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夫人已經過世,她生前也沒有狀告,虐待這件事情沒辦法得以驗證,我們沒有審辦法可以幫她討回公道。有時候就是這樣,你心里充滿正義對這個世界并沒有任何作用,只能讓你覺得自己無能,空空痛苦而已。所以,有時候你可以活得自私一點,這樣你可以快樂一點?!睆垊t逸摸摸一一的頭。
“我不贊同你的想法,如果人人都自私,都不改變,那世界也不會改變,那世界就還是一個冰冷的世界?!币灰环瘩g道。張則逸看著一一,嘆口氣。
“那你盡管去追求公平正義……”張則逸話還沒說完,一一就反駁了。
“你總是把事情想得太過糟糕,用那你的眼睛多多看看這個世界美好的東西吧?!币灰恍Φ?。張則逸沒有再說話。
“郎君,你上次要求大聽的那個乞丐,我已經找到了。”張元前來回話。
一一心里有點慌。
“是我上次寫信告訴你我表哥和那個乞丐的事情?”
“嗯。雖然崔熹有嫌疑,但是你表哥也有嫌疑?!币灰恢缽垊t逸說得對。只要去確定她大舅母的頭顱還在不在,就能確定蕭清是否有嫌疑。
“可是……”
“我知道你不想去做打擾你大舅母的事情,所以我們更不能放掉乞丐這條線索。”
一一點點頭。
一一和張則逸走進看起來快塌了的舊房子,這不亞于她第一次見到洛陽城外的夜市的驚訝。這里混亂,骯臟,充滿惡臭,滿眼都是糜爛。一一心里甚至有點害怕,就像處在黑夜之中。
張則逸在前面領著一一往前,他也感覺到了一一不一樣的態(tài)度,像以前帶她去夜市,她更多的興奮,現在她更多的無法釋懷的感覺,因為眼前的東西超過了她以前對世界骯臟底線的認知。
張則逸拉著一一的手繼續(xù)往前。他們穿過人堆,穿過糜爛,穿過敵對的眼神放出的冷箭,去尋找真相。
張則逸在一個滿臉胡子,已經看不清臉龐的人面前蹲下。
“你就是二狗的爺爺?”張則逸沒有微笑。
“嗯……”那人的聲音像是從肚子里哼出來的。
“那你知道二狗這幾天去哪里了嗎?”張則逸等了一會兒,不見那乞丐回答,他掏出了銀兩偷偷塞到了乞丐的手里。
“他應該……應該死了?!?p> 一一很少聽到人這樣直面死亡,直接道出“死”這樣讓人避諱的字眼。乞丐渾濁的眼睛里流出了淚水。
“為什么這么說?”張則逸繼續(xù)問道,他的話里聽不出一絲感情的波瀾。
“他好幾天前對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說是七天之后他還沒有回來就到村外的老槐樹底下,那里有要給我的東西?!崩掀蜇ね蝗豢嘈Γ耙呀涍^第七天了,他還沒有回來??墒牵业耐取币灰辉缫寻l(fā)現他的腿已經瘸了。
“我們幫你,我們帶你去。”一一現在已經習慣了這里的壞境,但是她的心里還是不舒服。
張則逸扶起老乞丐,絲毫沒有嫌棄他身上漚臭的傷口。一一不曾想過一個人可以被別人和自己遺棄到這個地步。
“謝謝,本來我還想著或許明天我需要爬著過去了……”爬,這不是一個成年人應該出現的姿態(tài)。
“難道二狗不知道你的腿傷了嗎?他為什么還要把東西放在你夠不到的地方?”
“看看周圍的環(huán)境你就知道為什么不能放在老丈觸手可及之處?!睆垊t逸提示一一,人性本惡。如果二狗死了……和蕭清有關?那他留下的東西就極可能是蕭清用來收買他的銀錢,東西自然是不能放在一大堆及其渴望得到溫飽的重人中間。
一一默不作聲,跟著張則逸他們倆。她現在心里的憐憫徹底大于恐懼了,甚至她在想辦法,怎么讓那里人們像老乞丐一樣走出來,看看這個世界的陽光,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光亮。
一刻鐘后,三個人到了老槐樹底下。
張則逸把老乞丐放到樹下靠著,開始在周圍尋找二狗留下的東西。一一也幫忙。兩人繞著老槐樹走了一圈,不小心撞到了一起。一一摸摸額頭。張則逸本來想側身偏過一一,她卻恰好撞到了他的肩膀。一一抬頭的時候,張則逸正看向她,她第一次感覺到張則逸的目光有點異樣,他以前的目光總是像黑夜里冰冷的星光,今天卻像是夏天灼熱的太陽。
“樹下面都沒有,沒看到有樹洞,也沒有找到新翻動的泥土,估計要找找樹上?!睆垊t逸伸手指向樹上,可是他的眼光卻還留在一一紅撲撲的臉蛋上。
“哦……哦?!币灰贿B忙避開他的目光,看向樹上。
“我上去吧?!币灰婚_始爬樹。只是這棵樹是在太大,她都抱不過來,腳也沒有個落處,自然是爬不上去。
“我來幫你。”張則逸把一一舉上肩頭,嚇得她輕輕叫了一聲,她可是六歲以后就沒有騎過誰的肩了。一一在張則逸的幫助下順利爬上了樹,眼中的世界頓時開闊了不少。一一在樹上四處扒拉看了一圈,沒有發(fā)現什么。陽光透過樹葉一晃,刺到一一的眼,人一不小心從樹上跌了下來。正當她準備爬起來拍屁股的時候,她發(fā)現她不需要,她正安穩(wěn)待在張則逸的懷里。
“放我下來吧?!币灰慌呐膹垊t逸的肩膀,“你瞪著我干嘛?要不是太陽太晃眼,我才不會掉下來,我小時候爬樹可厲害了。”
“好的,我知道?!?p> 好的?我知道?嗯?看來他對我謊言識破了。一一抿嘴,這人真不好騙。
“哦,快看,這里,樹上刻有些奇怪的符號。”一一突然喊道。張則逸湊過去,果然,是些不知所云的符號。
“這……可能就是小朋友無聊時的作品?!睆垊t逸笑道。
“是……是嗎?”一一尷尬道,“那你說東西藏在哪里?”
“以二狗爺爺的身高環(huán)顧一圈,你看看能看到哪里?”張則逸提醒道。
“呵,既然這樣,你剛剛干嘛叫我爬樹?”一一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你看那邊的屋檐底下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張則逸岔開一一的話。
一一望過去,果然,屋檐下有東西,瞬間忘了自己被耍的事情,趕緊跑了過去。張則逸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你快來,我夠不著?!币灰换仡^向張則逸喊道。
張則逸像剛剛一樣舉起一一。一一輕而易舉拿到了房梁上藏的東西。她翻開黑布,里面是一張紙,上面畫著畫,還有一些碎銀子,大概有十來兩,還有兩錠十兩。
“你看,二狗的爺爺明明腿腳不好,二狗還專門把東西放到高處,但是他放東西的地方又是只有他爺爺坐下來的高度才可以看得到的地方,果然有點意思?!?p> “看看寫了些什么?”張則逸。
“我也看不懂。”一一翻開信,搖搖頭,把信遞給張則逸。張則逸看了一眼,“老丈應該能看得懂?!?p> 二狗爺爺接過銀兩和信,老淚縱橫。
“這上面畫的是什么意思?”一一等老人平復了心情問道。
“他說他殺了人,這些酬金是雇主給他的,他知道我會找人幫忙拿東西,他說里面的一半錢給你們?!?p> “他有說他殺的人是誰嗎?怎么殺的?”一一關心的不是錢,但老乞丐現在關心的是錢,這些錢可是他孫子拿命換回來的。
“如果我把里面的內容說完整給你聽,你可不可把錢都留完給我?”老乞丐說道。一一本來也沒有想過要他的錢。
“你說完,我們不僅不會要你的錢,還會給你一筆錢。”張則逸答道,貪婪是人的本性。
“他說,他殺了簫家的夫人和侍女,簫夫人的頭被放到了土地廟,侍女的頭掛到了河灘邊的小樹林上。他說雇主是崔家的人?!崩掀蜇ふf道。
“嗯。”張則逸把錢袋解下來,給了老乞丐,“你在這里等著,會有人來找你,幫你安排一個住處?!?p> 張則逸說完就走了,一一趕緊跟上去。
“你怎么回事?留他一個人在那里?”一一小跑跟上張則逸。
“那個破房子里的其他人怎么辦?”一一追問道。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心里特別難受,你很想幫他們,但是你又找不到好辦法?”
“我不難受,我不要解決問題我問你干嘛?”張則逸最近廢話有點多。
“這件事你解決不了,你覺得你能幫他們多少,多久?”
一一被張則逸的話噎住了,確實是這樣,他們的人太多了,她不知道該怎么幫,就算她能叫家里幫忙,但能力有限,杯水車薪。
“不如我們上報吧,叫陛下?lián)芸睢!?p> “朝廷現在也是入不敷出,去年的賑災款項都是東挪西湊出來的,況且現在邊關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你覺得朝廷還會有閑錢用在其他方面嗎?”
一一是不太了解朝廷的經濟狀況,但是她知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我先回衙門,你去簫家,先給他們一點思想準備?!币灰徊呕剡^神來,她的大舅母的事情還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