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木為門,粟稈做檐。
低矮的土院墻豁口連連,有些地方甚至都坍塌了,用麻繩綁了樹枝勉強擋著。
零星的幾株狗尾巴草自墻間縫隙伸出,隨著晨風(fēng)上下舞動。
火塘間后面的麻桿探頭探腦的,將清晨的陽光都晃動的若隱若現(xiàn)。
陣陣寒意輕松的越過了并不厚實的細(xì)麻缊袍,撲打在了身上。
郭磊緊了緊缊袍外寬大的麻衣,踮著右腳在土褐色的地面上來回轉(zhuǎn)著。
雖然他已經(jīng)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可剛才吃的粟飯,還是讓他感到一陣郁悶和委屈。
作孽呦……
想他大學(xué)畢業(yè)后,跟朋友合伙搞了個野外生存的項目,很是賺了些錢。
而后他撤股拿錢回家包了百十畝山地,幾年奮斗,地是越種越好,果樹也開始結(jié)果賣錢了。
眼瞅著再找個地主婆,自己有滋有味的大地主生活就開始了,不成想一頓大酒醒來,自己竟然莫名的穿越到了漢朝。
他小名樹兒,如今是個年方十一的風(fēng)華少年,未婚,家住安平里眼下這所破落宅院中。
阿翁郭雄三年前戰(zhàn)死在了塞外,家中只有他跟阿母潘氏兩人。
眼下是辛酉年,三月。
這倒霉的干支紀(jì)年,加上母親潘氏也不知道如今年號是什么,所以他根本沒辦法從辛酉這兩個字中推斷出如今到底是哪一年。
家窮,人小,眼前一片漆黑,大概也就是他眼下情境的真實寫照了。
“沒錢可以賺嘛,人小能長大嘛,年代想辦法嘛。爺們這么大活人還能叫尿憋死?”郭磊使勁搓著臉龐,強迫自己露出一絲微笑來。
至少這里環(huán)境不錯。
天很藍(lán),純凈的如同翡翠一般不染半點塵埃。
這空氣狠狠的吸上一口,擱著自己那會的人非醉氧了不可。
吃的差了點,可都是純天然無公害的綠色食品。家里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里內(nèi)大部分還不如他家哩。
郭磊本就性子灑脫,加上昨日他已經(jīng)郁悶一天了,再郁悶也回不去了。
活著嘛,高興也是一天,端著也是一天,何必給自己較勁?
心情一緩,郭磊目光便不由瞄向了院子一角的奶羊,這可是羊肉串,羊肉湯,孜然羊肉,麻辣羊蹄,羊肉火燒,羊肉泡饃……
若不是潘氏一直堅持讓他一天一碗羊奶,他的身體哪能長的跟十三四的小犢子似的?
可惜了。
“汪汪汪……”
院外土狗叫喚起來,郭磊沒好氣的扭頭罵道,“狗叫個啥?信不信拿你祭天……”
話沒說完,便隱約見一身穿麻布直裾的中年人牽牛到了,好似是老爹的本家兄長,郭真?
“阿樹?!惫嬉部匆娏怂χ暗?。
郭磊深吸口氣,上前小心推開那由幾塊木板拼釘,已經(jīng)都是裂紋的大門,對著來人作揖行禮,有些不安道,“拜見世……伯?”
“阿樹莫多禮哩,可進(jìn)過朝食了?”
“已用過了。”
郭磊悠然直起身,只見郭真蓄著山羊胡,約莫四十上下,皮膚粗黑,滿面滄桑,手邊老牛身上還架著輛木板車。
才要開口,忽然聽見母親潘氏快步走了出來。
潘氏正值花信之年,頭梳墜馬髻插了枚木簪,身穿灰色麻布襦袴,收拾的利索又干凈。
“見過大伯?!迸耸辖靶卸Y道。
“這牛已伺候好哩,只是路途遠(yuǎn)了些,弟婦需當(dāng)心哩?!惫纥c頭道。
“姎與樹兒同去,不妨事。”潘氏說著,手腕一翻,將一柄黑黝黝的匕首隨手插入腰間。
又丟給郭磊一把短弓。
郭磊下意識的接住,隨即差點沒抬手扔了,匕首,短弓?
老媽潘氏只告訴了他,今日要去靠山亭的坊市添置些財貨,這添置,難道是要用搶的?
郭真輕聲道,“你嫂嫂想尋些布,若坊市上有,還要勞煩弟婦幫扯上一尺哩……”
“不勞大伯吩咐,姎(我)也當(dāng)為嫂嫂扯上兩尺?!迸耸系馈?p> 郭真大喜,將韁繩遞過,“那就有勞弟婦哩?!?p> 潘氏接過牛韁繩,矯健的上了車轅。
“快些上車,靠山亭可不近哩?!惫嬉姽谶€站在那,忙催促道。
郭磊回神一頓,手中使勁捏著弓道,“世上豈有母驅(qū)車子安坐的道理?阿母寬坐,孩兒牽牛步行便好?!?p> 說完,抬手牽過韁繩,用弓輕輕拍牛便走。
“阿樹純孝,日后定是吾郭家一株大樹哩?!惫嬖诤竺娲舐曎澋?。
郭磊微一趔趄,可拉倒吧,我只是覺得自己比這牛跑的快而已。畢竟家伙什都帶了……
里內(nèi)房舍之間,隔了足有二三十米。
中間空地種植桑麻,還有種植菜蔬的痕跡,郭磊對此只能感嘆一句,地廣人?。?p> 此時正是生火做飯的時候,偶爾有跟郭磊一般大小的孩童招呼,他也只是笑著應(yīng)上一句。
安平里不過七八十戶人家,郭姓只占了二十多戶,多聚集于里東,離著他家稍遠(yuǎn)些。
灰褐色的土路寬不過兩米,坑洼不平。若是下雨,只怕寸步難行。
卻是通往里外的唯一道路。
“阿母,我們買東西還帶刀弓干啥哩?”郭磊終忍不住問道。
如果潘氏真打算玩黑的,自己說不得要阻止她這種不理智的行為。
就自己這胳膊腿,這小木弓,實在不能頂數(shù)啊。
“帶著就是,問那么多作甚哩?”潘氏語氣平和的連呵斥都算不上,卻也沒解釋。
郭磊砸吧砸吧嘴,沒再吭聲。
終究才叫了人家一天的阿母,心里沒底氣。
走不過五六里,郭磊便有些累了。好在潘氏早有察覺,便將他叫上了車。
郭磊小時候是農(nóng)村的,什么割麥子趕驢車?yán)绶N地的農(nóng)活沒少干。
雖然后來自己回村包地的時候已經(jīng)機械化了,可終究算有些底子。區(qū)別不過就是因為鄉(xiāng)野多野獸出沒,夜半狼嚎都屬尋常。
所以為免引起恐慌,這牛被刺聾了,聽不見吆喝。
不過有潘氏在旁指點幾句,不多時郭磊也將牛車趕的似模似樣了。
沒有彈簧,沒有輪胎,木質(zhì)的車輪跟坑洼的路面不斷碰撞,郭磊的屁股也隨著一抬一落,一抬一落……
沒一會,腿就麻了。
郭磊便跳下車來,走上一段。
如此反復(fù),花了將近三個小時才總算是將將趕到什么靠山亭。
郭磊暗自估摸,安平里距此得有三十多里。
靠山亭是一處不大的兩進(jìn)院落。
飛檐大門,木屋石墻,雖已顯破敗,氣勢仍在。
坊市便在亭外百十米處的一塊空地上。人聲熙攘,貨郎游走,攤販叫賣,熱鬧非凡。
出入的男女老幼多粗布麻衣,卻不乏攜帶短刀利刃之輩。
郭磊看了這才恍然,感情帶家伙是此時風(fēng)氣?心中暗自咂舌,不愧是那個敢說明犯強漢者雖遠(yuǎn)必誅,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的牛掰上朝?。?p> 民風(fēng)果然生猛。
據(jù)潘氏說,這坊市是三老和鄉(xiāng)有秩組織的。
像他們路過的八塊亭,黃牛亭,根本連開市資格都沒有。坊市有時旬月一開,有的時候,兩三個月還不定開上一次。
這次倒是沒有白跑。
郭磊牽著牛車,跟在潘氏身后斤了坊市,好奇的打量四周。
只見商販所售多為麻粟黑豆芋頭之類的糧食,葛麻布帛等衣料,粗陶的碗,罐等用具,至于蔬菜,只有冬葵葑韭白菜寥寥幾種而已。
其他如鹽,姜,花椒,胡椒等調(diào)料,更是只有一人在售。
反倒是一些皮毛山貨,臘肉獵物堆積了不少,甚至還有人牽了一匹馬在那叫賣。
潘氏很快便買好了兩斗鹽,一甕酒,一丈的細(xì)葛布,又買了三條臘肉,一把鐮刀。
甚至還買了五斗小米,粟去了殼后的小米。
郭磊自然也見到了五銖錢的模樣。
可若不是早知道的話,他還真認(rèn)不出那倆篆字。
書啊,有的時候是真能被念到狗肚子里的。
“東西好像算不得貴,不過簡單加工的附加值太高了?!惫谛闹邪底脏止尽?p> 一石粟大約三十斤左右,也不過一百錢,可五斗小米只是半石,竟也要了百錢。
“嗯,小麥?”
郭磊冷不丁的瞥見旁邊商販兜售的東西,便是一喜,忙喊住走了過去的潘氏,“阿母,買些麥子吧?!?p> 潘氏眉頭微擰,“麥為賤食,買它作甚?”
郭磊嘴角一抽,這可是面,面啊,若這個都是賤食,那自己早晨吃的蒸粟算啥,豬食么?
他一個箭步竄了過去,直接扯著潘氏衣襟小心搖了起來。
想他三十多的靈魂,做此舉動,擺明為這口吃的,臉都不要了。
“麥飯比粟飯還糙,你偏不信……”潘氏板著臉,拍開他的手。
卻終究還是問了價,買了一石。不是她大方,而是這小麥比粟還便宜一半,一石不過六十錢。
郭磊眉開眼笑的將小麥放入車內(nèi),又使勁拍了拍?賤食?這可是面條,是饅頭,是水餃,是燒餅啊。
東西買完出了坊市,潘氏遞過水囊,眺望著來路卻不上車。
郭磊以為剛鬧了一通,潘氏心中不快,也不敢多說。雖說大漢朝以孝治天下,準(zhǔn)確的說,歷朝都是如此。自己先前也算不得是什么不孝之舉吧?
喝了水,在旁邊干站了一會,見潘氏還沒動,郭磊忍不住道,“阿母,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吧。”
“你怕是乏了,歇歇腳再走無妨?!?p> 潘氏低下頭,輕輕拍了拍他的發(fā)角。額,就是用頭發(fā)盤起的凸起,郭磊此刻頂了倆……
泰山平安
新人新書,求點數(shù)據(jù)……額,老虎是處理過的,提前警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