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大父,此已為楚民也
申時
崤山一處草屋外。
一中年男人突然拔劍,刺向一身穿道袍的少年。少年似乎被嚇傻了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男子的劍直直刺進少年胸膛,后拔出。隨即少年倒地,鮮紅的血液流出,將地上的泥土染后。泥土上,少年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
如此情景居然不慎人,還讓人感到如此的沐浴春風(fēng)。少年一雙靈動的眼眸也漸漸暗淡的下來。
中年男人旁,一少年癱倒在地,一臉驚恐的看著已死去的少年和手持寶劍的中年男子。
活著的少年,便是異人??粗矍皻⑷说淖娓?,異人越發(fā)驚恐。
昔年祖父在異人的眼中,臉色永遠(yuǎn)充滿了和韻的笑容,舉止有禮永遠(yuǎn)是一副慈祥的模樣。但是眼前的祖父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殺意,嘴角不受控住的抽動,暴虐異常。
異人耳中還回想著著眼前二人的對話。
“你確是執(zhí)筆道人?”
“非也非也,小道無道號,執(zhí)筆為世人稱?!?p> “你可知我今日上山為何?”
“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p> “既知,為何不逃?”
“不久之后,秦代周,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秦土,逃之何益。”
“求饒之言?”
“非也,此大勢所趨,天要如此。借吾傳之罷了?!?p> “此乃天機?”
“天機。”
“我聽聞天機不可外泄,今傳六耳已為不敬。道長可否移駕咸陽,駟必當(dāng)尊道長為師,日日供養(yǎng),不敢懈怠。”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既有三人知,便不為天機。瞞之何益,不若道人行走天下,廣為傳之可好?!?p> “有道是法不傳六耳,你欲死乎?”
“是極是極,秦侯請速速上前取吾性命,也好了吾等二人心愿。”
“道長既已泄天機,亦欲死。不若我等先進草屋閑聊片刻,駟再送道長上路可好?”
“小道自來天為被地為席,且愛觀星?,F(xiàn)星辰璀璨,豈能容枯草擋觀星之雅興?!?p> “此白日,豈有星辰?”
“道人眼中見紫薇聚群星之光芒于一身,何其耀眼?!?p> “承天之命可是我這孫兒?”
“此子當(dāng)為皇上王。”
“吾觀之?dāng)?shù)年除天降異象,未觀其如何異于常人,倒有些許聰慧?!?p> “秦侯可知亂世雄主所需為何?”
“為何?”
“無他,厚黑罷了?!?p> “何解?”
“臉厚心黑爾?!?p> “我與孫兒相處多年,觀之乃善良之輩。何來臉厚心黑?”
“秦侯心黑否?”
“黑?!?p> “此子敬秦侯否?”
“想來如此。”
“平日秦侯見此子時是何表現(xiàn)?在其心中是何等人也?”
“......”
“今日事畢此子便為心黑之人。”
“因為你?”
“是,但也不是?!?p> “不欲與你口舌之爭,我不信殺你一人能改變什么。我所做之事,皆為大秦,皆為大秦之民。”
“莫要生氣,只是閑聊罷了?!?p> “傳聞你預(yù)知之事無所不中,所料之事無一不準(zhǔn),確實?”
“然也,方外之人不打誑語。”
“那此秦楚求爵結(jié)果如何?”
“楚攜軍逼周,周不忿卻無奈,不允不拒。楚自立為王,后天下群王并起?!?p> “我大秦往后應(yīng)該如何?”
“靜觀其變,奪巴蜀,驅(qū)蠻夷。待天下大亂。諸侯并起,南北爭霸,分晉弱楚。攜巴蜀之米粒,秦川百戰(zhàn)之雄兵,掌九鼎令天下?!?p> “晉楚強盛如何弱之?”
“晉,國強主弱,朝內(nèi)氏族橫強,楚地稱王,禮數(shù)盡失,晉分之;楚地富余,軟其主稱霸之心即可?!?p> “哎。若當(dāng)日未曾殺道長高徒,今日道長可愿出山助我大秦一統(tǒng)河山?!?p> “大錯已成,當(dāng)將錯就錯。何況,汝可聽聞棋子為棋手之主也?”
“汝欲死!”
“吾欲死。秦侯心黑,臉卻不厚否則掌鼎之人當(dāng)為秦侯也?!?p> “如何臉厚?”
“今日當(dāng)拜道人為父,迎道人入咸陽,贈妻于道人,以子之資待道人,求道人持秦之名器。”
“賊道人辱吾甚,當(dāng)死?!?p> 。。。。。。
“原來我來日會是天下之主?!?p> 兩人交談時并未回避異人,道人死前的一番話給年幼的異人心里埋下了一顆種子。
名為野心的種子。
“大父,莫聽得此人胡言亂語。”
異人待祖父漸漸平復(fù)心情后才敢說話。
“異人,大父所行之事皆為我大秦,就算生前背萬事罵名,死后入九幽黃泉也在所不惜?!鼻睾钜膊恢罏楹危蝗缓芟敫嬖V自己的孫兒自己并不是道人口中心黑之人。
“孫兒明白。”異人安慰著祖父。
“莫要聽著道人胡言亂語,好好的活著??创蟾溉绾螌⒋笄匕鎴D遍布天下,留給吾孫兒一錦繡河山。到是異人當(dāng)施仁政,善待臣民將我大秦永世傳承下去。那大父就算死再無遺憾?!?p> 看著眼前乖巧的孫兒,秦侯一向鐵血的內(nèi)心也漸漸軟了下來心里默默地想到?!叭舸笄禺厡?zhí)鼎,就讓吾等父輩來結(jié)束這一切吧。”
“我也要成為大父此等雄主,為了大秦萬世河山,當(dāng)在所不惜?!碑惾诵睦锵氲?。
秦侯卻不知此等為自己辯解的話語,讓一向崇拜自己的孫子心里產(chǎn)生了多大的影響。
此時,草屋內(nèi)傳來一陣歡快的琴音。
兩人一驚,卻忘記了屋內(nèi)應(yīng)還有一名道人,既然已經(jīng)殺了一個就不在乎再殺一個。兩人趕忙持劍欲進草屋殺之。
進了草屋,最早那個道人正坐在一塊木墩笑著談琴。
“這道人好生奇怪,難道不知其師已死于大父手里?卻還如此快樂。”異人心里想著,嘴上道:“道人為何彈琴,不知你師已死?!?p> 道人不言語,確不再彈琴。而是將一卷竹簡仍向二人,這時二人才發(fā)現(xiàn)道人身邊原來有兩卷竹簡。
異人撿起竹簡打開查看。
“妖道受死?!鼻睾顓s想早點結(jié)束這一切,持劍沖向那個又準(zhǔn)備開始彈琴的道人。
“天生異相,背生猛虎?!碑惾碎_大竹簡喃喃的念著上面的字。
突然秦侯的劍在道人胸前停了下來,臉上露出了五味雜陳的表情。有疑惑,有懷念,有痛苦,甚至還有些許期盼。秦侯猛然將道人推倒,將其身上道袍撕開,看向道人后背。
只見道人背后,有一塊猛虎形狀的紫黑色胎記,好似一只猛虎伏于道人身上。
異人有些好奇,走上前去。只見道人背上猛虎雖是胎記,卻又栩栩如生。那猛虎不怒自威,虎紋油亮順滑,虎目微睜,應(yīng)是一副唯我獨尊的王者風(fēng)范,卻體肥毛厚,形態(tài)憨厚,竟好似一頭吃飽喝足的上山虎。
“蕩兒?”秦侯有些顫抖的問道。
“蕩兒?難道是大父的兒子,但是叔父中有名蕩者?”此人乃秦侯大公子,十幾年出城打獵后失去蹤跡,因當(dāng)世異人還未出生,所以不知有這一位大伯。
“贏蕩乃小道出世前之名諱,秦侯乃此軀體之父。秦侯莫要自誤?!钡廊瞬换挪幻Φ牡恼酒饋恚龅侥径丈??!扒睾钜獨⒁獎幭ぢ犠鸨?,卻莫礙吾為師奏曲?!?p> 歡快的琴聲再度響起。
秦侯呆呆的看著道人,老淚縱橫。雖上山時見過一面,確因道人翩然于世的風(fēng)情,沒有細(xì)看容貌?,F(xiàn)在仔細(xì)看去,確仿佛年少時的自己。
人生最痛楚之事,莫過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何況這是自己最大也是最喜愛的兒子,當(dāng)年趙蕩失蹤讓從不按罪株連的秦侯也將所侍隨從一家皆斬,今能再度重逢,讓秦侯怎能不欣喜。
看著大父這般模樣,異人也知道這道人應(yīng)該就是自己的哪位叔父了。也是欣喜異常,畢竟看到大父如此開心,且自己又能多一位疼愛自己的長輩。想著和道人處好關(guān)系,異人主動搭話。
“叔父,彈得真好,雖異人對琴不甚了解。聽完叔父琴音之后,心情舒暢?!?p> “異人這是你伯父,贏蕩。”秦侯糾正異人稱呼的錯誤,確讓異人心里一沉。伯父?
心里突然想到,幾年前的侯府一幕。
“父親,今日大父代異人出門打獵還為異人抓了一只兔子回來?!?p> “如此甚好,不過吾兒大父乃秦國侯每日日理萬機確不得常去打擾大父,否則惱了大父,到時打你板子?!?p> “怎會,大父可疼愛異人了?!?p> 這時一旁在母親說道。
“若異人背生猛虎,大父肯定會更加疼愛的?!?p> 難道.........突然異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
“師尊且偃然寢于巨室,已通天命弟子甚為欣喜;卻不知待弟子塵歸天地時何人為我彈此樂章?!贝藭r道人談完琴后發(fā)出了一聲感嘆。
說罷走出屋外,將死去道人的衣物褪去,將尸體放在原地,將衣服擺放在一個刻有陳字的木盒里面。隨后將另外一卷竹簡交給異人后褪去身上衣物放到另外一個沒有刻字的木盒后。轉(zhuǎn)身看向秦侯指著腰間劍說到:“請用此劍將道人刺死。”
“蕩兒?!鼻睾钽蹲×?,他怎么也想不到父子相認(rèn)后愛子對他說的的第一句話就是讓自己殺死他,突然心頭一痛,癱倒在地。
“伯父為何如此?”異人也難以自信的問道。
“打開竹簡?!钡廊说恼f到。
亡秦必楚。
異人打開竹簡只見竹簡上面刻著這四個大字。
異人突然心里一沉。難道秦國會被楚國所滅?異人將竹簡遞給秦侯。
“亡秦必楚,亡秦必楚.....”秦侯喃喃的念叨。
“蕩兒可愿與父回咸陽?”秦侯站起身后一臉疼愛的看著道人。
“秦侯切莫自誤,此地早無趙蕩。況且道人不去咸陽,去郢?!?p> “所去為何?”
“師尊有言,若道人今日不死,當(dāng)前往楚地,助楚滅秦?!钡廊苏f的話讓兩人大吃一驚。
“汝乃秦世子,未來大秦之主。豈能說此等胡話?!鼻睾钆馈Uf的話確讓異人越加難受?!扒貒??難道不是父親亦或是我?”
“道人非秦主亦非秦民,秦侯切莫自誤。若秦侯不欲取道人性命,告辭?!闭f罷道人也不理會自己赤身裸體邁步向門外走去。
“爾敢?今日就算綁也要將汝綁至咸陽?!鼻睾钜话炎プ〉廊?。
道人突然笑了,淡淡的說到:“身在秦地,心在楚。如之奈何?”
“癡兒啊癡兒。你被那妖道迷了心竅啊。”秦侯一下子老了好幾歲,身形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伯父確要為了那妖道之言亂我大秦?”這時異人突然拔出秦侯腰間寶劍直指道人問道。
“然也。”
“那小侄便要為了大秦送伯父一程。請伯父莫怪?!闭f罷便將道人一劍刺死。
因為事情發(fā)生得太快,秦侯還沒反應(yīng)過來。道人便以倒在血泊之上。
“蕩兒.....”秦侯心頭一痛,口噴鮮血。一下子栽倒在地,雙目緊閉。
“大父?!碑惾粟s忙扶起秦侯。
片刻秦侯幽幽的睜開眼,看著道人的尸體老淚縱橫。上前抱起尸體,就欲下山。
“大父,劍?!鄙砗螽惾私械?。
秦侯沒有轉(zhuǎn)頭,只留下一句話。
“今后它便是你的了?!?p> 吾所做一切皆為了大秦。
看著祖父一下子蒼老的身影,異人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心中似乎放下了什么,卻又感覺失去了什么。一時情不自禁的沖著秦侯的背影悲鳴道
“大父,此已為楚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