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夜?jié)u漸深了,這諾大的宮殿之中只留了白昕阮一人。她躺在床上看上去有些虛弱,臉色疲倦。門外傳來一陣聲音,接著便是門被輕輕打開和關(guān)上的聲音。
白昕阮垂眸道:“你來了?”
“聽仆人們說你今日沒吃藥?!焙貂久伎戳艘谎哿粼谧雷由系乃帲恢醯?,他總覺得今日這藥血腥味格外的重,這讓他下意識的皺眉,心里也愈發(fā)的厭棄起來。
將狐王這一切神色都收歸眼底的白昕阮暗暗諷刺的笑了一聲,隨后道:“吃藥?這……算哪門子藥?”
“你……什么意思?”
白昕阮沒理會他的裝傻,徑直道:“沒什么意思,只是覺得這藥今日血腥味重了些,所以我想問問王,這是怎么回事?”
狐王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還是略有防備道:“道士說要以血為引,我便叫人加了一些鹿血進(jìn)去,給你補(bǔ)身子的?!?p> “鹿血?”白昕阮歪著頭笑了笑,“可我瞧著這血并不是那么干凈呢?!?p> 她坐了起來想要去伸手接藥,狐王看到她這般動作,想著只要肯吃藥什么都是好的,他便親自去拿了藥遞到白昕阮面前,誰想白昕阮先是聞了聞味道,皺著眉道:“有些苦?!?p> “苦?”狐王奇怪的看了白昕阮一眼,蹙蹙眉道:“不苦,快些將藥吃了,吃了身體就會好了。”
白昕阮嘆口氣道:“哪有那么容易啊。”她低頭將藥接過,眼里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隨后閉了眼吸口氣喝了一口藥,隨后道:“有些奇怪!”
“奇怪?”
白昕阮點(diǎn)點(diǎn)頭,她將藥拿到狐王跟前示意他喝,狐王蹙眉,他知道這玩意兒里邊有什么,有那家伙的血,想起來他便滿是厭惡。但此時他看到白昕阮的眼神便也顧不得什么了,就這白昕阮的手喝了一口,一口下去,血腥味格外的濃。狐王蹙眉,他想,定要好好收拾一番那些煎藥的下人們,怎的將藥熬的這般難喝,血腥味怎這般重?
白昕阮道:“奇怪嗎?”
狐王道:“是有些奇怪?!彼麎合履枪汕榫w道,“雖說有些奇怪,但良藥苦口,你將就這些,將藥喝了吧?!?p> “是嗎?”白昕阮突然一笑看向狐王道:“我可喝不進(jìn)去自己兒子和女人的心頭血!”
什么?
狐王猛地一愣,隨后瞪大了眼睛道:“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是指你將昭兒心頭之血取來做藥之事還是別的什么事?”
狐王道:“你聽誰說的!簡直是胡說八道無中生有!”
白昕阮垂眸沒有理會,片刻她道:“好喝嗎?”
狐王沒有回答。
“好喝嗎?”她又問了一句隨后她抬起頭來笑著看向狐王,“您的兒子邵閩與他母親的心頭之血……好喝嗎?”
狐王瞪大了眼睛看著手里的藥隨后猛地扔在地上,摔出了清脆的一聲,隨后他指著白昕阮,“你……”
“我什么?”白昕阮歪了歪頭,“惡毒嗎?你知道的,不管你怎么說,我都不在意的。”
狐王緩了緩像是要壓下這股情緒,他克制住后對白昕阮道:“隨便你怎么對他們,你顧忌好自己的身體重要?!?p> 呵,白昕阮諷刺的笑了笑,“風(fēng)乾,你就沒點(diǎn)良心嗎?他們可是你的兒子和女人啊,你竟然絲毫不關(guān)心?”
風(fēng)乾情緒除了一開始的失神,現(xiàn)在已經(jīng)平靜了不少繼續(xù)道:“我說過了,隨便你怎么對待他們,你只要照顧好自己就行!”
“哈哈”白昕阮道,“隨便我怎么對他們?你可真是放心!風(fēng)乾,你這個人真是沒有心!”
風(fēng)乾眉目間有些惱怒,他看著白昕阮道:“我沒有心?那你又可知我將這份真心完完整整的刨了出來捧在了你的面前,而你卻視而不見!你將我的這份心就當(dāng)做你隨意踐踏的草木而已!”
“我不需要!”白昕阮道,“我從一開始就告訴過你我喜歡的不是你,我從未想過和你在一起!”
“對!你喜歡的不是我,是言澤!你想和言澤在一起!”風(fēng)乾低聲笑了笑,臉上有一絲悵然,“可那又能怎么樣?言澤已經(jīng)死了,你還是得跟我在一起!”
白昕阮道:“是啊,阿澤死了,死在了……他的親弟弟手上。”
風(fēng)乾聽到這話情緒沒有變化,平靜道:“你都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了,阿澤是被你和那人聯(lián)手殺死的!你們背叛了他!你背叛了整個狐族,你對不起他!”白昕阮喊道,她整個人此時看起來凌亂極了,呼吸有些急促,一只手捂著心臟,另一只手指著風(fēng)乾,“他可是你親哥哥,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為什么要這么做?”風(fēng)乾自嘲般的笑了笑,“你以為我很想殺死自己的親哥哥嗎?你以為我就是那般面目可憎的一個人嗎?”
他搖了搖頭,忽然一笑看著白昕阮道:“從小我與他便是天差地別,他是眾星捧月,而我是父王眾多兒子中最不起眼的一個。這也就罷了,我自知平庸,也不奢望什么??伞麨楹我c我來爭搶你呢?他什么都有,可我只有你,我僅僅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這也不行嗎?你愛上了他,與他成婚,生下了言昭。你知道我每每看到你們我有多嫉妒嗎?我發(fā)瘋似了的嫉妒,我想殺了他,我想將你占為己有!”
白昕阮睨了他一眼道:“我與阿澤年幼便相識兩情相悅,我從未說過我喜歡你想要與你在一起這些話,不過是你自作多情罷了?!?p> “是,是我自作多情?!憋L(fēng)乾笑了起來看向燈火,燈火闌珊,他恍然間似乎又想起了那個風(fēng)度翩翩氣質(zhì)溫和的兄長。
言澤是一個出類拔萃的人,在狐王這眾多兒子中。他也是一個合格的兄長,每當(dāng)有弟弟妹妹們犯了錯,他總會先將責(zé)任擋下來,隨后私下跟弟弟妹妹們說。他很照顧風(fēng)乾,他總會笑著摸著風(fēng)乾的頭道:“小風(fēng)不要著急,修煉這事要慢慢來!”
在幼年時,風(fēng)乾最喜歡的便是這位溫和的兄長了。因?yàn)樾珠L會說,“小風(fēng)不要怕,哥哥護(hù)著你!”
他以為這種日子會一直持續(xù)下去,可是好景不長。有一日他竟看到了兄長在桃花樹下和一名女子同時紅了臉。那名女子便是白昕阮。
他聽到兄長羞紅著臉說:“情愛這種事我從未想過,但見了你,我便日日歡喜?!?p> 那名桃花樹便成了他們定情之物。
而他便成了他們之間的證婚人!真是可笑,他最敬愛的兄長和最愛的女人走在了一起,可他卻成了這兩人間的證婚人,看著他們成婚,還要送上自己的祝福。
后來啊,父王死后,妖族進(jìn)攻,言澤率兵去反抗妖族,暗中風(fēng)乾便與妖族妖王做了一個交易。他拿狐族一族做壓,賭上了所有,跟妖王一起殺死了言澤。狐族大亂,他理所當(dāng)然的接手了一切。狐族王位,以及他愛的女人。
只可惜的是,當(dāng)時白昕阮的腹中已有了言澤的骨肉,他暗地里多次下手腳想要?dú)⑺肋@個小孽畜,可是這個孽畜生命力強(qiáng)盛竟活了下來!他只能裝作很開心的樣子跟著所有人來迎接這個小畜生,還要將他冊封為狐族的大殿下。
天知道他有多討厭他!
言昭這個名字是言澤取的。是言澤在出征之前便與白昕阮商議好了的。風(fēng)乾討厭這個名字,可他看著白昕阮歡喜的眼神便沒有在說什么了。
后來,言昭漸漸長大,那張容貌是越來越精致了,可長的卻不像言澤,氣質(zhì)也不像是言澤。風(fēng)乾放下一份心,這樣也好,言澤已經(jīng)死了,再也沒有人能阻擋他與白昕阮了!他雖然厭惡言昭,但漸漸也沒有想要?dú)⑺哪枪赡铑^了。
他害怕白昕阮傷心。
造化弄人,白昕阮病了。風(fēng)乾急的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正好有一個道士說取親近之人心頭之血便可治療王后。他信了,也不得不信。他沒有辦法了。
風(fēng)乾搖搖頭苦笑了一聲,道:“我從未覺得我有錯,直到現(xiàn)在,我依然堅(jiān)信我沒錯?!?p> 白昕阮諷刺道:“你永遠(yuǎn)這樣!自私自利,只知道自己?!彼鹕韽拇采舷聛碜叩斤L(fēng)乾面前,風(fēng)乾抬頭望著她,忽然一愣,心尖疼痛傳來,他低頭看去,只見,白昕阮的手掌不知何時已變成了狐爪穿透了他的心,正抓著他的心臟!
“噗!”風(fēng)乾猛地噴了一口血,隨后一陣術(shù)法打去,白昕阮竟被彈飛出去倒在地上,也吐了一口血!
“咳咳!”白昕阮咳了兩聲看著自己手掌中的這顆心喃喃自語道:“原來竟還是紅的呀,我還以為是黑的呢。不過這也不重要了?!?p> 風(fēng)乾愣住了,他忍著劇痛捂著心臟踉踉蹌蹌的走過來咳著血道:“我……我不是故意,你,你沒事吧?我扶你起來,我這就去找大夫,你定會沒事的。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p> 白昕阮虛弱無力的擺了擺手,“已經(jīng)晚了,在此之前我已服下了毒藥?!彼χ聪蝻L(fēng)乾,“你不是愛我嗎?我要你親眼看著自己心愛之人死在眼前,你卻無能為力的滋味!”
風(fēng)乾慌忙的扶著她,“不,不會的。道長定會救好你的!”
白昕阮迷迷糊糊間似乎又看到了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他在笑著向她招手,她就要去找他了。
阿澤,我好想你啊。
我要來找你了……
“不,不,不?。?!”
夜晚寂靜,可這響聲卻給這安謐的夜晚平添了幾分驚心動魄的意味。
*
“兒臣言昭求見父王!”
這已經(jīng)是第三日了。言昭跪在狐宮外不吃不喝已經(jīng)三日了。他現(xiàn)在孑然一身,沒有母后,沒人愛他,他……就像一個沒有家的人孤孤單單的停留在這里,茫然,卻又不知何去。
言昭掘犟的跪在這里,他不知道為什么要跪在這里,也不知道跪在這里有什么意義。他像是一個孩子賭氣般一樣,不,他本就是個孩子……
他的母后死了??伤@個做兒子的卻未見到白昕阮的最后一面!白昕阮的遺體正被風(fēng)乾扣留在寢宮內(nèi),誰都不讓見!言昭低垂著眸,額頭上流過些許汗。他知道,母后定不愿意留在這里的,她定然是想入土為安,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被這個男人扣在這里!
想到這里,言昭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堅(jiān)定,他晃著身子慢慢悠悠的站了起來,隨后揉了揉已經(jīng)麻掉的腿,慢卻堅(jiān)定的向著寢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