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哐哐的馬車聲在耳邊搖晃著,有風(fēng),有風(fēng)的氣息,空氣里還有蕭瑟枯葉的味道,馬鞭的聲音,還有刺鼻的馬糞……。
“爺爺,你說這都一個多星期了,人還沒醒,不會是死了吧?”十二歲的明軒眨著好奇的眼睛問。
“去!說什么呢,一邊待著去。”趕車的范老頭揚起手里的馬鞭鼓足了勁兒,抽著行走緩慢的馬兒。
腦子昏昏沉沉的隨著馬車顛簸搖晃,旋空之際,腦海里不斷播放著兩人跳崖的畫面,她費力的擠出一絲光線,刺眼的光芒漏了進(jìn)來。
她下意識的用手遮擋,卻聽見耳邊有道稚嫩的聲音在驚呼:“爺爺,她醒了,醒了!”
“吁~~”范老頭勒緊馬繩,馬兒放慢了腳步,不會兒安靜停在了路邊。
搖搖晃晃的感覺消失了,姜舊影吃力的想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渾身酸痛,根本使不上勁兒。
“哎呦,姑娘,你可別亂動啊,給你找大夫瞧了,你這可得好好休養(yǎng)幾個月呢?!狈独项^搓著手,看著面色雖然蒼白但還算清秀的姜舊影道。
“哦?!彼粤Φ膿巫似饋?,環(huán)顧四周,是一片顛簸的土路,偶有農(nóng)夫拉著駕車駛過,她瞇著眼睛,適應(yīng)著對她來說有些過強的光線,這四周……很陌生。
對了,應(yīng)繚塵!
她慌忙四處尋找,可四周哪有應(yīng)繚塵的身影,只有她自己,她自己?不對,他們不是一起……。
“姑娘,你找什么呢?”范老頭問道。
姜舊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攥住范老頭的手:“大伯,你有沒有看見和我一塊的那個男子,高高的,很瘦,穿得是灰白色的外套。”
“這個……?!狈独项^仔細(xì)在腦海中搜索了一番:“沒有阿,我們就是一星期前經(jīng)過城外的一條河時,本來說下去喝口水的,可沒想到發(fā)現(xiàn)了你躺在河邊,然后就把你背了回來,當(dāng)時河邊只有你自己阿?!?p> “什么?”姜舊影驚訝的瞪大的眼睛:“你說一星期前?已經(jīng)過了一周了嗎?怎么會……,怎么會……?!?p> 可她再怎么想,大腦也一片空白,只記得砸入水中的那一剎那,她被應(yīng)繚塵緊緊護在懷里,接著是口腔里突然灌滿了水,她下意識的掙扎著,喘不過氣,可她越掙扎,兩個人就越往下落,最后,她被水嗆得模糊了意識,可仍能感知到背后那股拽住她的力道,一直將她往上拉。
是應(yīng)繚塵,是應(yīng)繚塵!
“大伯,怎么可能只有我一個人呢,你再好好想想,有沒有其他人,那個男子個子高高的,很顯眼的,怎么會沒有呢?!苯f影越說越激動,眼前開始天旋地轉(zhuǎn),她不受控制的往下倒去,眼前只看見一老一少驚慌的模樣。
應(yīng)繚塵……
她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真實的夢,夢里她一直很開心的笑著,廚房里,有那個人的身影,他們相互依偎,在陽臺邊的軟椅上曬太陽,可那個人總是背對著她,她能真切的聽到他的聲音,可就是無法看清他。
你回頭看看我,好不好。
她慢慢湊了過去,那個男子的身影就要轉(zhuǎn)過來了,他熟悉的背影,他熟悉的輪廓……。
“姑娘,姑娘?!鄙n老的聲音在耳邊呼喚著她。
夢中的景象忽地消失了,眼前裂開一條細(xì)縫,光線從里面照了進(jìn)來。
“你醒啦?”范老頭端著手里的藥碗遞了過去。
頭還是有些暈暈的,眼睛先是模糊了兩秒,才看清景象,這是一家很簡陋的旅館。
她下意識的接過藥碗,打量起眼前的老伯,“大伯,現(xiàn)在是在哪?”
“在童安鎮(zhèn),今天天太晚了,我們在這將就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出發(fā)?!狈独项^回答。
“明天一早…出發(fā)…?去……去哪阿?”
“去上海啊,我?guī)е覍O子都從老家走了一個多月了,再有一個星期咱們就能趕到上海了?!闭f到這個,范老頭不禁高興起來,這一路上風(fēng)餐露宿的,可算是快到了。
“為什么要去上海?”姜舊影問。
提起這個,范老頭嘆了口氣:“我們也是沒辦法阿,在老家活不下去了,我們是從隴南趕過來的,那地方軍閥、惡霸、土匪,成天地欺負(fù)我們這幫老百姓啊,種塊地還讓交稅錢,交完了又讓交糧食,軍閥搶糧,土匪搶錢,還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都搬走了?!狈独项^抹了把淚。
“我們村年輕人都拖家?guī)Э诘碾x開了,有親戚的投奔親戚,沒親戚的自個兒找地方混口飯吃,現(xiàn)在村里就剩下些走不動的老人,整個村子都空啦,空啦!”
怎么會兒,世道這么難過了,姜舊影悲憫的看著這個已經(jīng)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安慰道:“老伯,一切都會好的?!?p> “嗐,什么好不好的,我活到這把歲數(shù)已經(jīng)夠了,要不是為了我這小孫子,我也不至于這么折騰自己干啥,就在村里等死了?!狈独项^哀嘆了會兒,抬眼看著姜舊影道:“小姑娘,你可是得罪什么人了,怎么會掉水里的?”
“這個……,說來話長,意外…是意外…,對了,老伯,你真的不記得和我一起的那個男子嗎?”姜舊影殷切問道。
“真沒有,姑娘,按你說的,這么一個大活人,我能瞧不見嗎?可當(dāng)時,岸邊確實只有你一個人?!狈独项^篤定道。
“怎么會這樣……”她垂下手,神情頹喪。
“姑娘,你是說,和你一起掉進(jìn)水里的,還有一位男子是嗎?”
“嗯。”姜舊影點點頭。
只見范老頭深深嘆了口氣:“哎呦,那可不好說了,這年輕人指不定是沉到水底去了,這怎么能找見嘛。”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苯f影一個勁兒的搖著頭,怎么可能,應(yīng)繚塵怎么可能會死,他那樣沉著,那樣冷靜的一個人,他不可能會死。
她掙扎著就要下床,“哎哎,姑娘,你要干嘛去。”范老頭連忙攔著。
“我要回去找他,我要回去找他!他不會死的,他一定還在那個地方等著我去救他,我要回去。”可她腳剛邁下去,就軟綿綿的陷在了地上,渾身使不上勁兒。
“姑娘,人肯定已經(jīng)死了,你再回去也是徒勞阿,再說,你一個人就這么回去,要遇到仇家可怎么辦?”范老頭勸道。
姜舊影堅定的望著門口的方向:“我要回去,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就跟他一塊去!”腿上使不來勁兒,她直接趴在地上用爬的。
范老頭急得跳腳:“姑娘,使不得啊,你不能回去,不能回去?!?p> 可姜舊影不管不顧,眼看就要踉蹌地站了起來,范老頭卻一把拉住了她,把她往回推。
“老伯,你這是做什么?”姜舊影被他奮力阻止著,范老頭連推帶拉把她拽了回去。
“你不能走,我告訴你啊,你要和我們一起去上海!”范老頭語氣生硬道。
“老伯,你救了我的命,我很感謝你,等有機會我一定報答你,可現(xiàn)在我真的有事,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上海,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求你了老伯,讓我走吧?!苯f影急切請求道。
“不行!”范老頭一改剛剛的和藹,強硬的雙手環(huán)胸,“我告訴你阿,小姑娘,我救了你的命,現(xiàn)在你這個人的命已經(jīng)不屬于你自己了,你要和我們一起去上海,做我兒子的老婆,他老婆去世很多年了,就留下明軒這一個兒子,我孫子還小,他需要人照顧?!?p> 姜舊影震驚的愣在原地,她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救了自己的,慈眉善目的這個老伯,竟然是為了這個目的。
“不……。”姜舊影搖搖頭:“我求你了,老伯,你讓我走吧,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這樣,等我找到了應(yīng)繚塵,你想要多少錢,我都給你,好不好?”
范老頭冷哼一聲:“你還想著找你的情郎呢?他已經(jīng)被淹死了,你回去也沒用,再說,我當(dāng)初救你的時候,又請大夫又抓藥的,回回給你熬補身體的湯,哪一個不是下了本錢的,就這樣讓你走了,可太便宜你了,還有阿,當(dāng)時救你,就是為了讓你給我兒子做老婆的,你就認(rèn)命吧?!?p> 想了想,老頭又補充道:“你放心,我兒子一定會好好待你的,他現(xiàn)在在上海的戲園里當(dāng)差,伺候的可都是名角,我們現(xiàn)在投奔過去,以后就吃喝不愁了,你想想,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p> 范老頭話剛講完,姜舊影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眼角的淚再也壓制不住的奔泄而下:“我求你了,老伯,讓我回去吧,我以后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范老頭僵著臉:“沒門!”
姜舊影求了一陣,見他仍態(tài)度生硬,于是心一橫,撒腿就要跑,她慌慌張張的跑到門邊,好容易打開了門,卻發(fā)現(xiàn)門口赫然站著兩人彪形大漢。
范老頭笑吟吟的看著她:“你老老實實待著吧,都說了,我可是下了血本了,我兒子這個媳婦你是當(dāng)定了!”
腳下一軟,姜舊影無助的癱倒在地,應(yīng)繚塵……。你要等我,我一定會回去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