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窮人家里百事哀

　　一行人回了端王府，時辰尚早，白日里沒什么應酬，趙佶徑直去了書房作畫。

　　高俅不用跟去伺候，想著好不容易得閑了，不如回家看看，便跟趙佶告了聲假。

　　回到房里，高俅從床下拿出一個酒壇子，里面裝的全是平日里的省下的錢，幾塊碎銀子，一大把銅錢，還有幾個趙佶賞下來的小物件。

　　看著里面的錢，高俅有些感嘆，照這存錢速度，什么才時候能實現(xiàn)自己的小目標呢。

　　從里面把銀子和銅錢都拿了出來，揣在懷里，想起家里日子過得也恓惶，嘆了口氣，干脆把所有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既然占了人家的身體，該盡的責任也就一并承擔算了，高家人畢竟也算是自己的親人的。

　　出了王府，高俅想著給家里人多置辦些東西，自己也得買些棉衣棉被，就一路向西去了廣福坊，廣福坊在御街北端，剛好經(jīng)過礬樓。

　　這礬樓原名白礬樓，在東華門外景明坊，是東京七十二家酒樓之首。由東、西、南、北、中五座樓宇組成，三層相高，五樓相向，飛橋欄檻，明暗相通。

　　門前的彩樓高大雄宏，花色優(yōu)美，靠街的門面窗戶都用紅綠二色的細石砌成，門前幾盞貼金紅紗的梔子形燈籠，也顯得新穎富麗。

　　每到夜晚，燈燭齊明，光華燦爛，吸引無數(shù)富商豪門，王孫公子、文人騷客來此游玩歡宴。

　　高俅估摸著身上這些錢，買完東西剩的也不多，就從懷里掏出一塊玉佩，進了礬樓。

　　現(xiàn)在時辰尚早，礬樓里沒有幾桌客人，那掌柜的正在柜臺里閑坐，瞅見高俅進來，笑著招呼道：“高俅，今日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

　　探著身子往高俅后面看了看，問道：“怎么不見王爺來？”

　　高俅平日里跟在趙佶身邊，經(jīng)常出入礬樓，與這礬樓掌柜的也相熟。

　　高俅靠著柜臺，看著里面的食客，隨口說道：“怎么著，劉掌柜？王爺不來我就不能來了？”

　　劉掌柜笑道：“瞧你說的，我這不是怕怠慢王爺嗎？既然今日你一人來，那就坐下好好喝幾杯，全算我的！”

　　“今天不是來喝酒的，是想請哥哥幫我一個忙?！备哔磾[了擺手說道。

　　“什么忙盡管說，只要我能辦到的，絕不推辭?！?p>　　“不是什么大事，是想請哥哥幫我看樣東西?！备哔凑f著，把手里的玉佩遞了過去。

　　劉掌柜的接過玉佩，仔細看了看，隨口道：“這玩意兒你從哪得來的？”

　　“當然是王爺賞的，難不成還能是我偷的？”高俅知道這劉掌柜為人仔細，怕玉佩來路不正。

　　劉掌柜笑著說道：“這是哪的話？我就隨口這么一問?！?p>　　“哥哥看這玩意能值幾個錢？”

　　“幾十兩不成問題。怎么？你想賣？”劉掌柜似笑非笑的說道。

　　“是啊，今日跟王爺告假回家，想給家里置辦些東西，怕錢不夠，就想把這東西當了，可我又不識貨，所以才請哥哥先給掌掌眼。”

　　“再值錢的東西到了當鋪也不值錢！”劉掌柜搖搖頭，說道，“當鋪那幫子人心可黑著呢！”

　　“要不我怎么先來找哥哥你呢，就是怕吃虧，糟踐了這東西?！?p>　　劉掌柜低頭看了看玉佩，對高俅說道：“東西是好東西，給當鋪便宜他們了，干脆這樣，這東西賣我得了！”

　　高俅打的就是這個主意，點點頭說道：“行啊，既然哥哥喜歡，那就賣給哥哥，也省得我來回跑了?！?p>　　“那好，哥哥也不讓你吃虧，這東西我給你出七十兩，怎么樣？”劉掌柜略一琢磨，開口道。

　　“就按哥哥說的辦！”高俅估摸著這價錢不低了，也就一口答應。

　　“那好，哥哥這就給你拿錢去?！?p>　　“不忙，不忙。”高俅伸手攔了一下。

　　“怎么了？”劉掌柜正要起身去拿錢，見高俅攔著不讓，以為高俅要反悔。

　　“看到哥哥這里好酒不少，想給家里老爹兄長帶些回去?！?p>　　這礬樓能在東京城里出類拔萃，自家釀的美酒也是一絕。高俅估摸著家里也喝不到什么好酒，就起了心思。

　　“還以為多大事呢，好酒多的是，想要多少盡管開口！”

　　“先來兩壇吧，多了我也拿不了。”高俅琢磨著，要買的東西挺多，先意思意思得了。

　　“小事，等著，哥哥這就讓人取去?！眲⒄乒裾惺纸衼硪痪撇┦浚÷暦愿懒藥拙?，那酒博士點點頭去了后院。

　　“對了，今日有沒有一個姓蔡的來訂酒席？”高俅想起蔡攸晚上要宴請趙佶，隨口問了句。

　　“沒有??！怎么了？”劉掌柜搖頭道。

　　“沒事，隨便問問?！?p>　　沒過多久，那酒博士去而復返，拿了一個包裹和兩個酒葫蘆，劉掌柜打開包裹看了一眼，連同酒葫蘆一起遞給高俅。

　　“銀子都在里面了，你數(shù)數(shù)。”又指著兩個酒葫蘆說道，“這可是店里最好的酒，算是哥哥我請你的?！?p>　　這劉掌柜的心挺細，怕不好拿直接給裝酒葫蘆里了。

　　高俅接過包裹也不數(shù)，直接背在肩上，把倆酒葫蘆綁在腰上，朝劉掌柜拱了拱手，說道：“哥哥有心了，今日還有事就先告辭了?！?p>　　礬樓往南就是廣福坊，高俅徑直去一家鋪子里買了棉衣棉被，多給了些錢讓人送去端王府。

　　本想給家里置辦東西，可想了想也不知道該買什么，況且路有點遠，拿著也不方便，干脆給錢得了，既實惠又省心。

　　高俅順著御街一路往南，出了?？甸T，路過康門街，走到了麥秸巷口，再往東走沒多遠就到家了。

　　自穿越到這里以來，高俅一直覺得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沒有歸屬感。

　　等走過了這些熟悉的街巷，幼時的記憶慢慢浮現(xiàn)，那些屬于前任的記憶，就好像自己親身經(jīng)歷過一般，歷歷在目。

　　有種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明明很親切，卻不敢靠近。

　　該面對的總要面對，深呼了一口氣，高俅推開門走了進去，院子里有個穿著粗布裙的女人，正蹲在地上洗衣服，旁邊還有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在獨自玩耍。

　　聽見聲音，那女人抬頭看見了高俅，站起身來，用裙擺擦了擦手，拘謹?shù)恼f道：“叔叔回來了！”

　　這女人是大哥高伸的老婆李氏，小女孩是大哥家的孩子高清婉。

　　這屋院是高家祖宅，高俅的爹娘，哥哥一家都擠住在一起，主要也是因為沒錢買房子。

　　高清婉歪著頭看了看高俅，隨即跑過來，抱著高俅的腿叫到：“叔父?！?p>　　對于宋代人的這些叫法，高俅一直是無力吐槽。

　　嫂子叫叔叔，侄女叫叔父。

　　真特么繞口！

　　高俅把高清婉抱了起來，血脈相連的感覺讓高俅覺得很親近?？粗」媚镆驗樘炖?，凍得有些紅的小臉蛋，有些心疼。

　　高俅朝李氏點了點頭，叫了聲嫂子，輕輕用額頭碰了碰高清婉的額頭問到：“冷不冷？”

　　“冷！”

　　高俅看了看高清婉身上的有些單薄的衣服，問道：“那怎么不多穿些衣服？”

　　小姑娘在高俅懷里低頭揪著小手也不說話。

　　李氏招呼道：“叔叔，快進屋里暖和暖和，清婉，快下來！”

　　高俅抱著高清婉向屋里走去，看了看盆子里的衣服，又看了看李氏身上同樣單薄的衣服，說道：“嫂子，天冷，別洗了，先進屋吧。”

　　“馬上就洗完了。”

　　“聽我的！別洗了！”

　　高俅一手抱著高清婉，一手撩起門簾，把李氏讓進了屋里。

　　屋子分了三間，左右兩間是臥室，中間是客廳，東西擺的滿滿當當?shù)模质帐暗煤芤?guī)矩。

　　屋里其實也不怎么暖和，李氏伸手想要把高清婉抱走，高清婉扭過身抱著高俅脖子不松手。

　　高俅笑了笑，說道：“沒事，讓我抱著吧?！?p>　　“家里有客人來了？”左邊里屋的人聽見動靜問了一句。

　　高俅聽出聲音是他爹高敦復，抱著高清婉走了進去，家里人都在，圍坐著一個破舊的炭盆取暖，炭盆里是自己家燒的木炭，味道有些不好。

　　高俅進去，幾人都站了起來，高俅母親王氏，上前拉著高俅的手，問道：“俅兒，你怎么回來了？今日不用當差嗎？”

　　高俅把母親讓到椅子上，笑著說道：“娘，今日王府無事，我跟王爺告了假，回來看看你們?！?p>　　“好好好！”

　　高俅看高敦復今日也在家，奇怪的問道：“爹，今日怎么有閑在家？”

　　高敦復嘆了口氣，說道：“被人辭了?！?p>　　高俅知道高敦復在一家藥鋪當賬房先生，平日里收入不多，也就勉強能糊口。

　　高俅點了點頭，怪不得看幾人臉色都不好，剛才還奇怪哥哥今天怎么不讀書了。

　　“唉，家里日子本來就緊張，如今你爹又讓人辭了差事，這以后可如何是好??！”王氏唉聲嘆氣的說道。

　　“娘，別著急，明日我就出去尋個差事做?！备呱煺f道。

　　“那你讀書怎么辦？”高敦復問道。

　　“不讀了！”

　　“胡說，家里就你一個讀書人，全家人以后還都指著你中舉做官呢，你怎么能不讀！”高敦復怒聲道。

　　“讀了這么多年，連個舉人都中不了，反而還要拖累父母妻兒跟我受苦，我還有什么臉讀書。”高伸蹲下身子，抱著頭哭了起來。

　　高俅懷里的高清婉看父親在哭，皺著眉頭，癟著嘴也哭了出來，就連老娘王氏都跟著抹起了眼淚。

　　高俅一臉無奈，這鬧的是哪出??！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還整了這么一出。

　　要不說，窮人家里百事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