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以此為信物，兌現(xiàn)承諾之后奉還即可?！标愋拗駨膽阎腥〕鲆粔K竹節(jié)形狀的玉佩交給流水。

　　壽山瞧著，陳修竹這塊玉佩咋那么眼熟，一想，若塵也有一塊，難不成這是羅霄觀親傳弟子的紀(jì)念品？

　　“成交！”流水一拍桌子，“雇我的是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京城口音，自稱‘李雪’。要求不僅殺水成文滅口，還要逼他說出‘禮單’的下落……”

　　“禮單？什么禮單？”

　　“我也不清楚……我假扮舞姬接近水成文，然后對他下了‘情蠱’，讓他對我一見鐘情，將我?guī)Щ馗铩鹊經(jīng)]有人的時候，我催動蠱毒發(fā)作，刑訊逼供他說出禮單的下落。得手后直接讓蠱蟲吃掉他的心臟，官府連死因都查不出來……”

　　如此血腥殘暴的死法，流水的語氣就好像在說隔壁二丫上街買菜讓屠夫給剁了兩斤排骨回來煲湯一般稀松平常，令壽山不禁打了個冷顫。

　　“那……禮單呢？”

　　“我看過了，似乎就是尋常人家宴請賓客寫的禮單那般，并沒什么異樣，涉及江南十七州縣的官員共有數(shù)百人之多。我擔(dān)心事有蹊蹺，抄錄了一份防身……”

　　“這個給你，你可以憑此在任何一家匯通錢莊支取總值不超過一萬兩白銀的銀票。”壽山從身上摸出一塊“瑞”字令牌，放在流水面前。

　　“多謝……”流水收好令牌，“抄錄的禮單被我藏在得月坊，我回去取了給你……”

　　“你又要回青樓？”陳修竹見流水轉(zhuǎn)身要走，又?jǐn)r住了她。

　　“我回去取東西！你這人腦子有病??！”被流水吼了之后，陳修竹只糾結(jié)了一息的功夫。

　　“我陪你去……”陳修竹不再猶豫，拽著流水迅速離開了客棧。

　　“額……”壽山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皺了皺眉，“我怎么覺得，你師叔和這個流水姑娘，好像有情況啊……”

　　“只是長得像而已……畢竟就算師姑在世，也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怎會還是十四五歲少女模樣？他心里清楚的……”若塵搖搖頭，否認(rèn)了壽山的猜想。

　　“也是……長得再像，也不再是那一個人了，誰都無法成為誰的替代品?！眽凵礁锌?，深情至此，對于陳道長來說，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對了，你的青竹玉佩，陳道長怎么也有一塊？”壽山又一時好奇心過重，“難道說，羅霄觀弟子人手一塊嗎？”

　　“當(dāng)然不是……”若塵真是服了壽山，她當(dāng)羅霄觀是瑞王府那種玉佩給她當(dāng)疊疊高玩的地方么，“我這塊是當(dāng)年師叔周歲時，我父親親手打磨出來送他做賀禮的……后來我父母在江南出事，我匆忙逃亡在外，沒有留下他們?nèi)魏螙|西。師叔就將那塊玉佩轉(zhuǎn)送給了我做個念想，我長大之后尋了一塊上好的籽料親手雕了一件一模一樣的，回贈予他……”若塵解釋道。

　　“哦……原來是這樣啊……”壽山驚嘆，“對了，你逃亡時什么都沒帶？那你母親的秘籍呢？”

　　“燒了……”

　　“??？！那也太可惜了吧……”

　　“不可惜，因?yàn)槿急４嬖谶@里……”若塵指尖敲了敲太陽穴。

　　“高……實(shí)在是高！”壽山默默地舉起大拇指。

　　得月坊，陳修竹帶著流水從后院飛進(jìn)來。

　　“請問道長，我本來就住在這里，為何放著大門不走，要翻墻進(jìn)來呢？”流水詰問。

　　“你頂著這張臉，不可以大搖大擺出入青樓……”陳修竹頓了一下，義正言辭地回答道。

　　“喲……這位道長如此介意奴家的樣貌，難不成是奴家今日這副面孔長得像你哪個相好的姑娘？”流水又?jǐn)[出那副職業(yè)花魁賣弄風(fēng)騷的表情，故意惡心陳修竹。

　　“閉嘴！不許你提她！”陳修竹盯著流水，眼前的這張臉，多少次午夜夢回，若能一見，即使讓他立刻去死也心甘情愿，“她是我妻子……”

　　陳修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杏兒的死是扎在他心上的一柄匕首。十幾年來，記憶中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全都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里。

　　可如今，流水拿這張臉在煙花柳巷里扭捏作態(tài)，想到這一點(diǎn)，陳修竹就痛心疾首，若不是念及不可濫殺無辜，他真恨不得一劍劈了她……

　　“呵！可笑！你們男人就是這般膚淺，裝得再怎么一往情深，還不是沖著這幅皮囊罷了……不然，你纏著我不放是打算作甚？贖我回去做小嗎？”流水嘲諷道。

　　“她已經(jīng)不在了……”陳修竹哽咽著說，“是啊，你不是她，長得再像，你也不是她，她已經(jīng)不在了……不在了……”

　　陳修竹自言自語，忽地轉(zhuǎn)身，躍出院墻，消失在夜幕之中……

　　流水站在院中莫名其妙，說變臉就變臉，這個男人真是病得不輕……

　　徑自回了房間，叫了一個十二三歲相貌平平的小丫鬟，把床下的那塊地磚撬了出來，取出藏在下面的神秘“禮單”。

　　“除了人數(shù)多了點(diǎn)，看不出有什么特別啊……”流水自顧自說道，“算了……拿你換點(diǎn)私房錢，也不算瞎忙活這么久了……阿水，這段時間謝謝你了，我也該回去了……”

　　“這就回去了？你查到你要找的人了嗎？”小丫鬟抬起頭的瞬間，換了一張妖嬈嫵媚的臉，變成一個風(fēng)韻猶存的半老徐娘，就好像川劇變臉一樣，原來小丫鬟才是真正的千面女郎。

　　“還沒有……不過族中有人盯著，我不能消失太久?；仡^得閑了再來找你喝酒……”假流水一邊說著，一邊爬上窗沿坐著，語畢沖真流水俏皮地笑了笑，然后向后一翻，消失在夜色中。

　　“死丫頭，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當(dāng)老娘這是客棧呢……”真流水沖著空無一人的窗外，抱怨了一句，然后“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窗子。

　　這頭，假流水姑娘換了身小廝的衣服，連夜趕到錢莊交了東西，拿了錢就歡快地跑路。

　　另一頭，陳修竹失魂落魄地溜達(dá)到街上。這么多年，他原以為自己已經(jīng)放下了。

　　直到今日，看著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從未放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