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清歡沒有再問了，對(duì)他來說，并不重要，也并不好奇。
他性子淡然溫和，對(duì)于什么都是隨緣的態(tài)度，可這樣一人，卻正好和言昭做了知己好友，倒也是兩全其美。再者，清歡也了解言昭的性子，兩人也能相處在一起去。
他抬眸只見言昭神色清冷，似乎要說什么可最終還是抿了唇。清歡很少看見過言昭這個(gè)樣子，包括他此次對(duì)于這事的上心程度。清歡了解言昭，知道這件事情對(duì)于他來說定然是有非比尋常的意義，可是他不說……他也問不出來什么。
清歡看了一眼言昭，男子長得極好樣貌極其精致，一雙桃花眼微挑，側(cè)顏漂亮到不知如何形容。清歡似乎又看到了第一次見到男子的模樣。
那時(shí)……他還是個(gè)少年。
清歡回過神，沒有再去想別的事，他看著言昭怔了怔色，溫聲道：“殿下心里有事？”
是篤定的語氣。
狐貍抬眼，嗓音清澈，像是風(fēng)一般掠過，飄到了清歡的耳邊，他聽見了他說，“清歡，你有心悅之人嗎？”
言昭的神色出奇的平淡，嗓音也是干凈。清歡確實(shí)愣了愣，他的眸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片刻，他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有的，殿下。……我有的?！?p> 清歡的聲音依舊很輕，可語氣中卻帶了幾分遺憾。他抬眼沖著言昭笑了笑，這笑容并不像以往那般溫文爾雅，反而清淡苦澀。
言昭抿唇緩緩道：“那……人呢？”
“……死了”
清歡垂眸臉上多了幾分落寞，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即使是過了許久，他也仍然未曾忘記，他緩了緩道：“死了好幾百年了?！?p> 言昭沉默下來，垂下了眼眸。
清歡與撫流終歸是不一樣的，可在某一方面，卻也都是一樣的。他們?nèi)诵睦锒級(jí)褐S多事，即使相交幾百年，卻都沒有知根知底的說過，每個(gè)人對(duì)自己的事情也只是言簡意賅的提了幾筆。他們并不是刻意隱瞞，但也沒有刻意去探索。
既然是壓在了心底，那便并不想再提起，所以才藏了起來。
他們之間沒有刻意去探究，卻依然交好。
人和人之間相處最舒服的關(guān)系便是這樣了……
但撫流還好，他對(duì)清歡的了解著實(shí)不是過多。
他也想著去了解過，但是清歡像一個(gè)密不透風(fēng)的墻一樣，將他自己緊緊裹了起來。他能解外人疑惑，可卻從來解不了自己的疑惑。
言昭低頭玩著手上的戒指，那枚骨戒周圍有些花紋，閃著淡淡的光芒，好看極了。他本不想再去問了，可他又想到自己心中那絲疑惑，這才又開了口悶著聲問道：“為何而死？”
清歡一怔，抿抿唇眼眸中閃過一絲痛苦，隨后緩緩開口：“因我而死。”
他閉上了眼睛，腦海中似乎又想起了那日的場(chǎng)景。
城墻之下，滿目瘡痍。
他的懷里抱著心愛的女子，渾身是血卻毫不在意。那名女子伸出一只手緩緩摸上了清歡的臉，低低喘息著，“阿清哥哥……歡兒，歡兒沒有負(fù)了你，咳咳，我對(duì)得起你?！?p> “我知道……我知道，歡兒從來都沒有負(fù)過我。”
于朝歡咳了幾聲，笑著道：“我，我終于可以對(duì)得起你的這份愛了?！彼丝跉?，道，“你的這份愛沉重?zé)崃?，深情且長情。我怕配不上你，又不想將你讓給別人，我在你面前……從來都是自卑的?！?p> 清歡眼眶微紅：“你總想著配不上我，可卻沒有想過，我是否能配得上你。和你一樣，我總以為自己配不上你，畢竟你身份高貴，而我只是一介書生，所以我為了你，去努力變好，去變的足以配得上你?！?p> 于朝歡笑了笑，喘了幾聲，“可終究是錯(cuò)過了，我也不值得啊，你沒有必要為我做這些，更沒有必要去背上這一切的罵名?！?p> 他眸子瀲滟，眼眶通紅道：“沒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我喜歡你，這便值得了?！?p> 于朝歡仰著頭吸了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眷戀，向左邊看去，千千萬萬的士兵們，全部看著他們這邊紅了眼眶。
她又扭回頭朝著他笑笑，心里的話越來越多，想說的也越來越多，可最后卻什么也說不了的。
“索性……我沒有讓你背上這一切罵名?！?p> 于朝歡緩緩閉眼，臨死前耳邊是清歡怒吼以及哭聲。
她想，原來這人也會(huì)哭啊！她可從未見他哭過呢，真是遺憾！她再也沒有機(jī)會(huì)了。
永別了，我的愛人！
公主的手從清歡的臉上滑了下去，人也沒了氣息。
清歡抱著公主低聲哭泣，一動(dòng)不動(dòng)?？沙菈χ夏堑缆曇粼絹碓酱?，他抬了頭，心中恨意強(qiáng)烈。清歡的眼梢泛紅，眉梢戾氣愈發(fā)的沉重，他看著眼前那些個(gè)個(gè)都紅了眼眶的軍將們，輕聲道：“……屠城！一個(gè)，不留！”
“是！”
清歡再睜眼的時(shí)候，言昭已經(jīng)靜靜沉思著，不知道再想什么。
“殿下……”
清歡聲音很輕，他抬眼笑了笑，道：“你知道何為喜歡何又為愛嗎？”
聽見清歡這句，言昭一怔隨后卻是輕輕搖了搖頭道：“不知?！?p> “……喜歡是放肆?！鼻鍤g抿了抿唇神色不變，輕聲道：“可……愛卻是克制?！?p> 言昭沒出聲靜靜地聽著，心口卻微微酸了起來。
“小狐妖……”那聲呢喃似乎又出現(xiàn)在了耳邊。
言昭的胸口很悶，想到那人，他的心卻也跳的飛快，言昭闔了眼又緩緩伸出手放在心口上感受著心臟的跳動(dòng)。
那樣強(qiáng)烈，那樣熱情……
他又聽見清歡說，“喜歡一個(gè)人是你見不到她時(shí)想她念她，見了她后卻又支支吾吾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離開她時(shí)，整個(gè)心便是空落落的，可若是她在你跟前，即使什么也不做，你也滿心歡喜?！?p> “你喜歡她，所以想要靠近她，想要去了解她，想要知道她的一切。可當(dāng)你真的知道了的時(shí)候，你又會(huì)有所顧慮，你又會(huì)有諸多想法，你會(huì)覺得自己配不上她?！?p> 清歡抿唇低眸道：“想要變好，是因?yàn)樗?，也是為了她?！?p> 清歡的話語全部淌在言昭的心尖。那雙好看的眸子之中盡是茫然，以往的勾人攝魂在此時(shí)盡數(shù)不見，他像是一個(gè)剛明白過來的小孩一般，眼神中盡是茫然。
可茫然過了便是歡喜。
他的心跳的厲害卻也飛快，那般熱烈那般歡快。好像在聽過了清歡這些解釋后，一直壓在他心上的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不見了。
他想，不是不見了。
而是……明白了。
原來，這就是喜歡啊……
言昭忽然一笑，眉目上揚(yáng)，精致的臉上輕輕散著笑意，他轉(zhuǎn)過頭對(duì)著清歡一字一句認(rèn)真且嚴(yán)肅道：“我好像有心悅之人了?！?p> 喜歡她，所以想要了解她，去靠近她。
所以才想去尋找她的身世。
清歡愣了愣隨后彎了彎眼笑道：“恭喜殿下?！?p> 言昭笑了笑，聲線慵懶，“可若是她不喜歡我呢？”
清歡一怔還未說話卻聽見眼前這人懶懶散散，滿是認(rèn)真說道：“若是不喜歡也就罷了，我喜歡她便好。”
清歡溫聲道：“殿下，你栽了?！?p> “是啊?！比粘鰧⒅?，言昭輕輕靠在樹上笑的云淡風(fēng)輕，骨節(jié)分明的手搭在眼眸上邊，遮住那絲紅光，嗓音清澈且認(rèn)真：“我栽了呢?！?p> 身處黑暗之中的人，唯一想要抓住的便是那抹光亮。
上神……便是他心尖上的那抹光。
清歡看了一眼言昭，隨后也笑道：“不知那姑娘是誰？今年多大，又打算何日與殿下成親？”
“成親？”言昭一頓將手放了下來，然后站好看著清歡一陣茫然。
“是啊，成親，難道殿下不打算成親嗎？”
想，他想！
言昭的眸里竟是笑意，他突然想到，若是成親后那么她便永遠(yuǎn)是他的了。他可以與她朝夕相處，他可以與她朝朝暮暮。想到這里，他嘴角一勾盡是笑意。
“殿下，那你可知那姑娘的意思嗎？”
言昭微愣，片刻后搖了搖頭，“不知?！?p> 清歡點(diǎn)了點(diǎn)頭但還是道：“姑娘家大多是害羞的，殿下若是想要娶她，可以和她家人商量。若是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更是極好的。”
言昭眼眸波光瀲滟心卻漸漸平靜了下來。
如何商量？
他不知她的一切，不知她的身世，甚至……他不知她的名字。
沉默片刻，言昭微動(dòng)，他抬頭看向日光，聲音很輕也帶了幾分苦澀，低聲道：“她定是不愿嫁我的?！?p> 上神一開始便說過了，她不會(huì)喜歡他的。
一切只是他自己自作多情罷了……
清歡沒有再問，言昭也沒有再說，兩人這便安靜了下來。
忽然，遠(yuǎn)處傳來一陣動(dòng)靜。這幽谷中本就寂靜無比，可突然出現(xiàn)一道多余的聲音另這兩人皆望去。言昭轉(zhuǎn)身走了幾步，負(fù)手而立，片刻后，他狹長眸子一瞇，輕聲道：“來了”
太陽已經(jīng)升起照在這幽谷之中，為其添了幾分明媚。可放眼望去，遠(yuǎn)在幽谷邊的那座城池中烏黑一片，沒有半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