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離愁

　　在林海吃喝玩樂了兩天，他們終將要踏上歸程。鐘德欽提前包了車，可說什么也不肯收錢，吳越就在柜臺下面塞了個信封。

　　在車上時，程苒有些困乏，半開的眼睛支撐不住閉了起來，睡了一路，此刻從車站出來，她依舊打不起精神。

　　吳越抱著熊瞅了瞅她，欲言又止道：“程苒，我……”

　　程苒抬頭：“嗯？”

　　“我送你回家吧，你拿這些東西不方便，回去的路上還能再睡會兒。”南站到程苒家附近，還需要坐半個小時公交車。

　　程苒立刻搖頭，此刻叫有人吳越，她走向汽車廣場另一邊兒，那有不少賣烤腸和泡面的小商店。

　　她隨便挑了家走進(jìn)去，與買煙的謝明堂打了個照面。

　　張馳暈了車，非要吳越送他回去。吳越隨便攔了出租車把人塞進(jìn)去，撐著車門，“程苒，我先送你?！?p>　　她朝他揮手，“不順路，你們先走吧?！钡拇_不順路，兩人一北一南的，送她回去吳越得繞個圈，沒必要。

　　送完安小小她們，程苒發(fā)現(xiàn)謝明堂居然還在。

　　一路上，司機師傅好幾次從后視鏡打量他們，那不加掩飾的目光令程苒很不自在，坐在旁邊的謝明堂難得開口，說道：“師傅，您從前面上高架橋，這樣不會堵?！?p>　　司機師傅目光轉(zhuǎn)向謝明堂，呵呵一笑，“小伙子對這條路很熟??？”

　　“還行。”謝夫人經(jīng)常去廣德批發(fā)市場進(jìn)貨，走得正是這條道兒。

　　司機瞥了眼副駕駛的大熊，又開始找話，“這熊個頭真不小，還是現(xiàn)在的小情侶懂浪漫～這哪買的??？”

　　“玩游戲中的?！敝x明堂不咸不淡的回道。

　　“哎唷，厲害??！”司機師傅驚訝道，目光在兩個人身上轉(zhuǎn)悠，“你倆還是高中生吧?！?p>　　“不是，工作好幾年了?！敝x明堂睜眼說瞎話。

　　程苒閉著眼睛，靠在車窗上，嘴角抽了抽。

　　謝明堂見司機還想侃會兒，張嘴又開始瞎掰，“師傅，您開慢點，我女朋友睡著了?！?p>　　程苒：“……”

　　“哦……好嘞。”之后司機師傅便專心開車。

　　程苒在濱江路下車，謝明堂說想看一眼湯圓。

　　謝明堂雙手插兜走在她旁邊，不時垂眼留意。

　　“車上……那些話，沒別的意思，就是為了讓司機好好開車?！敝x明堂停下來，對她解釋道。

　　程苒頓了一下，噗哧一聲笑出來，“剛瞌睡都被你嚇跑了，第一次見你這樣?！?p>　　謝明堂：“他話有點多?！?p>　　北濱公園里，湯圓正趴在石墩上曬太陽。

　　謝明堂伸出手，手心躺著根火腿腸，對她說，“熊可以先放我這兒?！?p>　　程苒嘴角微彎，把熊往人懷里一塞。

　　前面有一個高臺，湯圓側(cè)躺著那兒，看到程苒叫了兩聲，聲音軟綿綿的。

　　程苒站在高臺下的石階上，撕火腿腸的包裝紙，湯圓懶得站起來，身體往前蠕動了下，把腦袋湊到她跟前蹭著，貪婪地盯著她手里的腸。

　　謝明堂抱著熊，視線停留在那一搖一晃的馬尾上。

　　第二天補課，全班都跟霜降茄子似的，睡倒一大片。

　　謝明堂也無心上自習(xí)，完形填空做一半就放下了筆，吳越趴在桌子上，在群里跟人玩“成語接龍”，手指翻飛，玩得不亦樂乎。

　　難得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學(xué)習(xí)上，以張馳為代表的學(xué)渣，在群里鼓動人翻墻出去唱K。

　　吳越說：“不去，我愛學(xué)習(xí)。”

　　上午4節(jié)課一晃而過，吳越又晃悠到十班門口，發(fā)現(xiàn)程苒的座位還是空的，他在隨手逮住個人，問道：“你們語文課代表呢？”

　　“程苒啊~她今天沒來啊~”那人回道。

　　吳越給她打電話，電話那頭響了很久都沒人接，他急得直撓頭，轉(zhuǎn)身又給安小小打電話，電話那頭被接起，“吳越？你不會又想讓我?guī)э埌桑腋阏f……”

　　他打斷對方的話，問道：“程苒呢？”

　　“額~不知道啊，上午給她發(fā)微信都沒回我?！卑残⌒≌f。

　　程苒坐在車?yán)铮^望向窗外，程寶國嘴巴動了幾次，最后只是嘆了口氣，車最后停在了第二人民醫(yī)院。

　　看著“醫(yī)院”兩字，程苒已經(jīng)麻痹了，從年初到現(xiàn)在，她忘記來過這里多少次了。

　　記憶最深刻的是在這里第一次遇見了謝明堂，那天他整條胳膊全是血，旁邊有個女生哭到打嗝，而他全程冷著臉，感覺受傷的不是他一樣。

　　“苒苒，搬來跟爸爸一起住吧，你媽那個樣子，我實在是放心不下?！背虒殗Ａ塑?，雙手依舊抓著方向盤，想到不過程苒出去玩了一趟，就被打車這樣，雖然沒養(yǎng)在身邊，但到底是自己的骨肉，他心疼。

　　程寶國正被鬧分家的二婚妻子和令人糟心的女兒折騰得焦頭爛額，但得知程苒出事，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曾經(jīng)的家。

　　當(dāng)他撬開門，看到屋子里能砸的都砸的差不多了，程苒團縮在沙發(fā)上，姜秋拿著雞毛撣子指著她罵。

　　罵得極其難聽，根本不像一個母親能罵出口的話。

　　姜秋看到程寶國，也罵，跟瘋子一樣。

　　程寶國二話不說，拉起程苒就往外走，姜秋追上來，威脅道：“程苒，你要是敢踏出這個家門，以后就別回來了！”

　　“姜秋，你還是不是個人？當(dāng)初死乞白賴的跟我爭撫養(yǎng)權(quán)，可你就是這么養(yǎng)孩子的嗎？她是你的女兒，不是你的出氣筒?！背虒殗焓志鸵蚪铮蝗死?。

　　程苒胳膊上、背上到處都是傷，周圍人看了都心疼，可畢竟是別人的家事，只能在邊上好言相勸。

　　走到門口，程苒就停下來了，說好忍住不哭的，可眼淚還是落了下來，哽咽道：“爸爸！”

　　“走！”

　　程苒推開車門，腳慢慢的踩在地上，程寶國從車后繞過來，扶住她：“如果不想跟爸爸一起住，那回海城好不好？”

　　想接她回來的念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大女兒回來也不合適，就想著送她回海城也好，程景遇在那邊，兩姐弟也好有個照應(yīng)。

　　“我不想回去。”

　　下午數(shù)學(xué)自習(xí)課，謝明堂被人拉著去打籃球，他又拉上吳越。

　　但吳越今天出手特別狠，帶著一股匪氣，跨步上籃把人給撞飛了，鼻血呼喇一地，才打兩場，他就被人給趕下了來。

　　瞎子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謝明堂從學(xué)校超市買了一排旺仔牛奶掛在單杠上，雙手一撐就坐了上去，問：“火氣這么大，喝點旺仔消消火?！?p>　　吳越拆了瓶，拿在手里沒喝，把自己今天的不爽倒豆子似的吐了出來。

　　謝明堂詫異，道：“她是因為躲你，才不來學(xué)校的？”

　　吳越心口堵得慌，他實在是想不明白，五中喜歡他的女生一抓一大把，說明自己長得也不賴吧，可程苒怎么就看不上他呢？除了躲避和拒絕，他還真沒討到好。

　　不過他冒著挨打的風(fēng)險，親了人家兩回。

　　“難道是我追得太緊了？”吳越眉頭緊皺，吸了口奶。

　　謝明堂雙手撐在兩側(cè)，脖子后面的汗已經(jīng)被風(fēng)吹干，可黏黏的感覺令他很不舒服。他心想：“你還知道自己追的緊??！”

　　“覺得自己追得緊，可以把注意力稍微的轉(zhuǎn)移點在別的地方，比如，數(shù)學(xué)上。”吳越這次考試發(fā)揮的還不錯，老馮言語之間全是鼓勵。

　　這時，吳越突然從地上竄起來，對謝明堂說，“我看見老馮從這邊來了，快走?！彼麄z下午撬了數(shù)學(xué)課跑到操場打球，這要是被逮到，指不定又要挨一頓說。

　　兩人背著包，吳越拎著旺仔牛奶，貼著校園西門墻根的一排銀杏樹，巧妙的躲開監(jiān)控翻墻跑了。

　　“走，越哥帶你嗨皮去！”吳越出了校門就把謝明堂拽上了一輛出租車，“翹一節(jié)課也是翹，咱就不在乎那晚自習(xí)了，反正你也沒上幾天，走~”

　　其實，謝明堂不愿意跟他去“嗨皮”，吳越他們常去的網(wǎng)吧、KTV或者游戲城，那些嘈雜的地方，在他眼里根本沒有什么樂趣可言，還不如刷套試卷來得爽絕！

　　他拒絕的話剛溜到嘴邊，吳越回頭跟他說，“班里好些人都去了，估計就差咱倆，別擔(dān)心了，反正翹課的不止我們兩個~”

　　謝明堂于是又把方才的話咽了下去，之前吳越跟人出去打游戲也叫他，但他都沒去過，可眼下，班里人都在的話，不去顯得不合群，而且他不能總拒絕吳越的邀請。

　　“好吧?！?p>　　“師傅，歲月間！”

　　兩人在車上扒了校服外套，下車時司機失望得搖搖頭。

　　吳越勾住他的肩旁往霓虹深處走，張馳有一張這里的VIP卡，所以來這里每次定豪華大包都不帶手軟的，剛一推開門，里面“嗷嗷”的鬼哭狼嗷在耳邊炸開。

　　大飛抱著麥克風(fēng)在唱《死了都要愛》，吼得脖子都紅了，唱到高/潮部分，嗓子破了音，話筒傳來一陣刺耳的電音，謝明堂后悔得腸子都青了，正要扭頭往外走——

　　吳越從后面猛地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他推進(jìn)了包房，身后的門再次被關(guān)上，包廂里十幾個人各玩各的，巨大的音響聲震得人胸口發(fā)悶，吳越拽過麥克風(fēng)吼道：“誰特么點的酒??？你們都瘋了把？”

　　小茶幾擺滿了酒瓶子，桌下還有箱沒打開，他們還沒開之前，人就已經(jīng)喝上了，不至于醉，但明顯喝興奮了，張馳跨過酒瓶子來到他倆身邊，“越哥，學(xué)霸，你們怎么現(xiàn)在才來，罰一杯！”

　　“喝個幾把。”吳越一屁股做到沙發(fā)上。

　　張馳不死心，“那唱一個！”扭頭就對大牛說，“快給越哥點一首陳奕迅的?！?p>　　等過了十點，家里有門禁的同學(xué)陸續(xù)撤退了，最后就剩下了吳越幾個鐵桿子，喝酒上頭的張馳抱著手機又哭又笑，臉都快鉆進(jìn)屏幕里了，大飛窩在角落里，盯著張馳不說話。

　　謝明堂本打算出去抽煙的，但發(fā)現(xiàn)自己今天沒帶，也不想出去買，索性干坐著吃薯片，對面的吳越已經(jīng)從張國榮的歌唱到林俊杰的歌，現(xiàn)在抱著麥克風(fēng)唱周杰倫的《稻香》。

　　吳越一口酒沒喝，但整個狀態(tài)跟醉了沒差。

　　直到小長假補課結(jié)束，程苒都沒有來上課，電話也打不通，吳越從安小小那里得知，程苒他爸親自來學(xué)校請的假，理由是家里有點事。

　　吳越跟正常人似的上下學(xué)，偶爾和謝明堂去打球。在這期間，北濱路的流浪貓湯圓生了三只貓仔，兩只貍花和一只純白貓，謝明堂拍了幾張照片發(fā)給程苒，可惜沒有收到回復(fù)。

　　他每天都會去喂貓，也會把車停在783路公交車站前，生活好像沒有變化，又好像發(fā)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