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你問我,我們之間的距離是一個海洋那么寬,還是八層樓那么高。其實(shí)我們之間的距離比你想象的還要遠(yuǎn),正好是四十厘米。
安禾是在大學(xué)畢業(yè)前夕和林九思分開的,那時候她還滿心歡喜的計(jì)劃著二人的未來。
林九思。
下午四點(diǎn),懨懨的日子似乎永無盡頭。總是在下午過半之時,我們會發(fā)現(xiàn)時間被糟蹋了,開始為即將到來的夜晚感到焦慮。在這樣的時刻,我們總是為自己一天無所事事而羞愧。
蕾拉·斯利瑪尼在《溫柔之歌》中這樣描述時間。
安禾的整個高中生涯一直都是這樣的狀態(tài),整日焦慮又無可奈何。但這種焦慮被她隱藏的很好,除了林九思以外,其他人應(yīng)該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安禾曾以為,自己的高考如果考不好,那么她這一輩子可能就完蛋了,直到她上了大學(xué),又覺得考不上所謂的研究生,這輩子就完蛋了,如今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她又開始年齡焦慮了,如果……如果三十歲……還沒有結(jié)婚…那么自己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去他媽的。
安禾拿著杯子在自己和他的房間里思考人生,眼前亮著的電腦屏幕上是很久沒有回信的林九思的聊天框。
農(nóng)歷的九月七日。林九思的生日。
他這個人奇怪的很,安禾是知道的。
頭像用了數(shù)年都不帶換一下,朋友圈里也是空蕩蕩的。
【生日快樂。】
【你是不是死了?】
【林九思?!?p> 安禾連續(xù)發(fā)送了三條信息,她沒有對他抱有任何期待,她明白依舊是沒有回音的一次祝福,但還是奢望著什么。
安禾嘆息一聲,退出聊天框,看到手機(jī)里葉南嘉的消息,忍不住扶額。
葉南嘉:【我給你說個媒吧!】
【我就知道……】
【又是那個陳述?】
葉南嘉:【對啊!那個陳述…】
【我還年輕,不急。】
葉南嘉:【不要等林九思了?!?p> 【還有臉說我啊你?!?p> 安禾沒有再回復(fù)她消息,退出微信準(zhǔn)備去面試。
是的。
她一直沒有成功,
高考、大學(xué)、這一路走來統(tǒng)統(tǒng)失敗了,就連林九思她都沒有把握住。
她一直沒有重新開始的勇氣,她記得大學(xué)那時候她的身材還沒有走樣,即使是下著大雪,她也倔強(qiáng)的只肯穿一條褲子。
那個時候林九思總是會小聲斥責(zé)她,然后把他的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她走著走著,才發(fā)覺已經(jīng)到達(dá)了目的地。十月十三號了,太久沒出門,秋天已經(jīng)變得格外寒冷。
她重重嘆了口氣,
走進(jìn)了面試地點(diǎn)。一個連鎖的早教機(jī)構(gòu)。
她喜歡孩子,所以想短暫的找個工作生活著。
結(jié)果如她所愿,她沒有過多的期待。只是上司立馬就讓她入職開始體驗(yàn),有點(diǎn)猝不及防。
到了下午下班之后,同事寧菱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安禾累的要死,好不容易下班,于是跟她一起去附近餐館吃了飯。
她叫了一碗雜醬面,剛想大快朵頤的時候,身邊的人就開始嚷嚷。
“這么多碳水?!睂幜猱嬛碌膴y容看了她一眼撇撇嘴。仿佛女孩子吃碳水就是罪大惡極。
“我餓?!卑埠绦π?,感受到自己穿著xl的褲子還有些勒,竟然難過的要死。
短暫的難過之后,安禾還是把眼前的面喝光了,然后看了手機(jī)之后就匆忙的準(zhǔn)備回家。
“我先走了寧老師。你自己慢慢吃?!卑埠棠闷鸢f,“那么急啊?!?p> “是啊是啊,有點(diǎn)事情?!?p> “好吧?!卑埠绦?,騎上車子就準(zhǔn)備回家。
一路上想著林九思發(fā)來的消息。
【安禾?】
【我回來了?!?p> -到家時,她把他的臥室整理好,
換上干凈的床單被罩,又把回家路上買的菜和水果擺放在冰箱。拿出備用的洗漱用品放在浴室,所有的東西準(zhǔn)備完畢之后,她開始進(jìn)入廚房等著他回來給他做飯。
他們是怎么在一起的呢?這好像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考上了同一所大學(xué),就那么平淡的決定在一起了,又是那么平淡的分開。平淡到好像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安禾上了大學(xué)總是戴著白色框的眼鏡,那眼鏡出奇的大,快把她的小臉遮住了,總是和林九思一起出入畫室。
久而久之林九思發(fā)現(xiàn)這人天天腦子里除了畫畫就是追星,要不然就是一股子想著吃。
他并不是很感興趣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但不知怎么的,安禾說出來他就不反感,甚至還覺得有趣。
每到期末考試的那段時間,他天天看她頂著黑眼圈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安禾?!?p> “嗯?”她瞪大眼睛看著他,似乎很驚訝但又帶著點(diǎn)興奮。
“你為什么每天黑眼圈都這么嚴(yán)重?”他輕聲問。
“每天通宵達(dá)旦復(fù)習(xí)?!?p> “我想看看你做的題?!?p> “不給你看!”安禾笑著撓撓頭,說。
“好吧?!?p> 那時的林九思覺得安禾一定是在忽悠自己,這個世界上怎么存在那么努力都沒結(jié)果的人呢?
后來…后來他趁著安禾吃飯的間隙偷偷看了她的筆記,發(fā)現(xiàn)她沒有撒謊。
此后的很多年里,林九思才知道。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樣的人,不管怎么努力,結(jié)果一直都不盡人意。
畢業(yè)之后,林九思挑到和安禾一個公交車座位上。他很想開口問一下她畢業(yè)了要干什么,只見她一個勁的靠近窗戶臉往窗外不知道看些什么。
他把滑落在地上的耳機(jī)撿起來偷偷放到自己口袋里,然后扭頭看她,很快入了神。一旁的安禾感受到身邊人的目光,但不知道說些什么,于是一直呆呆的望著窗外。過了不久,安禾終于忍不住了,說,你問我嗎?你……
她就知道自己不該問他,嗯。
答非所問,不答已經(jīng)是給了答案。
林九思沒有再說話。
在一起吧。安禾。
好。
眼睛里泛著淚花。
刀削般的瘦弱臉龐透出一絲紅暈。
她怔愣了一下,看著眼前的帥氣的男孩,踮起腳尖,輕吻了他的臉龐。
好。又重復(fù)一遍。
也許是某次擠入人群看他的成績的時候,也許是某一次為他的臉而癡迷的時候,也許是他的性格,一顰一笑都在牽動著她的心。
只是她一直都不敢面對。她也知道他沒有勇氣談起未來。
她的人生理念就是能不主動就絕不主動,一旦主動了產(chǎn)生的結(jié)果與想象背道而馳,她承受不了那種被拒絕的羞赧。
安禾其實(shí)變了,離開了葉南嘉的生活屬實(shí)無趣,她甚至開始習(xí)慣于利用這樣的間隙走神,內(nèi)心空洞的要死,也會偶爾幻想一下和他的未來。
安禾和他在一起之后,經(jīng)常習(xí)慣性的質(zhì)問他,為什么喜歡自己這樣看起來什么都普通的人。
林九思卻怎么都回答不上來,給不了她一個完美的答復(fù),只是很平靜的說,喜歡就是喜歡,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喜歡和不喜歡都是一個樣子,
都是內(nèi)心深處的選擇。
那種平靜的口吻,經(jīng)常會給安禾一個錯覺,覺得自己和他好像已經(jīng)在一起了很久很久。是的,畢竟很早就認(rèn)識了。
可是該來的總會來,畢業(yè)安禾考研落榜,他成績優(yōu)異。
安禾開始為愛自卑,整日哭泣,又不敢讓林九思知道,怕耽誤他的前程。
安禾一直都知道他們兩個人不是在一條平行線的人,他們本該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墒橇志潘歼€是選擇了這所距離家很近的大學(xué)。
林九思出國留學(xué)這是身不由己的。他的家庭不允許他做一個平庸的人,不允許他和平庸二字沾染絲毫關(guān)系,林家人甚至連他的婚姻都有了長遠(yuǎn)的打算。
林九思討厭那種一直被掌控的感覺,更是討厭這種連自己感情都要被別人掌控的感覺。
他離開的前一天晚上喝了很多酒,那是他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夜不歸宿,也是第一次那么全意全意愛著一個人。
“安禾。”干啞的喉嚨。
“嗯?。”
“等我。”
黑夜中,那人筆挺的黑色休閑服已經(jīng)散落一旁,只露出頎長的身形。安禾看不出他的表情,只知道他還是依舊英雋。隨后距離近了一些,又近了一些,看到他深邃的眼眸,只有他和她。
她內(nèi)心漸起溫?zé)幔皂樀南裰恍∝堖?,任由林九思擺布。他望著她偏淺褐色的眸子,跌進(jìn)星河一般浩瀚的眼睛,自此,便無法抽身而退。
那一次的一場離別,等她再次回憶起來,總覺得自己當(dāng)時太過沖動。
這次他為什么要回來?
才一年而已。
飛機(jī)上,林九思的助理唐婉香貼著他的位置坐下。交談片刻之后,遞給他蒸汽眼罩好讓他安睡一會兒,唐婉香忙完一切,也想趁著這片刻閑暇休息一下,兩側(cè)便傳來了跟著他們一路同行的女生的交談聲?!澳憧茨莻€睡覺的男生,這個人好帥?!薄皞?cè)臉!側(cè)臉,你看?!薄鞍““““?,怎么可以這么帥,我要拍下來?!薄斑祝阋蔡òV了?!?p> 兩人在唐婉香后邊聊著,唐婉香對這場景早已見怪不怪,自己家的九思走到哪里都是這個樣子,出國留學(xué)本來就是因?yàn)楫嫯嫾夹g(shù)超群,又承接著自己母親的藝術(shù)體質(zhì),寫寫書。
這次回來,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知道他要去見一個人,推掉了所有在國外的高薪工作,輾轉(zhuǎn)回國去自己父親的公司。
唐婉香推推他:“剛剛你聽到了吧。”林九思,“嗯。”“太困了?!?p> “天知道你為什么要回來啊?!薄皝硪娔隳莻€相親對象?”“不是?!?p> “算了,我太無聊了,我也睡了?!薄八??!?p> 林九思,一個神話。對于唐婉香來說,他就是這樣的存在。他本人低調(diào)內(nèi)斂,除了必要的工作之外,幾乎不與他人來往,斷絕了除自己的好朋友之外的任何人的訪談邀請。
他的生活除了每天必要的咖啡,就是一些難吃到爆的食物。外表光鮮的另一面是他異于常人的努力。他擁有了許多人一輩子都不曾有的榮譽(yù)和金錢,只是,他不快樂。
安禾很快收拾好了一切,等待著一年不見的男孩,她的內(nèi)心平靜的如一潭死水。她知道他會回來,那種篤定全憑自己的直覺,她就那么堅(jiān)信著,只是,以什么身份見面呢?老同桌?朋友?前男友?
她搖搖頭,苦笑到。
凌晨十二點(diǎn)左右,安禾困的都要睡著了,飯菜也早已涼了,燈光依然亮著,她聽到了腳步聲,似乎是兩個人的,隱約聽到一個女生詢問另一個人。
“你怎么到這個地方?不先回家?”
“嗯。”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安禾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咔嚓,門被打開。她把門留給他,沒有上鎖,她睜大眼睛看著眼前人。模樣還是那個模樣,又好像變得更好看了,穿著休閑服,她記得自己以前吐槽過他的審美,永遠(yuǎn)一成不變的運(yùn)動衣,說自己都看膩了。
林九思看見她愣了一下,安禾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樣子,邋里邋遢頂著雞窩頭再加上自己發(fā)福的身材,實(shí)在算不上好看。
安禾沒有開口說話,旁邊的女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九思,這是……?”
那姑娘對她笑,這下安禾更局促了,看到眼前身材窈窕,著裝干練的女生,她的眼神寥落起來,回應(yīng)她的笑。
“安禾?!绷志潘蓟卮穑粋€字一個字的念出她的名字,一年了,他曾幻想過無數(shù)次和她見面的場景,他會在獨(dú)自一人的時候反復(fù)練習(xí)叫她的名字,安禾?安禾!他在想怎么叫她才能顯得不那么想念。
現(xiàn)在,他回來了。真正見了面就知道她過的不好,他知道她稍微壓力大點(diǎn)就容易暴飲暴食,他知道她是個死腦筋的人,做什么事都太執(zhí)拗,他知道她…在等著自己。
唐婉香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兩人別扭的關(guān)系,那個讓林九思才一年就念念不忘的人,原來就是眼前的女生,看著普普通通,不知道哪里值得他念念不忘。但她自己知道,自己沒有權(quán)利去干涉他的私人感情,只能看著這兩人眼睛里泛著淚花的看著彼此。
真是曖昧啊……
唐婉香扶額。
“安禾??!我叫唐婉香,你可以叫我糖糖,你是九思的朋友吧!我是他的助理,我們下飛機(jī)太晚了實(shí)在是。嘿嘿”
唐婉香長著一張娃娃臉,笑的時候會露出小虎牙。
“沒事,你們還沒吃飯吧。這飯菜都涼了,我給你們熱一熱?!卑埠瘫3宙?zhèn)定,說。
“好啊好啊,我去熱一熱。你倆敘敘舊吧?!碧仆裣沩槃菡f,端起盤子就去找廚房。
一旁的九思在開著暖氣的房間里有些熱,他把外套脫掉放到客廳沙發(fā)上,
然后開口。
“安禾?!?p> “你這么一聲不吭的走,又一聲不吭的回來?!卑埠滩]有因?yàn)樗碾x開感到委屈或者憤怒,她有的,
是讓人感到可怕的鎮(zhèn)定。
說完感覺身體一陣熱乎,后背貼上一片冰涼,她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聽到他說“好久不見”
安禾拿開貼在她腹部的手指,林九思并不打算放手,他一手握住兩只纖細(xì)的手腕,然后用下巴抵住安禾的半長發(fā)“我好想你?!彼@然不吃他這一套,問他:“想我還帶回來個女的?”
“我下了飛機(jī)就想過來找你。”
林九思邊說一邊摩挲她的手指。
“松開。”
他乖乖的松開手,坐到沙發(fā)上。因?yàn)橹缽N房唐婉香還在,他不敢造次。
“明天我要回家一趟,去準(zhǔn)備一下在國內(nèi)的工作,弄完之后就住在你這里?!?p> “你,你真自覺阿。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這么強(qiáng)勢?!?p> 安禾恨的咬牙切齒,說道。
“只是,我有男朋友了?!卑埠毯戎烂嫔系乃f著。
他笑笑。
“就是你那個陳述是嗎?”
安禾一下子被看穿,被他看的透徹,一時她也說不上來什么來反駁他。
安禾住的公寓,是他們曾經(jīng)在大二的時候林九思租來的,兩個人時不時會住在這里,鑰匙也是兩個人一人一個。
她一個人住太空曠,
本來安禾是打算畢業(yè)之后去外地工作療傷,無奈像命中注定似的,去外地哪哪不順利,就又回到了這里,自己一個人住在這里。
“你胖了好多”
“……”
“我不嫌棄你。”
“……”
這時唐婉香屁顛屁顛地端來熱好的飯菜,打破了片刻的沉默。
唐婉香拍拍九思的肩膀說說:“快吃飯吧。我的公子哥”
又說:“記得吃藥,我先走了”
他說:“去找林見青?”
唐婉香對他眨眨眼說:“不然呢?”
他反駁:“狗改不了吃屎。”
說罷,他對她擺擺手,唐婉香撅撅嘴,頭也不回的走了。
“安禾,你為什么不留指甲了?”林九思看向她的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