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屋外的雨淅淅瀝瀝的拖沓的許久，終于止歇。遠(yuǎn)方云霧纏繞著，勾連著山的起伏，像是在醞釀著下一次的到訪。

　　林長安靜坐著，輕叩著桌子，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完善自己即將用來說服兄長的說辭，心里有些惆悵。

　　回到七年前，好也不好。

　　好是因為家人都還平安康健，一切意外都有了被阻止的可能，還有了改變自己在意的人的人生的機(jī)會。

　　不好是因為……現(xiàn)在的自己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說的話分量輕，沒有什么影響力和威懾力，要是要達(dá)到目的免不了多費一番口舌。

　　林長安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有些忐忑。

　　要是被兄長拒絕了怎么辦？

　　不，肯定不會的！

　　可是……

　　啊，煩人！

　　“小姐，大少爺來了。”

　　攜雪領(lǐng)著林長平從院外走來

　　林長平換了一件天藍(lán)色的長袍，長發(fā)散著，只一根寶藍(lán)色的發(fā)帶束起，倒有了幾分溫潤公子的味道。衣角翩躚，攜著一絲未散的水汽，驟然淡了林長安心里的煩躁不安。

　　算了，不同意就不同意吧，多看兩眼帥哥也挺開心的。

　　“大哥！”

　　林長安臉上揚(yáng)起絢爛的笑，眼中滿是對兄長的依賴。

　　林長平抱住飛奔而來的妹妹，臉上滿是無奈。

　　“你呀，怎么還是如此莽撞，要是我沒接住你，你這小臉，”林長平伸手捏了捏林長安的小鼻子，“怕是要破相了。怕不怕？”

　　林長安不吱聲，扭頭躲開了林長平的手，悶笑著往他懷里鉆，小腦袋在胸口搖個不停。

　　得不到答案的林長平伸手揉了揉林長安的頭，又掂了掂她往下滑的身子，又追問了一句。

　　“嗯？怎么不說話？”

　　林長安抬起頭來，伸手捏住了哥哥的臉，小臉笑的通紅，有精神得很。

　　“長安才不怕呢！”

　　聞言，林長平挑了挑眉，倒不是很意外。

　　“嗯？覺得我說的不對？”

　　“才不是呢，長安是覺得，”林長安伸手摟住了林長平的脖子，將臉貼在了他的臉側(cè)，聲音有些悶悶的，“大哥一定能接住長安，永遠(yuǎn)都不會讓長安有機(jī)會破相的?！?p>　　兄長一定會一生康健，絕對不會再失去雙腿，一定！

　　林長安將林長平摟得更緊了。

　　林長平啞然一笑。

　　這丫頭，今天這是怎么了？

　　“大哥，快！抱我進(jìn)去坐下，今晚有你最喜歡的銀耳蓮子羹，我特地交代了，要用新鮮的蓮子，一定和你胃口。”

　　林長平搖了搖頭，果然是小孩子心性，情緒來的莫名其妙，去的也快。

　　兩人相鄰而坐，一起用了晚膳。

　　在家里，兩人就都遵守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guī)矩，兩人用餐期間只能保持沉默，只有竹箸和碗盤相碰的聲音。

　　林長安心里忍得難受，一直用余光偷偷瞄著身邊的林長平，眼珠子滴溜溜的轉(zhuǎn)著。

　　啊，我哥就是帥啊，這手，這臉，這教養(yǎng)，連咀嚼的弧度都恰到好處，真帥啊……

　　林長平自然是注意到了林長安的視線，心下低嘆。

　　這丫頭，吃飯也不用心，這怎么讓人放心。

　　等到兩人都停下了筷子，林長安終于安耐不住了。

　　“大哥，要喝長安煮的茶嗎？”

　　林長平看著林長安亮晶晶的雙眼，最終還是沒有舍得讓妹妹失望。

　　兩人相對而坐，面前擱著剛剛煮好的茶。茶香繚繞，讓人心安了一些。

　　林長安定了定心神，終于還是開口了。

　　“兄長可知今日長安找你過來的目的？”

　　林長平看著林長安突然變得莊重，肉肉的小臉板著，努力做出嚴(yán)肅的樣子，心里有些想笑，還是忍住了，也做出了嚴(yán)肅的樣子。

　　“長安想說什么？某愿洗耳恭聽?！?p>　　林長安與林長平對視，實現(xiàn)相交，不躲不閃。

　　“今日長安從先生那里知道了鋪子的事情，林家生意被外來人打壓了，是也不是？”

　　林長平皺了一下沒有，嚴(yán)肅了起來。

　　“長安問青先生這個做什么？”

　　林長安挺直了背脊，又重復(fù)了一遍：“是也不是？”

　　林長平皺著眉頭，看著林長安堅定的目光，終于還是承認(rèn)了。

　　“兄長可愿聽聽長安的想法？”

　　林長平有些疑惑，一個吃飯都不用心的小丫頭片子能有什么法子。心念一閃，大抵是小孩子想證明自己長大，有能力了吧。

　　林長平略略放松了身形，陪她玩玩吧。

　　“長安但說無妨?！?p>　　林長安從林長平的眼神中窺見了他的想法，也不惱。

　　現(xiàn)在就讓你見識一下本小姐的聰明才智！

　　“兄長知道，林家的鋪子只涉及三個方面，衣裙、脂粉、飾品，這三個部分也有所重疊?！?p>　　林長安頓了一頓，將擺在中間的茶杯推了出來。

　　“顧客重疊了。三種鋪子面對的客人都是女人，且都是富裕人家的后院女子。”

　　林長平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輕輕叩了一下膝蓋，若有所思。

　　“女為悅己者容。女子外出采買這些東西，其目的無非是要讓自己的裝扮更加的出色，吸引自己心悅的男子的注意罷了。”

　　林長安垂下眼簾，將三個茶杯里的水全都倒進(jìn)了一旁的碗里。

　　“要是我們能讓她們一次性達(dá)到目的呢？”

　　林長平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長安的意思是，將三種鋪子合做一處？”

　　林長安勾起嘴角，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

　　這個構(gòu)想她當(dāng)初想了許多年，只是林家的落末讓她沒了施展的機(jī)會。這次，一定要將計劃付諸實踐。

　　“我們可以在鋪子里安排專門幫忙搭配飾品、衣物，設(shè)計妝容的人。讓那些上門采買的人減少了其中的奔波，也能夠?qū)⑷N商品聯(lián)合起來，增加進(jìn)賬。”

　　“同時，商鋪的合并也能讓店面數(shù)量減少，開源節(jié)流”

　　林長平在腦中思量著計劃的可行性和實行效果，又皺起了眉頭。

　　“但是在衣裙方面被壓制的情況還是沒有辦法改變，這樣的話，改善也只是一時的，并不能徹底解決目前的問題?！?p>　　林長安敲了敲桌子，這個她也有想法。

　　不就是京都的衣裙嗎？

　　本小姐見多了，還都是之后流行的樣式呢！

　　哼！

　　“這個，兄長可以把鋪子里優(yōu)秀的裁縫送到我這里來，長安自有妙計?！?p>　　林長平皺著眉頭，覺得有些不對，有說不上來是哪里有問題。

　　“長安，這個法子是你自己想的，還是別人同你說的？”

　　林長安眨了眨眼，開始裝乖賣巧。

　　“哎呀，大哥，想那么多做什么，這個法子不好嗎？”

　　“確有一定可取之處?！?p>　　“那不就好了，別問了嘛！好不好嘛，大哥！”

　　林長安擱著桌子，雙手握住林長平的一只大手，眨巴著眼睛撒嬌，試圖蒙混過關(guān)。

　　林長平看妹妹一副“別問我，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說”的樣子，無奈的嘆了口氣，不再追問。

　　“那你說的專門幫忙搭配的人又要去哪里找？要想從頭培養(yǎng)一個可是不容易，現(xiàn)在培養(yǎng)也太遲了?！?p>　　林長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衣服的話，我覺得鋪子原來的人就可以。妝發(fā)搭配的話，我找到一個人，頭發(fā)梳的可好了，花樣也新穎。大哥要不要見一見？”

　　林長平略微思索了一下，答應(yīng)了。

　　“斂雨，快進(jìn)來！”

　　聽見叫聲的斂雨從外面，進(jìn)來朝兩人行了禮，低頭站在一邊。

　　“長安說你發(fā)髻梳的好，要你去鋪子里做工，你可知道了？”

　　林長平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小姑娘，有些不放心。

　　看著也就是十四五歲，能行嗎？

　　“小姐與奴婢說，要派奴婢到鋪子里教別人怎么梳發(fā)?！?p>　　林長安笑嘻嘻的拉過斂雨的手。

　　“大哥，斂雨還未嫁人，不好在外拋頭露面，所以我想讓她在鋪子里當(dāng)個教習(xí)老師，叫那些有手藝的婦人梳頭。平日里也待在鋪子里，看著那些夫人小姐來來往往，應(yīng)該會有更多新的想法。對吧？”

　　林長安扭頭看著斂雨，目光灼灼，是期待，是信任，是欣賞。

　　斂雨默了默，沒說話，只是悶悶的點頭。

　　林長平心里有了一番計較，也不說答應(yīng)，也不拒絕，只說要再仔細(xì)想想，就離開了。

　　看著消失在夜色里的藍(lán)色身影，林長安松了一口氣，送了背脊。

　　這件事應(yīng)該是定下了。

　　“小姐……”

　　“嗯？”林長安扭頭去看站在一旁的斂雨，看見她臉上的淚，驚了一下，“你這是怎么了？”

　　斂雨抿了抿唇，吶吶的說：“小姐，斂雨以后不嫁人，可以在外面拋頭露面，沒關(guān)系的，只要小姐要斂雨……”

　　林長安愣愣地看著斂雨臉上的淚，突然笑了起來，那是一種令人心驚的絢爛。

　　“斂雨，謝謝你?！?p>　　謝謝你，依賴我，信任我。

　　重來一次，我遇見了一片寶藏。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