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CVD病毒,艾薇想起了十幾年前的“非典”。頻道里的年輕記者,大都才二十出頭,對那場傳染病疫情知之甚少。
“這次流行的CVD病毒,會不會像當年的非典?那樣的話,我們就有的忙了。”艾薇興沖沖地問,有點唯恐天下不亂的欠扁心態(tài)。
樊靜靜號稱移動的“百科全書”,只要有她在,所有問題都能得到解答。她在臺里工作的時間并不長,只有四年多,但她天生愛打聽,上至國家大事,下至緋聞軼事,沒有她不知道的。
她喝了口飲料,談起十幾年前那場事件,“我記得剛進臺里的時候,冰姐給我們新員工做培訓,說起過非典爆發(fā)時的情形。當時臺里沒幾個記者敢去醫(yī)院采訪,冰姐主動請纓上陣,每天要跑好幾家醫(yī)院。從醫(yī)院回到臺里后,都沒人敢靠近她。有一次她鼻炎犯了,打了幾個噴嚏,差點被送去隔離?!?p> “還有呢?”艾薇津津有味地聽著。
“冰姐說,當時人們懼怕的不是疾病本身,而是對疾病的未知。非典爆發(fā)初期,沒人能準確地告訴你,這到底是什么病,更沒有可以治療的藥,只知道被感染了就是九死一生。每天都有大批的患者死亡,連醫(yī)護人員都被傳染,就像是世紀末日一樣。大家都束手無策,謠言滿天飛,還有部分外媒在惡意炒作,市面上的白醋賣到一百塊錢一瓶。”
說到這兒,艾薇一個勁點頭,“對,這個我有印象,每天教室里都是白醋味?!?p> 樊靜靜繼續(xù)說:“后來全世界合力,不到一年,病毒被有效控制住了。有當年對抗非典的經(jīng)驗,我想CVD病毒也不在話下。我看新聞說,許多機構(gòu)都在研發(fā)CVD疫苗。所以呢,也不用太擔心?!?p> 大頭對兩人的對話一點不感興趣,他吃飯永遠不會超過十分鐘,正捧著手機,在游戲的世界里廝殺。
艾薇感嘆道:“真的好崇拜冰姐,經(jīng)歷和報道了那么多大事件,非典疫潮,神五升空,汶川大地震,調(diào)查水污染,危險品倉庫大爆炸,真是數(shù)都數(shù)不完。我也好想成為像她一樣優(yōu)秀的記者。”
樊靜靜皺起眉頭,故作深沉地說:“哪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這些年冰姐付出的代價,可不是普通女人能承受的。她懷孕三個多月還去暗訪,導致胎兒流產(chǎn)。每天早出晚歸,老公跟別的女人跑了。冰姐去汶川報道地震時,母親病重去世,她都來不及見最后一面。所以說,記者這行可不適合女孩子哦,我勸你還是轉(zhuǎn)行當編輯吧。”
白冰是臺里出了名的鐵人,每當有重大事件發(fā)生時,她都義無反顧地沖在一線。記者這個行當,女性想干出點名堂,需要付出比男性更多的努力,更大的代價。
“我就要做記者,再難也不怕。”艾薇仰起頭,一臉自豪的表情。
“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大頭冷不丁插了一句。
“去去去,你少插話?!卑卑櫰鸨亲?,嫌棄地擺擺手。
“艾薇,你幾天不是輪休嗎,下午打算干嘛?”樊靜靜問道。
“回家補覺唄,困死了?!卑币贿呎f,一邊用手捂著嘴,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哈欠。
“明天早上的部門會議,會分配新來的實習生。今年有幾個傳媒大學的小帥哥,都是水靈靈,鮮嫩嫩的。你明天早點來,下手要快哦,晚了就被搶光了。”樊靜靜說完后,瞇著眼睛嘿嘿一笑,笑容別有深意。
“鮮鮮嫩嫩,你說的是實習生,還是刺身拼盤?”大頭不屑地嗤了一聲。
“你懂什么,手下有個養(yǎng)眼的實習生,工作起來心情也會愉快許多。是吧,艾薇?”樊靜靜沖艾薇眨眨眼。
實習生?對哦,又到了每年的暑假季。艾薇沒有回應樊靜靜熱切的眼神,她用手支著下巴,轉(zhuǎn)而望向窗外。
院子里有幾株高大的鳳凰木,樹冠頂部與六層高的裙樓相齊,是電視臺剛建立時便種下的,已有三十多年的樹齡。
鳳凰木,又叫紅花楹樹,植株高大,樹冠濃密,古人詩意地將其描述為:“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此時正值花期,滿樹的鳳凰花紅得耀眼,在鮮綠色的葉片間,擠擠挨挨地怒放著,像一團團跳動的火焰。
這番詩意的景致,落在艾薇眼里,卻如失色的照片般黯淡。她想起了五年前,與穆天澤的初次相遇,便是在開滿了花的鳳凰樹下。那是高三畢業(yè)時的暑假,也是這樣一個盛夏的午后。
那一天,艾薇剛接到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心情興奮地像能飛起來一樣,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大學校園究竟是什么樣子。她轉(zhuǎn)了兩趟公交車,來到位于珠澳市西郊的大學城。
校道兩邊的鳳凰木花開正濃,寬闊的樹冠像一頂頂撐開的大傘,遮蔽了頭頂刺眼的陽光。一陣溫熱的風拂來,耳邊響起好聽的沙沙聲,細碎的葉片混著紅色的花瓣,簌簌然從枝頭飄落。
艾薇好奇地四下張望,順著校道往校園里走去。穆天澤就這樣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他踏著滿地的落英,迎面向她走來,身姿挺拔,眉眼含笑。
她看得呆了,心里像有無數(shù)只小鹿在橫沖直撞。
在即將擦肩而過的一瞬,她也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忽然開口叫住了他?!皩W長,請問……一下?!?p> “嗯?有事嗎?同學?!彼D(zhuǎn)過身,投來親切的目光。
“你知道管弦系怎么走嗎?”她靦腆地小聲嚅喏道。
管弦系?穆天澤疑惑地撅起嘴唇,隨即又露出明朗的微笑,“同學,我想你應該是走錯校園了。這里是明德大學,你要找的是音樂學院,在我們學校對面?!?p> 艾薇撓撓頭,窘得臉頰發(fā)燙。
“我正好要出去,你跟著我吧,我?guī)氵^去?!蹦绿鞚陕渎浯蠓降靥嶙h道。
“謝謝,謝謝學長?!卑币嗖揭嘹叺馗谒砗螅闹序v起從未體驗過的躁動。
幾縷陽光透過樹蔭,灑在他雪白的襯衣上,映出星星點點金色的光斑……
時間像一列奔馳的火車,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在既定的軌道上前行。轉(zhuǎn)眼間,事隔經(jīng)年,物是人非。刻意想忘記的往事,卻絲毫不曾從記憶中消褪。曾經(jīng)的戀人早已杳無音訊,只余冰涼的記憶,在不經(jīng)意間撞入腦海,啃噬著她那顆傷痕未愈的心。
“你在看什么?”樊靜靜見艾薇表情呆呆地,張開手掌,在她眼前來回揮舞。
艾薇回過神,咧起嘴角假笑了一下,指向窗外,“你看,鳳凰花開得多美?!?p> “咦,你不說我還沒留意到?!狈o靜抬眼望去,嘴里自言自語地說,“鳳凰花的花語是什么來著……想起來了,離別與思念?!?p> 離別與思念?多么應景的花語!艾薇在心里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