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shí)并不是李天涯忘記了蘇蓉歸期。
蘇蓉回來這天,李天涯就已在國子監(jiān)請了假,吃過午飯,早早就準(zhǔn)備出門,本來小嬋也想跟著阿哥去,未來的嫂子嘛,李小嬋一到金陵耳頭耳尾都聽得多了,只是碰巧及第樓來人,有事要她過去料理,她只好帶著謝云兮等出去了,小嬋現(xiàn)在進(jìn)了酒樓掌柜角色,忙得不亦樂乎。
玉墨已經(jīng)備好停當(dāng),正當(dāng)主仆匆匆走出聽河居大門。
倆人剛上馬,卻聽一人嬌聲叫道:“李子楚!”李天涯抬頭,見楚盈兒一身黑色勁裝,騎著一匹桃紅馬,已到了門口,后面還跟著兩個家仆,跑得氣喘吁吁。
楚盈兒一見面便道:“相公,我父母今日出去啦,我好不容易才跑了出來。子楚,這段日子,你想不想我?”最近,楚盈兒被謝夫人令府里仆人丫鬟看緊,不準(zhǔn)離府。今天終于逮住空兒,偷偷跑了出來。她以己心度李天涯,以為人家也是如此想她。
李天涯心里暗暗叫苦,道:“嗯嗯……盈兒,真不巧,我方要出門,是要緊事?!背瘍阂惨娎钐煅恼像R,知道他所言不虛,便道:“子楚,我好不才逃出來,難道你就不能陪陪我嗎?你要去哪里?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吧?!彼f這話時眼眸泫然欲泣,她也是飽經(jīng)相思之苦。這些日子,芳心可可,都是李天涯的影子。
李天涯心里一軟,嘆了口氣,心想,現(xiàn)在剛過午,時候尚早,蘇蓉應(yīng)該還沒到,如果讓她跟著過去豈不是更麻煩。
無奈只好帶楚盈兒進(jìn)去,剛坐下,楚盈兒便叫湘兒等跟隨出去。
楚盈兒道:“子楚,我娘親讓我過些日子去京城我叔叔府,我舍不得你,你說,我去還是不去?”
楚正善有個兄弟叫楚正良,楚正良在京城任職吏部侍郎,不知為何,京城來函,欲接楚盈兒進(jìn)京,與其府里女眷一道上學(xué),楚正善與謝夫人已經(jīng)同意了,正促其成行。
李天涯不知原因,隨口道:“如果是令尊要你去,自然有他們的道理,你不妨遵從?!?p> 楚盈兒道:“哦,我大約過了年就回來,相公,你等我?!?p> 李天涯暗道慚愧,只好口中唯唯。
倆人又說了一會子話,李天涯心里有事,只是口中應(yīng)付,楚盈兒情竇初開,只要李天涯在旁邊,倒也心滿意足。沒多久,楚府里來人接楚盈兒,楚盈兒才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李天涯松了口氣,帶著玉墨趕緊跑到金陵津岸渡口,又等了半天,沒見到蘇蓉五瓦船,知道錯過了。待他趕到箬影館,已經(jīng)是掌燈時分。
方進(jìn)門,聽里面一喧鬧,鶯聲笑語盈盈,玉墨上去忙敲門報(bào)名。
“杏兒姐……”玉墨開心的叫道。久別重逢,玉墨有一肚子話要說。
杏兒迎了出來,見到他們臉色不好看起來,哼了一聲,拂袖轉(zhuǎn)身而去。玉墨奇道:“杏兒姐是怎么了?難道這次出門被撞邪了,見到我們也不認(rèn)得?!庇衲觾涸缇褪煜さ煤芰?。
杏兒聞言大怒,回過頭,狠狠的喝道:“你才撞邪哩,你們都是沒良心的。枉費(fèi)我小姐一片癡心,哼哼……”小丫頭張大眼睛,又橫了李天涯一眼,轉(zhuǎn)過身進(jìn)去了。
她們在回來的前一天晚上,蘇蓉都興奮得一夜未眠,一直在憧憬著跟李天涯見面的情景。杏兒陪蘇蓉在碼頭等了半天,結(jié)果李天涯人影不見,她最懂小姐的心里的失望懷疑,又在柳如是等人面前失了面子。
玉墨嚇了一跳,頓時噤若寒蟬。李天涯摸了摸鼻子,心里猜到大概情況,他知道杏兒脾氣,也不計(jì)較。拍了拍玉墨笑道:“沒事,咱們進(jìn)去吧。”
剛轉(zhuǎn)過那個題著“箬影”的月洞門,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李相公噯……”李天涯心里一蕩,只見靠假山一叢紫竹旁,一張似笑非笑的俏臉映在眼前。上著一雨絲錦立小蜀紗衣,下則是楊妃色素面綢裙,眉眼如畫,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春眸中,滿是欣喜興奮之情,眸子如餳,聲音嬌顫,怔怔望著李天涯,忽然,珠淚盈眶。
李天涯:“箬影……”
蘇蓉再也控制不住,撲在李天涯懷里?!跋喙?,可想煞奴家了?!碧K蓉喃喃道,雖然竭力控制,兩道清淚還是滾落下來。這個在外表干練的女子,此刻終于放下外面的鎧甲,恢復(fù)了小女子情態(tài)。
“箬影,你清減了…”
“嗯,奴家想著相公呢。你也是,此刻,開心得很……”
蘇蓉打量著李天涯。
……
“嘻嘻,好啊。”
“我賭贏了,香姐你輸啦?!?p> 周圍忽然響起一陣掌聲及嘻笑聲,兩人抬頭,不知幾時,倆人已經(jīng)圍了一群人,都是熟悉的家伙,王京、李香君、侯朝宗、王微。另外赫然還有多日不見的河?xùn)|君柳如是。她們看著李天涯與蘇蓉,嘻嘻哈哈笑著,口中調(diào)謔,樂不可支。
蘇蓉從李天涯懷里掙了出來,嬌靨暈紅,羞不可仰,不過,她轉(zhuǎn)眼間又恢復(fù)正常,啐道:“一幫不正經(jīng)的家伙,看什么看?笑什么笑?”
柳如是道:“呵呵,剛才不知那個在說李子楚過來了,要給他一點(diǎn)顏色看的?”
李香君笑道:“我知道沒有用的,蘇蓉兒一見到李公子,三魂七魄都不見了一半,那還能控制得?。课?。”
原來他們幾個人都探知蘇蓉已回金陵,先后過來,方才沒見到李天涯,柳如是又加油添醋的數(shù)說李天涯的種種不是。她們便在廳里打趣蘇蓉,一個勁慫恿蘇蓉一定要狠著心,狠狠的懲罰李天涯。特別是王京,更加是大出餿主意,什么要叫李天涯跪著認(rèn)錯、敬酒敬茶,方可罷休,云云……
蘇蓉含笑抿嘴聽著,一聽到外面?zhèn)鱽砝钐煅恼f話的聲音,剛才種種摩拳擦掌說要不理李天涯,早就忘記得一干二凈,在幾人的嘻嘻笑聲中,已是直奔而出……
柳如是嘆道:“哎,箬影,枉我們方才說道了半天,你女孩子家要矜持點(diǎn),你不聽話,以后可有得苦頭吃啦?!彼槐菊?jīng)說著,膚色越發(fā)潔白晶瑩,額頭隱隱有光。
李天涯眼看如此陣仗,哪里會不知道這班家伙的不懷好意?
不由哈哈笑道:“你們別起哄了,實(shí)因小子出門臨時有事,耽誤了功夫,無論如何,這次千不該萬不該都是我的錯,我任打任罰,絕不抵諉!如了你們的愿望,可好?”
說著,團(tuán)團(tuán)一揖,拉起蘇蓉的手走了進(jìn)去客廳。
眾人哈哈大笑,跟著進(jìn)來。
這時,廳里緩緩出來一位小巧玲瓏的婦人,含笑望著她們。
“這位是蕓姨,”蘇蓉給李天涯介紹了蕓娘,李天涯忙上前竹禮?!斑@位便是李天涯李相公?!笔|娘微笑著還禮,打量李天涯,見他氣宇軒昂,也頗欣喜。李天涯見她說話精神孱弱,輕聲細(xì)語,便知道她元?dú)獠蛔恪?p> 眾人團(tuán)團(tuán)坐定,王京搶先笑道:“方才子楚的認(rèn)罪態(tài)度還勉強(qiáng)及格,只是具體措施還沒定呢,大家看看,怎么罰他才好?蘇蓉你先說。不要不敢說,狠狠的罰,往死里罰!我們都為你作主?!北娙寺犃宋恍Α?p> 這個王子復(fù),李天涯翻了翻白眼。
蘇蓉含羞笑道:“這個……這個呀,不如,就罰他……”她正待想個讓兩全其美的方法,她現(xiàn)在心滿意足,之前對李天涯的委屈、懷疑、不解、恨意早已拋到爪哇國去了。
柳如是忙道:“打住,打??!你叫箬影罰他,豈不是多此一舉,你們看這騷妮子,子楚一來,早已經(jīng)意亂情迷,神魂顛倒,這時候,就算讓她為李天涯舍了性命,她也是千肯萬愿,怎么舍得罰他呢?哎呦,娘子,痛煞我也……”
原來柳如是信口調(diào)侃,蘇蓉被她滿臉脹紅,見她也說越不靠譜,又羞又急,忍不住上去大力掐了她一把。
眾人大笑,客廳里充滿歡樂的氣氛,蕓娘含笑看著這一切,恍然若見她們昔日年青春的時光。
柳如是方巾綸袍,越發(fā)如男子行徑,她現(xiàn)在對李天涯,又恢復(fù)以前的態(tài)度,似乎倆人之間的事從未發(fā)生過。
李天涯見蘇蓉窘得不成樣子,對柳如是笑道:“河?xùn)|君,不如你來定罰可好?小弟有何不當(dāng)之處,且請你盡自說來,小子保證心甘情愿,誠心接受履行?!?p> 柳如是秋水般眼神不可觸覺的一跳,如天鵝般修長的后脖子都泛起暈紅。她目光掠過李天涯頭頂,輕笑道:“這個當(dāng)然要罰,正是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有一些賬遲早是須要算的。只是……現(xiàn)在你還是先請?jiān)蹅兲铒柖亲影??!彼f完,轉(zhuǎn)過頭對著蘇蓉:“你看這樣,可好?”
蘇蓉笑著啐道:“話里話外你都說完了,還問我作甚?”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這幫年輕人,彼此投契,笑聲盈屋,快活的笑得樂不可支。
最后,還是由李天涯作東道,請客吃飯,方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