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立館

　　無論賀老大人是勝是敗，顧佐終究是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季班頭的案子，被郡里并入董左弊案，顧佐被定性為自保，摘下了嫌犯的帽子。

　　這是最大的收獲！除此之外，還有附帶。

　　當(dāng)金供奉詢問顧佐有何之需時，顧佐謙遜道：“能保顧某平安，已是知足，何敢再奢望其余？”

　　金供奉笑道：“那我可就這么回復(fù)賀老大人了？”

　　顧佐訕訕道：“那什么，倒是有些想頭。懷仙館只是縣中副冊列名的道館，郡中是沒有登錄的，嚴(yán)格說起來，并不合規(guī)。年前龍瑞宮就查過一次，全縣掃了七八家。我擔(dān)心說不定什么時候再掃一次，生計(jì)就會出問題?！?p>　　金供奉點(diǎn)頭：“懷仙所慮甚是，既然如此，我便去和老大人說。”

　　顧佐對道館的正規(guī)化、合法化非常看重，這是一種深深烙印在骨子里的執(zhí)迷。如今面臨的危險解除，身家也重新清白了，當(dāng)然就想要解決懷仙館牌票的問題。只有將懷仙館做上明路，成為郡中法司名冊上的正規(guī)道館，上得了崇玄署編纂的《天下宗派簿》，他才會睡得好、吃得香。

　　金供奉對此也能理解，去向賀老大人稟告之前還打趣顧佐：“若是過了明路，就要向郡中納賦，每月一貫，你可吃得消？”

　　顧佐一臉正氣道：“交糧納賦，是每一個修士應(yīng)盡的責(zé)任，顧某義不容辭?！睂?shí)則他早想好了，就算沒有了董縣尉、季班頭、陳六和蔣七，懷仙館恐怕依然逃不了縣里的征收，等賀家真正隱居、金供奉他們一走，說不定就有李六、王七之類的登門，左右都是交錢，不如交給郡里，還能換來懷仙館正規(guī)化的大道通途。

　　自己可不想當(dāng)一個野修，就目前而言，只有懷仙館才是自己最好的棲身之地。

　　要上郡中名冊，勢必要經(jīng)龍瑞宮審核，成為一家正規(guī)道館，是需要符合要求的。除了每月的館賦之外，更重要的是獨(dú)有的功法傳承體系，以及地方大員、有名望高道的舉薦。

　　換做之前的顧佐，壓根兒別想這些東西，如今卻可以試一試了。

　　賀老大人隱退這段日子，是各方重要的利益交換期，可以說過了這村就沒有下一個店。顧佐是貍貓事件的重要當(dāng)事人，不敢說為賀家鞠躬盡瘁，至少也是鞍前馬后，他想要一塊懷仙館的正規(guī)牌票，于賀老大人來說也不是什么難事。

　　賀老大人現(xiàn)在是“有名望的高道”，他親自寫信，讓韋國公出面也做了個舉薦人，“地方大員”這一條便也滿足了。

　　唯一令顧佐有些忐忑不安的，是“獨(dú)有的功法傳承”這一條，他不知道自家的《搜靈訣》算不算數(shù)，是否符合？如果硬著頭皮報上去，被龍瑞宮一查，不過是個許多宗門都會的大路貨，那可就貽笑大方了。

　　再者，他現(xiàn)在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煉氣士，功法的來歷，也只能推到王恒翊頭上，在書寫申請的時候，他只能在王恒翊的備注上加了個附注：往南疆開拓，不知所蹤。

　　這是把王道長主動列入失蹤人員名單，只希望王道長不要見怪了。

　　等待龍瑞宮來人查核的這兩天，顧佐很是不安，反是金供奉安慰他不要擔(dān)心。

　　事實(shí)上果如金供奉所言，龍瑞宮來了兩名道士，在賀家老宅只查了一天就離開了。

　　其實(shí)壓根兒也沒查一天，就是片刻工夫而已。

　　“你是顧佐？”

　　“是?！?p>　　“功法名《搜靈訣》？”

　　“是?！?p>　　“演示出來?！?p>　　于是顧佐在兩位道長面前演示了一番搜靈真氣，以及搜靈真氣的兩種運(yùn)用之法：追攝之術(shù)、短刀之術(shù)。第三種符箓術(shù)，顧佐沒到筑基層次，完全無法施展，只能簡單描述。

　　演示到此為止。

　　兩個道長面面相覷，然后轉(zhuǎn)過身，在遠(yuǎn)處一棵樹下嘀嘀咕咕了半天，顧佐留在原地，心里七上八下。

　　過了片刻，兩個道長回來了，取出紙筆開始記錄。

　　“懷仙館，功法《搜靈訣》，承自尹祖，歷千年演化，分追攝之法、指刀之法、丹符之法三門道術(shù)，可入宗派名錄?！?p>　　寫完之后，遞給顧佐：“你看行么？”

　　承自尹祖？什么鬼？千年演化是什么鬼？指刀之法是直接被改了名，聽著上了點(diǎn)檔次，可丹符之術(shù)又是什么鬼？

　　“這樣......可以？”

　　“不然呢？”

　　“那就這樣吧?！鳖欁魺o所謂了，只是稍微有點(diǎn)臉紅。

　　整個審核過程就是這么簡單，兩個道士剩下的時間都去拜見賀老大人了，顧佐就沒再見過。他將此事說給金供奉，想要再確認(rèn)一下求個安心，金供奉笑了：“不用擔(dān)心，就這么簡單。賀老大人和韋國公舉薦，司馬監(jiān)院親批的道館，還要怎樣？照我說，龍瑞宮都壓根兒不用派人過來！”

　　對此，顧佐不知該如何感激了。

　　金供奉嘆了口氣，道：“你這件事辦完，我也該走了?！?p>　　幾天之后，龍瑞宮就為顧佐的懷仙館辦理了正經(jīng)的牌票，算是在會稽郡法司中留了檔，成為了正冊中的道館。同時，還批準(zhǔn)了三張道牒，顧佐本人也獲得了夢寐以求的道牒，成為了正經(jīng)修士。

　　牌票到來的同時，賀家還替顧佐繳納了三十六貫館賦，相當(dāng)于三年之資。顧佐對此非常肉疼，這筆錢要是先交給他該多好！

　　三十六貫是筆巨款，賀家一口氣給出那么多，也帶有恩義一次結(jié)清的意思，顧佐心里很清楚。

　　……

　　一場大雪從天而降，天地間盡是白茫茫一片。烏篷船靠在賀家老宅的碼頭上，等候著金供奉上船。

　　顧佐將金供奉送到船邊，拱手道：“愿前輩一路平安?！?p>　　金供奉回眼望向雪花籠罩下的賀家老宅，苦笑道：“原想借此棲身，好有一番作為，不想短短半年便落得鏡花水月，一切又要從頭開始。”

　　顧佐安慰打氣：“心若在，夢就在，以前輩之豪邁，到了長安必定一躍沖天?！?p>　　金供奉搖頭：“長安臥虎藏龍，能否順利棲身都難說得很......可惜了啊?！?p>　　賀家遷居鏡湖，散館，從此不問世事，幕中之賓大半離去，三位修行供奉更是盡數(shù)遣散。白供奉準(zhǔn)備回轉(zhuǎn)師門，張供奉打算前往河北，金供奉則要西入長安，偌大的家勢，就此倒了架子。

　　小船向江中滑去，金供奉站在船頭道：“等我在京中立足，便請懷仙同入長安?！?p>　　顧佐一躬到底，目送金供奉的身影在茫茫大雪中漸漸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