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雙月心里這般想著,口中便可脫口而出。
“公子一直覺著雙月是小孩子嗎?”
雙月這話倒是把云玄問的一怔,但是當他看到雙月眸子里的認真之時,心里便隱隱知曉她為何如此。
雙月在他眼中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自她來到他的身邊便從未做過讓他失望之事。無論是讀書識禮,還是武藝策論,皆都用盡心力。以至于她小小年紀便能坐穩(wěn)星月閣二護法的位置,這可不是有心偏袒她,而是她自身的實力所致。
想及此,云玄的面上也不由的升起了一抹憐愛,隨后便見其面上多了一份深意?!拔覐奈窗研≡庐敵珊⒆涌创^,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后。”
沒錯,云玄從未把雙月看成一個弱童。自姑蘇街邊看到她的那一瞬間,云玄便知曉此女子以后絕非等閑之人。
只因為即使她深陷如此狼狽的境地,可是那雙眸子里依舊滿是倔強與堅韌,就連那背脊也是一片挺直,未曾折辱半分??v使她衣衫襤褸,面黃肌瘦,依然遮擋不住她周身的光芒。
使得云玄只是遙遙一瞥便將那張清秀的小臉記在了心上,將她帶在了身邊。從那時至今日,一晃十一年便過去了。
十一年太過久遠,久遠到他早已習慣她一直跟在身側,熟悉到連她的一喜一怒都了然于心,那他如何能不知近日她的心情不佳呢!
雙月聽聞云玄的話后只覺胸口一陣慌亂,口中說不出話來。此刻室內一片寂靜,火爐上的茶壺還在咕咕作響,潮熱的水霧便在此時四散開來。那水霧一定盡數(shù)流入了雙月眸子里,否則為何她的眼中泛著濕氣。
最后眼角微紅的雙月嘴角微勾,語氣頗為欣慰道:“這樣便好?!?p> 云玄好似未曾看到雙月泛紅的眼角,自顧自的道:“今日叫小月過來是想讓你陪我對弈幾局,這府上現(xiàn)下除了你之外,便在無一人能陪我廝殺一番了。不知為何隨著年歲的增加,便越加覺著年節(jié)越發(fā)的冷清。近日總是能想起從前的事,可那些事對我來說久遠的便好似前生那般,有時我總會想這發(fā)生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雙月聞言心頭一顫,云玄跟雙月相處之時,要么是說些朝局走向,要么是檢查雙月對于詩詞策論的理解感悟,再或者便只是讓雙月在一旁為其烹茶煮酒,倒是很少讓她陪同對弈回憶往昔。
云玄看著面色奇異的雙月不知為何心中好似有一處塌陷,“我記事比旁人家的孩童要早,他們都以為我不清楚,不記得。可是過往的一切我都知曉,而且深深的刻入我的骨血之中,小月可知曉我為何這般厭惡年節(jié)嗎?”
說完不等雙月的回答便繼續(xù)自顧自道:“我的父王便是在元日前離去的,那時我還不知什么是亡故,只當父王是去了很遠的地方不能常?;貋硖酵叶选!闭f到這,云玄唇邊傳出一聲嗤笑,繼而語氣幽深道:“小月你可知,在這樣歡快喜慶的日子,是聽不到旁人痛苦哀鳴的聲音的。有人痛的心如刀割,有的人便笑的闔家歡樂,你說這是不是很不公平。”
雙月眸光微閃,一種難以表露的情,示意其先行落子。
一時二人都未在言談,屋內霎時一片寂靜,只有零散的棋子落于棋盤上的脆響,和茶汁沸騰的咕嚕聲。
云玄自幼體弱,最開始的幾年時光里一直纏綿病榻,終日里不得外出。平日里無聊之余便會翻看些詩書典籍,偶然興致來時還會自己對弈下棋。
以至于養(yǎng)成了在棋藝上的極高造詣。
幾番對弈下來雙月自然不敵,一連幾局縱使她再小心布局,處處布防也還是未曾勝過云玄半分。
漸漸的雙月便沒了在下棋的心思,腦海止不住的回想方才公子欲言又止的話,一時之間倒是不清楚云玄到底是何寓意。又看著眼下的棋局,心中不自暗道:難不成今夜二人便一直這么對弈下去。
雙月的思緒混亂直接便表現(xiàn)在了棋盤之上,惹得云玄頻頻抬頭望她。
等到雙月心不在焉的再次落下一子之時,云玄早已伸手擋住了雙月即將落子的手。
雙月指尖剛一觸及到云玄的手背,便覺入手絲滑冰冷。隨即雙月手指一縮,有些不解的抬頭向著云玄望去,眸中帶著一絲驚詫之色。
“今夜便到此為止好了,小月神思不在其位,不是對弈的好日子?!痹菩犞浑p宛若星辰的眸光,一臉溫和的看著雙月。
雙月臉頰微紅,背脊挺直,一本正經(jīng)的對著云玄說道:“公子我……?!?p> 云玄卻在此時擺手打斷了雙月的回話,“今晚原是該守歲的,小月陪我到現(xiàn)在定是無趣了。眼下時辰還早,小月出去尋安陽等人,一起吃個團圓飯,熱鬧熱鬧也好?!?p> 此話一出雙月便只覺心中咯噔一下,往年的今日公子身側總是有師岐在旁聒噪,可現(xiàn)下師岐人卻在皇宮之中。近日明政帝的身子也總不大好,師岐身為首席御醫(yī)自然是要隨其左右。
雙月心中暗道:公子是否覺著有些孤獨才會深夜將自己傳喚而來。思及此越發(fā)覺著今日公子的一切行為都極為反常,全然不像他平日里的做派。
“公子今日是否有心事?!毙闹羞@般想著,雙月便不自覺的脫口而出了。
只見云玄伸手想要去拿茶匙的手一頓,眼中閃過一抹失意,只是他隱去的很好,狀若無事一般的收回手,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半晌方才輕揚出聲;“小月覺著黑棋一方是否還有獲勝的可能?!痹菩淮鸱磫枺粫r間便又讓雙月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得認真再次分析眼下的這盤棋局。
白棋已經(jīng)死死的堵住了黑棋所有的路,向一條條鬼魅一般緊緊的纏住黑棋的退路,眼下雙月已然無路可走也無路可退。雙月又想到剛才自己看看要落子之時公子為何阻止于她,像這種局面她已是必敗無疑。
雙月也不是那等矯揉造作的女子,望著一片敗局的棋局反而一臉坦蕩的抬頭看向云玄,語氣堅定絲毫沒有羞澀之意的道:“公子,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