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間月上枝頭,孫悟空躺在麒麟崖上,望著遠(yuǎn)處兩點(diǎn)冉冉升起的火光靜靜發(fā)呆。
此時(shí)寂靜,四野里只聽得見知名的不知名的蟲兒鳴響,那響聲連做一片,好似絲竹樂鳴,又似潺潺泉聲,端得好聽。
不知哪里起了一聲脆鈴聲響,便見白衣女子飄然而落:這女兒生得一副好皮囊,面若凝雪,發(fā)若飛瀑;面若凝雪,宛若清雪拂海棠,多一絲清白,多一縷清香;發(fā)若飛瀑,恍若皎皎晴河漢,添幾分光彩,增幾分高潔。
“聽說,你今日又惹佛主生氣了?”飄飄然若仙子一般,那女子便落在猴兒身旁。
孫悟空點(diǎn)頭:“非是俺老孫惹他生氣,只是……只是都說佛門是自由之地,可俺老孫熟識(shí)的兄弟,卻沒有一人能得自由?!?p> “就是因?yàn)槿绱耍憔桶涯墙鸪岽簌i鳥放走了?”那女子一笑,“若都似你這般作為,怕是這諸天佛主、菩薩的坐騎愛寵,都要走散了。”
“什么坐騎愛寵,他們也曾修煉,也能如俺老孫一般化作人形,怎得就……”孫悟空撓撓頭,“唉,不管了,不管了!那諸天菩薩、佛陀的事情,與俺老孫又有什么干系!”
那女子不說話,只在一旁站著,孫悟空抬頭看看她,又看看遠(yuǎn)處:“紫霞,你想出去么?”
“去哪?”
“靈山之外的地方?!?p> “比如呢?”
“比如靈臺(tái)方寸山!”說道這兒,孫悟空的臉上頓時(shí)來了神彩,“靈臺(tái)方寸可比這靈山好多了!那里有山川密林,還有蟲魚鳥獸,最最最好玩的,方寸后山有一個(gè)水瀑,那水瀑的后面,有一個(gè)偌大的山洞,俺老孫在那里面……”
孫悟空一提起山洞,頓時(shí)捂住了嘴巴,紫霞看得一笑:”你在里面如何?“
“沒……沒得如何……”
“你不說,那我可就要走咯?!?p> “俺老孫在那里面存了果酒還有青山桃!”見紫霞要走,孫悟空急忙說話,話音剛落卻又心生了后悔,囁嚅道,“這……這事俺老孫的師兄弟們都不知曉,你……你莫要說出去……”
“哈哈哈……”紫霞聽了捂著嘴直笑,“都說你這猴兒好大的本事,怎么就如此的出息……哈哈哈……”
“別笑了!有什么可笑的!”見紫霞笑他,孫悟空急得跳了起來,“那……那果酒鮮美的很!你……你還沒喝過哩!”
“好好好!那等我去靈臺(tái)山做客,你一定請我喝呀!”紫霞笑著,“猴兒,你快點(diǎn)告訴我!那靈臺(tái)山還有什么好出去呀?”
“這個(gè)你算是問對人咯!”孫悟空抱著肩膀,“我跟你說,靈臺(tái)方寸山下有個(gè)花果鎮(zhèn),那鎮(zhèn)上可是熱鬧,有七彩的糖人、酸甜的冰糖葫蘆,還有、還有香甜的脆……”
翌日,不過辰時(shí)初刻,大雄寶殿之上便有了靡靡佛音。
孫悟空進(jìn)得殿來,卻見一眾的佛陀、菩薩早就一一到齊,這眼神在大殿里尋摸了幾圈,身子便要往后退。
帝如來坐在蓮臺(tái)之上,自是看得清楚:“悟空,你且上前聽講?!?p> 嗯?尋常日子,都是釋觀音、涅文殊、熾普賢三位在前,今日怎得輪到俺老孫了?孫悟空心中遲疑,可帝如來下令,卻又不好不聽,只得七扭八拐的蹭上前去,抓耳撓腮的坐在蒲團(tuán)之上。
蒲團(tuán)一旁,金蟬子早已正襟危坐,孫悟空上下打量了兩眼,心道這個(gè)酒肉和尚,怎還裝得這般清純!
再一回頭,孫悟空差點(diǎn)跌在地上,這豬頭怎得在一旁落座!今日佛主得了失心瘋不成?!
豬八戒倒也好生打扮,一身的朱紫佛袍,胸前戴一串龍眼大紫檀佛珠,雙手合十,有捏了一串瑪瑙紅珠,若不是初次見他,只看他紅光滿面的樣子,還以為是哪個(gè)得道佛陀!
“如時(shí)滅度無量無數(shù)無邊眾生,實(shí)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須菩提……”
這金剛經(jīng)都講了一千八百遍了!怎就不嫌煩呢?孫悟空一聽帝如來開講,就不忍不住打起哈欠,不過兩三句,便眼中都困出淚來,不過盞茶功夫,便直得撲在蒲團(tuán)之上,與周公相見去了!
“啊……”不知過去多少時(shí)間,迷迷糊糊之中,孫悟空聽得聲音漸小,這才緩過神來,本能的伸個(gè)懶腰,見帝如來再上,只能連忙收了姿勢,暗自敲打著胳膊,不知俺老孫造了哪門子的孽,竟跑來這兒受這無妄之災(zāi)!
“悟空,今日聽道可有所獲?”
“有……有所獲!有所獲!師叔講得著實(shí)精彩!”聽得帝如來發(fā)問,孫悟空連忙應(yīng)允。
帝如來點(diǎn)頭:“悟空,你來靈山多久了?”
這和尚怎得忽然套起了近乎,孫悟空打個(gè)哈欠道:“已經(jīng)……已經(jīng)二……三月有余了?!?p> “果真是白駒過隙,日月如梭呀?!钡廴鐏砀锌?,“不覺間百日已過,想來以你的聰明才智,也在靈山學(xué)了不少東西,悟空,你可曾想過下山傳教呀?”
下山!孫悟空登時(shí)打了一個(gè)機(jī)靈,之于傳教兩個(gè)字壓根就沒聽進(jìn)耳朵去:“下山!何時(shí)下山?下山,俺老孫隨時(shí)都可以下山!”
“這……”原以為這猴子不想下山,昨日帝如來還準(zhǔn)備了諸般說辭,卻沒想一提這事,孫悟空立馬答應(yīng)了下來!
“師……佛……佛主!俺老孫愿意……啊,不!悟空愿意下山傳教,愿意去??!”見帝如來沒有回答,孫悟空深怕帝如來反悔,連忙應(yīng)聲回答,“佛主!你說話可要算數(shù)??!”
“那是自然。”帝如來應(yīng)允道,有望向金蟬子,“金蟬子,你可愿下山傳教?”
聲音落下,金蟬子呆坐在原地,卻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
“禿……金蟬子!說你呢,佛主問你話呢!”孫悟空心中著急,忍不住就推了金蟬子一把,那金蟬子被孫悟空一碰,卻是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金蟬脫殼!帝如來心頭火起,這金蟬子好大的膽子,這便手中捻法,只得長袖一甩,便見一道身影半空中飛落下來:“金蟬子!你可知罪!”
金蟬子滿額頭的熱汗,連忙跪在地上叩首:“弟子知罪!弟子知罪!”
“知罪便好,我且問你,你可愿下山傳教?”
什么?下山!
一聽下山二字,金蟬子的腦袋一聲嗡鳴,周身的熱汗瞬間流了下來:“弟子知罪!求師尊莫要趕我下山!金蟬子愿永世在師尊身旁陪伴,只求師尊莫趕我下山!”
孫悟空在一旁也看得發(fā)愣,這酒肉和尚平時(shí)彪得狠,怎得今日如此服軟!
帝如來嘆息一口:“你自幼生在靈山,我自不會(huì)將你逐下山去。”
金蟬子聽到這話,頓時(shí)松了一大口氣,釋觀音見帝如來面露難色,連忙在旁補(bǔ)充道:“只是,這下山傳教之事,乃是我佛門至高無上之事,若尋常之人,怕是擔(dān)不起如此大任?!?p> “弟子愿抄寫金剛經(jīng)一千遍!”
“嘻嘻嘻,金蟬子你好厚的面皮!上次你說要抄寫經(jīng)書三百遍,俺老孫現(xiàn)在還記得哩!”孫悟空在一旁看得熱鬧,“要是再加上這一千遍,金蟬子,你怕是要寫到明年哩!”
“該死的猴子!你又挑事!”金蟬子大怒,抽出九錫禪杖就要打,孫悟空也不甘示弱,一把拿了如意金箍棒,與他對峙!
“混賬!將這兩人都與我轟將出去!”帝如來見此,也是火冒三丈!
見帝如來生怒,孫悟空深怕不讓他下山去了,這也不等人來轟他,一個(gè)筋斗便翻了出去。
“師尊息怒!師尊息怒啊!”金蟬子連忙跪拜在地,面上已經(jīng)涕淚橫流,“都怪弟子一時(shí)失態(tài)!還請師尊寬??!還請……師尊、師尊!”
任由金蟬子如何呼喊,帝如來已是飄然而去,眾僧佛見狀,也是紛紛散去,金蟬子伏跪在地,心道平日里師尊一向?qū)櫸?,怎就今日生了這般的怒火!
“金蟬子,起來吧。”待帝如來走遠(yuǎn)你,釋觀音這才在一旁開口。
“不!我不起來!”金蟬子伏跪在地,哪里肯起來,“釋觀音大士,你說我做錯(cuò)了什么!師尊竟要如此懲戒我!”
“金蟬子呀!凡日里你甚是聰慧,今日怎就蒙昧了呢!”釋觀音俯身去攙金蟬子,見他還是不起,只能搖頭道,“非是佛主趕你下山,而是要降大任于你?!?p> “真……真是如此?”
“所謂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贬層^音輕聲道,“你可知此去何處傳教?”
金蟬子搖頭。
“乃是去東土大唐傳教?!贬層^音又道,“今南瞻部洲大唐境內(nèi),素來缺少教化,人也多行惡事,你若能送經(jīng)至那處,自可謂是功德一件!”
“既是功德,如何不派遣諸多菩薩、佛陀前去?”
“靈山此去大唐,十萬八千里之遙,路途中雖有險(xiǎn)阻,以你的修為想要過去,自然不是什么難事,這一路上,也可盡情傳我道統(tǒng),若至大唐,你便是我佛門傳教第一人,佛門昌盛必勝天庭!”
“至那時(shí),你再返回靈山,得天下功德之力,莫說是菩薩、佛陀,便是……”釋觀音說到此處,聲音又放低了些許,“佛主在位時(shí)久,早想青燈佛卷矣,你若得那般功,日后這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