得羅城好,污蔑您呢。
我問他是不是真的有山匪,他答道:是有些,沒得文書上說的那么嚴重。
我想著要真有些山匪也是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勤勞樸素,總有些疲民好掠奪做了山匪也是許的。
便跟王觀說,有些山匪也是要剿的么。王觀欣然同意,跟我講交給他便是了。
看著文書也批了剿匪的錢,便一同給了他,我說要向上面交差的。他只道知道、知道,便去了。
我當時還想著,有著這么一個得力的手下是方便,日后要多提攜提攜。嘿,你們說可笑不……”說到這兒,張陽明吸了口氣,擠了擠眼角流下的淚又繼續(xù)說道。
“不出幾日,王觀便帶我去看繳獲的匪首。一排排的人頭堆在地上……”張陽明說到人頭終是忍不住淚水了,嗚、嗚的哭著。
“那一排排的人頭,那是什么山匪的頭啊,明明都是些村民老弱,其中一顆還是我前些日子看見的哪位黑皮老漢。
我當時就激動地沖過去,一把拽住王觀的衣領,高聲的向他質問道:這就是你跟我說的剿匪,這一顆顆頭顱就是你找人剿的匪?這哪里是匪,這明明都是村漢,你怎這般誤我???
王觀到是神態(tài)平和的一把推開我,緩緩的說道:這就是匪頭啊,哪里來的村漢?張大人別胡說啊,酒吃得、孝敬收得,這不就是匪首么?趕緊點了,你好向上面交差,別耽誤了兄弟們發(fā)財。
他一推我倒在地上,呆呆的看著那一排排的人頭呆了好久??粗^來點數(shù)目的贏弱邊軍,他們的心怎就這般狠毒呢?
我的良心終過不去的,但也不敢明著跟他們扭,只得讓他們把那人頭點了。
你們知道我那天哭的有多傷心么?你們知道那一排排的人頭對我的沖擊有多大么?死的都是村民??!都是種地的莊稼漢子!”張陽明吼的更大聲了,破了音的嗓子在這空曠的樹林中聲嘶力竭的吼著,這孤寂的山林中仿若被他引來了一個個冤死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