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四年。
郭磊眉頭緊皺,別說他不是歷史專業(yè)的,就算是,畢業(yè)十余年在社會上打拼,大部分的知識怕也早就還給老師了。
高祖劉邦,漢武帝劉徹,文景之治,光武中興,牛吧?可有幾個知道他們生前用的年號?
反正郭磊不知道,可眼下這光和四年,卻偏偏十分熟悉,好似從哪聽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你這孩子,剛才還夸阿母有功,轉(zhuǎn)眼便搶了去?!迸耸险f著責(zé)備的話,臉上卻掛滿了微笑,“那阿母去看看那些東西好了?!?p> 郭磊沖著潘氏的背影,尷尬的一笑,自己是有些緊張了。
正想著,他心頭猛的一動,“阿母可知今上諱什么?”
王朝君主,自己的名所用的字,老百姓得避諱。
不然,就是重罪。所以,每當(dāng)皇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昭告天下。
年號這東西,皇帝高興了,換,不高興,保不齊也換。別說潘氏了,就是里內(nèi)也沒幾個人知道眼下年號的。
可皇帝不換自己名字玩啊。
所以,這皇帝的名字,潘氏沒準(zhǔn)能知道?
“今上諱宏,你問這個做什么?”潘氏翻看著東西,隨口道。
宏,劉宏?
郭磊心里嘀咕著,忽然腦袋嗡的一下。
劉宏?
漢靈帝劉宏?
托三國演義的福,郭磊記得這個為大漢亡國做出了不朽貢獻的君王!
那光和四年,辛酉后面便是,壬戌,癸亥,甲子……
六十年一甲子!
在漢靈帝的時代,只能有一個甲子年,也可以說是大漢最有名的一個甲子年!
因為這一年,有個叫張角的巨鹿神棍,率領(lǐng)無數(shù)活不下去的農(nóng)民,喊著蒼天已死,黃天當(dāng)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號,起義了!
黃巾起義?
要完了!
郭磊心中哀嚎一聲,要知道,出師表當(dāng)年上學(xué)時都是要背誦的,至于什么桃園結(jié)義,虎牢關(guān)十八路諸侯討董卓,三英戰(zhàn)呂布,溫酒斬華雄,過五關(guān)斬六將,長坂坡七進七出,三顧茅廬,草船借箭,舌戰(zhàn)群儒,三氣周瑜……
對于一個來自信息爆炸時代的人來說,真真的想不知道都難!
西涼屠夫董胖子,賣草鞋的皇叔劉跑跑,寧我負(fù)人毋人負(fù)我的曹老板,江東猛虎孫文臺,四世三公的袁本初……
一個個牛叉的大佬,粉墨登場,然后和手下一群牛叉的馬仔一起,打來打去,打了幾十年,將漢朝打成了歷史,打出了一段華夏歷史上最為閃耀,璀璨的時代,三國!
曹孫劉,你方唱罷我登場,這是一個謀臣如云,將星如雨的最好的時代。
可在星光閃耀的同時,瘟疫,戰(zhàn)爭,饑荒,死亡,就如同一塊黑幕,死死的襯托在背后。
短短幾十年時間內(nèi),華夏人口已經(jīng)從五千多萬,下降到了不足千萬!
無數(shù)的大漢子民,就如同隨時可見的枯草枝葉一半,化作腐朽!這更是一個人命如草芥,卑微如螻蟻的最壞時代!
而現(xiàn)在,自己就一腳踩在了這個時代的漩渦邊上?
郭磊心中慌的一筆!
一想到那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尸伏遍地,易子相食的慘烈畫面,而自己,或許就身在其中。他就好似溺水一般,有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
跑路?
可能跑到哪去?
日月所照,都是漢土,這,這是擺明了不打算給人活路啊!
“樹兒,陳君竟還送了一匹青布哩,你看,正好給你做一身衣服?!?p> 見郭磊沒有應(yīng)答,潘氏不解的回過頭,一眼看見郭磊雙唇緊咬,臉色蒼白,兩眼直勾勾的,這樣的天氣,額頭上甚至冒出了冷汗。
潘氏大驚,幾步跑到近前,“樹兒,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阿母我沒事?!惫隗@醒過來,神不守舍的搖搖頭敷衍道。
“你看你這像是沒事的樣子么?”
潘氏慌亂的抬起手撫著郭磊額頭的冷汗,那粗粗的手指,好似散發(fā)著一種魔力,讓郭磊那因恐懼而冰冷的靈魂,慢慢的感受到了一絲暖意。
“莫不是名刺是假的?”
潘氏臉色一白,名刺是假的,打虎的事情就露了。
“沒事,事情是阿母做的,樹兒你莫擔(dān)心,與你無關(guān)。阿母去找陳君,你去南山凹,找王甫,就呆在山里別出來?!?p> “你不用擔(dān)心阿母?!迸耸涎蹨I掉了下來,淚眼婆娑,卻依舊用驕傲的語氣道,“我的樹兒是打虎救母的英雄,不管在哪,阿母都相信,你能活的好好的哩……”
潘氏想岔了。
郭磊心中又是感動,又是羞愧。
他只顧著擔(dān)心亂世,卻忘了關(guān)心眼前的母親。
他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抬手在臉上使勁搓了搓,擠出一絲笑容,“阿母,您說什么呢?東西是陳君親自送來的,怎會有假?”
說著,拉著她,對著陳五送來的東西道,“您看,布匹,糧食,果蔬,這些都是給我們的,如何作假?”
潘氏看著面前的壇壇罐罐,心神總算是定了下來。
“那你剛才驚慌什么?”
郭磊張張嘴,難道說,亂世將至,咱娘倆可能要玩完?
“樹兒,你是不是害怕去縣學(xué)?”
潘氏見他這模樣,有了猜測,頓了一下,忽然咬牙道,“你若真害怕,就告訴阿母,阿母去找陳君將東西給他送回去??h學(xué),咱過兩年再去。”
“阿母。我想去縣學(xué),我也必須要去。”郭磊忙道。
過兩年,就算是這名刺還有用,也來不及了!
“真的?”
“孩兒不敢欺瞞阿母?!惫谏钍┮欢Y。
“好,好?!迸耸涎廴σ患t,眼淚又下來了,不過這次卻是高興的了,“樹兒定會有出息的,你若去縣學(xué),須聽夫子的話,不可怠慢……”
潘氏不停的跟他說著注意的事,好似是明天就能見到夫子了似的。
郭磊靜靜的聽著,那略顯絮叨的聲音,就好似一道道的陽光,慢慢的驅(qū)散了他心底對于這個陌生世界的惶恐,對于未知命運的恐懼,對于無情亂世的懼怕!
縱是亂世又如何?
至少,潘氏會拼勁一切保護他!
郭磊嘴角緩緩的露出了一絲笑意,將地上那匹布拿了起來,“這布阿母也做兩領(lǐng)衣服吧?!?p> “莫胡說,這是給你的,你去見夫子,得有領(lǐng)直裾,昨日扯的布,便給你做兩領(lǐng)缊袍,正好換著穿,剩下的都為你放著,以后成親用的上……”
郭磊搖頭,“那夫子若是問起,為何我穿布帛,您卻穿麻衣,孩兒該如何回答?”
“夫子怎會這么問?”
潘氏呵斥一句,可也猶豫了,頓了一下才道,“要不,阿母也做一領(lǐng)?”
“兩領(lǐng)?!?p> 郭磊笑道,“您的衣服,只能比孩兒的好,比孩兒的多!否則,孩兒還算的上什么扼虎救母的孝子?”
“行了行了,就你主意多,還不快去凈臉?!?p> 潘氏揮手打發(fā)郭磊,兩領(lǐng)就兩領(lǐng)吧,只要縣學(xué)的事順利就好。潘氏暗自發(fā)狠,拿著布帛去了屋內(nèi)。
郭磊在水盆邊使勁洗了洗臉,望著水中那個青澀的臉龐,就他這家世,這小胳膊小腿的,若是現(xiàn)在已然亂世,的確命運渺茫,生死難側(cè)!
好在現(xiàn)在是辛酉年!
滿打滿算,還有三年時間!
既然連潘氏都能在這漢末的黑暗之中,給他打造一個扼虎救母的孝子名頭,難道了解歷史,比這個時代的人多了兩千多年積累的他,還不能為自己母子掙出亂世亂世安身立命的本錢?
必須能!
“我會活的好好的,讓我們這個家,活的好好的?!?p> 郭磊輕輕的自語一句,甩手潑掉了水,笑著看了眼頭頂漢末的天空,便走向陳五送來的那堆東西。
身在漢末,生逢亂世,已然是現(xiàn)實!
且不管那曹孫劉如何,未來怎樣,他只想好好活著,而現(xiàn)在,他餓了。
早晨就喝了一碗粥。
“這是香菜,蔥姜蒜,花椒,桂皮,核桃,胡蘿卜,洋蔥,韭菜,芝麻,竟還有兩株葡萄苗?”
陳五口中的明廷,實在是大方。
賜了足足五大條臘肉,一匹的布,還有油,鹽,醬,醋各一大壇,還有兩個大甕,郭磊打開一看,一個里面放著已經(jīng)處理好的虎肉,另一個竟然放著滿滿的木炭。
可更讓郭磊驚喜的是這些香料和果蔬!
這些東西竟然在漢末都有了,這讓堅信民以食為天的他,頓時士氣大增!
若是頓頓吃麥飯,粟飯,說不定他都想伸脖子讓黃巾給咔嚓了!
太遭罪了!
郭磊用石頭砸了個核桃,拿出果仁放在嘴里,感受著那香甜的味道,頓覺受用無比,緩緩的進了火塘間,也就是廚房。
他家的廚房低矮且小,正中一個黃泥的灶臺,可跟他小時候在爺爺家見過的不太一樣,燒火的地方?jīng)]有鐵片,而是用根橫木撐柴火。
旁邊還有個木樁,一把黝黑窄小的菜刀正放在上面。
當(dāng)看見灶臺上那大鍋時,本想炒個胡蘿卜炒虎肉的郭磊,頓時傻眼了。
這鍋足足有二十多公分高,上口也就二十公分,中間是個圓潤的大肚子。
看厚度,足足得有一指多,還是陶制的。
怪不得自己吃的除了咸菜,青菜都放在飯里一塊煮,條件有限。
“將就著炒吧。”郭磊輕嘆一聲,蹲下身子準(zhǔn)備先點火燒點熱水,將肉焯一下,不過四處掃了一圈,又蒙了。
咋生火?
“阿母。”郭磊只能求助了。
潘氏聞聲趕來,等聽明白了郭磊要做什么,潘氏笑了一下,跪坐在地,拿起了地上的一一根麻繩穿著的木弓,又將一塊中間黑糊一片,好似是被燒焦的木塊放在下面,上面放了些干枯的草葉。
順手抄起了一根削尖的木棍,用尖銳的那頭對準(zhǔn)干草里的木頭,用麻繩一套,握著弓身便抽了起來。
鉆木,取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