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化
王驚羽呈一個“大”字型躺在石子地上,他感覺肺部和咽喉像是著火了一樣。他之前也跑過步,不過都是一二里地,和今天這整整十里地根本比不了。
但是他完全沒有停歇,他堅持得跑下來了。中間他有一次力竭,但跟在他旁邊的那個士兵馬上跟了上來,告訴他:“您的祖父是一個蓋世英雄?!?p> 王驚羽當然知道他的祖父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想當年在大同,英宗御駕被包圍,王旻身為英宗的姐夫,本來被保護在人群之中,卻堅持請戰(zhàn),沖到了外圍。
那一場大戰(zhàn)何等慘烈?用血流成河尸骨如山那樣的詞來形容毫不夸張。王旻身中數箭,卻已經和多名敵軍力戰(zhàn)。戰(zhàn)后打掃戰(zhàn)場時,連瓦剌人也不得不對這樣的一個英雄充滿了敬佩,善待了他的遺骨。
這些紈绔們雖然廢,但他們的祖上都是有著實打實的軍功的。他們紙醉金迷久了,已經變得渾渾噩噩,但當士兵在他們耳畔訴說他們先輩的事跡,并加上一句“你真是給他們蒙羞”的時候,他們總能再恢復出一點氣力。
“稟殿下,臣已經想好了。臣如今確實是您口中的廢物,但是臣想留在這里,練出一身本事,然后效仿臣的先祖,為國盡忠!”再次恢復到有體力站起來的時候,王驚羽走到了林延澤跟前,鄭重得說道。
林延澤對他微微頷首,然后往前走了幾步,對著還些還橫七豎八得躺著的紈绔們高聲問道:“你們呢?你們想要讓你們的祖上為你們蒙羞嗎?”
這些紈绔素來就是以自己出生在勛貴之家為傲的,平時說的最多的話就是“我的祖父在大同如何如何”,或者是“太祖時我的祖上如何如何”,現在聽到這話,立馬就有人站了起來。
“稟殿下,臣不想!臣愿意留在這里,練一身本事!”
第一個站起來的是林欣,那個微胖的少年。他因為身上有異族的血脈,其實在紈绔圈子里一直就受到了排擠。但他一直就記得他還沒有來京城外祖父家時他聽過的關于他祖上跟著太祖爺征戰(zhàn)四方的故事。他也記得他的父親和兄長在邊關是如何的受人崇敬。
現在他很累。他身上的贅肉使他跑得比別人更困難。但他一點都不沮喪,他似乎終于找到了一條能讓自己成為像父兄那樣的人的路。
“我也一樣!”
越來越多的人站起來了。到最后,有些人雖然內心其實沒有太大的觸動,卻還是隨著大流也都站了起來。
大多數人的眼神還是真摯而堅定的。林延澤終于欣慰得笑了笑?!敖裉毂緦m要教你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記住你們祖輩的榮光。你們每一個人的祖上都是為大越流過血汗的?!?p> “臣等明白?!蓖躞@羽帶頭,整齊得回答道。
林延澤接著說道:“第二件事,從現在起,你們不用對我自稱為臣,你們也不用行跪禮。軍營之中有上下級,但沒有尊卑貴賤之分,以后在這里,只要行軍禮就好。具體如何行禮,如何回話,待會兒會有人去教你們的?!?p> “現在你們各自回你們的帳篷去休息吧,午時用午餐,酉時用晚餐,都會有人來帶你們。今天晚餐后,我宣布你們的人員分組?!?p> 說完,林延澤就轉身離開了。紈绔們本來下意識得要跪安,但想到他剛才說的那些話,還是都忍住了,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
早上沖進帳篷敲鑼的那些士兵催促著紈绔們回了各自的帳篷,然后給他們每人發(fā)了一本小冊子,上面是各種行為規(guī)范。那些士兵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兇神惡煞,而是耐心得給紈绔們講解了起來。
與此同時,林延澤和徐昂一起進了營地中央的一間草屋。這草屋雖然簡陋,卻是整個營地里面除了帳篷以外少有的建筑了。
草屋里面坐著一個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看見林延澤和徐昂,趕緊起身,畢恭畢敬得行禮:“參見殿下,參見徐世子。”
“嚴先生不必多禮。嚴先生,方才那些學員的表現,可是都有人匯報給你了?”林延澤扶起那人,客氣得問道。
這個人,名叫嚴諳,是故魯國公嚴開的獨子。當年嚴開倒臺之后,雖然沒有株連,但嚴諳還是自己散盡了家財去補償那些遇害者的家屬。而他自己,則是去了碼頭從事最低級的體力工作。
五年前,敬業(yè)莊招人的時候,他以一個農夫的身份進去了。這五年一直兢兢業(yè)業(yè),他本身又很有才能,自然而然得成為了莊子里一個地位十分重要的管事。
張寧也是好奇,一個農夫怎么會懂這么多東西,就派人查了他,才知道他身后的故事。這次要練兵,張寧卻是把嚴諳推薦了過來。
嚴諳在林延澤前世的時候就是他的心腹大臣,再加上他這七年的表現已經足以證明他和他父親嚴開并不是一樣的人了,林延澤就欣然接受了張寧的推薦,讓嚴諳過來做一些案牘工作。
“稟殿下,草民都已經收到了。三個時辰之內,草民會將這些人分好組。”嚴諳答道,態(tài)度依舊很恭謹。
林延澤道:“我已經任命你為新軍參謀了,你也不必再總是這么行禮。等你分完了組,你就自己去領一本冊子看看,好好學學在這里應該用什么禮儀?!?p> 他并不喜歡別人動不動就要對他下跪磕頭,而張寧描述的后世的軍禮,簡單便捷,很合他的意。
“草民是戴罪之身,怎敢…”嚴諳卻依舊不肯答應。
林延澤沒有不耐煩,他知道嚴諳并不是在欲擒故縱?!爱斈甑氖虑橐呀浗Y案,不株連就是不株連,你并非戴罪之身。況且,你若真想替你父親贖罪,就應該站到你能力所能及的高處,這樣才能做得更多?!?p> 嚴諳沉默一會,終于換了態(tài)度,道:“下官領旨。”
林延澤滿意得點了點頭,拿起嚴諳已經寫完的名單,做到一旁,開始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