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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亂乾坤

二十六|飛花落葉

書亂乾坤 水月觀主 3419 2020-05-31 23:20:00

  無助的人,吹著無情的風,無助的夜,下著無情的雨。到底風雨無情,還是人無情?

  血,滴在濕漉漉的地面,雨,打在傷心人的頭頂。

  漫天劍影,沖天殺氣,在眼里,在雨中。

  老大的內功渾厚,可憐了老四,沒有一劍是刺向他的,但他偏偏連續(xù)接了二十三劍,他已倒下,倒在了風雨里,倒在了血泊中。

  老大心痛不已,狂呼一聲,他已在防守中尋找進攻的機會,他已改變招式,即使他能在身受一劍的情況下?lián)糁袑Ψ揭徽?,他也要換。

  當老大的呼聲傳到梅曉之耳中,梅曉之回過了神。

  “停手吧。”他的聲音很小,像是在懇請,他說得很卑微。只有三個人聽到了,他自己,梅月笙,還有贏先生。

  什么樣的心情才能讓梅曉之卑微地說出這句話來?

  “住手!”贏先生喝到。

  贏先生的呵斥聲,并沒有阻止戰(zhàn)斗的繼續(xù),當龍問身受一掌,老大手臂被“霜織”穿透之時,龍紀的劍,就像是一道閃電,擊向老大的喉嚨,已經數不清這是沖他咽喉來的第多少劍了。老大的左手運氣,以臂格擋,他的左臂留下了一道深痕,清晰可見。龍紀和龍問順勢運氣周身,兩掌擊出,老大內臟受損,噴血而退,兄弟兩飛身起腳,順勢拔劍,老大已被擊退,直抵對面房屋的磚墻。

  贏先生運氣于身,一道殺氣噴涌而出,身如疾風獵豹,向龍紀和龍問襲來,兩兄弟哪知贏先生是沖自己而來,毫無防備,贏先生指如匹練,連點二人周身之穴。

  贏先生將兩兄弟夾在腰間,走入店內,又慢悠悠地走向老大。梅曉之就一直看著,沒有任何動靜,任雨淋,任贏先生過。

  贏先生以點穴之法,止住了他的血,然后將老大扛進了店內。

  梅曉之慢慢地進了店,關上了門,梅月笙又推開了門,進了來,再關了門,一切顯得十分自然。

  季云酒醒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天色昏暗,平時還有夕陽的時刻,偏偏有如黑夜。陰冷的街道,沒有了冰涼的雨聲,沒有了顧客,涼風吹著窗戶,打得吱呀作響,就連平時聽得到的算盤聲,也時時停頓。

  老大看著贏先生,他沒有在房間里,而是躺在拼在一起的兩張桌上。

  “老四怎么樣了?”這是老大醒來的第一句話。

  眾人默然,贏先生看向龍問和龍紀的方向,兩兄弟依然被點住,沒有人給他們解穴。老大已經明白了意思,他翻不起身。

  “你救了我?”

  “是?!壁A先生只回答了一個字。這一個字,沒有任何感情,不摻雜憤怒,也沒有埋怨。

  “你怎么樣?”梅曉之的關切一問,讓老大愈加心痛。

  “他們,都死了?!崩洗笊駛?。他不在乎自己怎么樣,他只在乎家人。

  梅曉之沒有再說話,季云也沒有說話。

  “這是你應得的。”贏先生淡淡道。

  “你以為你救了我?”老大憤聲,報應不該應在家人,而該應在他身。

  “我本該殺了你。但我不會讓你死,只有你活著的時候,才會感受痛苦。”贏先生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毒針,刺痛著老大,眾人心生寒意,對贏先生刮目相看。

  季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只能不吭聲,梅曉之也不想說話,梅月笙更是無從開口。只有老大,他坐了起來,凝視著贏先生的眼睛,贏先生并不回避。

  寂靜的客棧,無形的殺氣升騰,老大怒氣沖沖,贏先生蓄勢待發(fā),一道苦酒入腸的聲音。

  “如果你們要決一死戰(zhàn),麻煩挑個我不在的時候?!奔驹贫似鹁茐裙饬俗詈笠豢诰?。

  “你要殺了他,我不會答應?!奔驹频?。

  “而他,不會殺你?!奔驹谱灶欁缘卣f著,他并沒有指著誰,但他的話說出,殺氣已消散。季云慢慢地走向龍問,給他們解了穴道。

  “我們切磋一下。”季云拉著龍問,龍問本不愿出門,他凝視著老大。

  “你還差我一次舞劍?!奔驹瓶粗垎枴?p>  龍問聽罷,他已知季云的心思,便跟著季云出了門,季云在前,他每走一步,面色便凝重一分,直到他走到客棧門口,他轉過了頭,叮囑了贏先生一句。

  “無敵于天下,莫爭水月湖?!奔驹普f罷,淡笑一聲,走出了門外,贏先生若有所思,算盤聲戛然而止。梅曉之拉著梅月笙上了樓,龍紀走到了門口。

  “這里太窄了,不夠我們施展?!饼垎柕馈?p>  “夠了?!奔驹破届o道。

  季云從沒有這么平靜過,此刻的他,平靜地能聽到遠山微風之聲,幽幽空谷水滴之聲。季云的氣,直沖九天,撥開云層,讓原本暗黑的天空,露出一道光明。

  云散如趨!

  當梅曉之在窗口看到一道光明之時,他轉過了身,牽著梅月笙坐到了桌前,給梅月笙斟了一杯酒。

  “只有你才能勸得住他們?!泵吩麦隙酥票丝痰乃郎赝袢缬?。

  “梅曉之可以,我不可以?!泵窌灾]有給自己倒酒,他對著壺嘴喝。

  心亂如麻的人,要怎么樣將事情做的完美?梅曉之的心,本來平和,可以在兩人交鋒的一剎那,封住他們所有的招式。但是此刻的他,卻并不能,他的心亂了。

  楊一超的尸體才被收葬,老大如夢初醒,梧香山已如累卵,十二門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如何靜得下來?

  心似亂麻愁上心,兩道劍眉聚為一。

  龍問已看到季云的認真,他想要替老大扛下龍問所有的怒火,但他可以嗎?

  龍問已感受到潮水般的壓力,當光明從云層中射出,他已知必敗。季云的心,懷著寬恕,而他已被仇恨所蒙蔽。他的劍法,本該天衣無縫,與天地相融,但此刻的他,要怎么樣才能做到?

  龍問的氣息,并不完美。他不能感知天地變幻,不能感知萬物氣息輪轉。

  “舞劍?!奔驹浦挥袃勺?,卻重如千鈞。

  龍問要如何再舞出那天一樣完美的劍法?

  “身為劍客,不該如此?!奔驹平又f。

  身為劍客的龍問,此刻,的確不配稱之為劍客,純粹的劍客,不該摻雜任何的污垢,一絲雜質也不能!

  龍問依然沒有釋放殺意,但他已拔劍。

  氣刃從季云手中慢慢凝出,近三尺,如一劍。季云已不再多說,他的氣勢已到極致,他聽不到任何的聲音,萬物為靜!

  龍問不敢輕視,他已知,季云此招若出,其勢不能收!龍問已凝聚劍勢,他凝視著劍,眼中只有劍的人,到底能有什么樣的力量呢?漸漸地,他的氣勢已如彌天之云!“霜織”散發(fā)著藍光,虹芒閃動,龍紀已運氣周身,因為他已不能呼吸,殺氣讓他窒息,若他不氣運周身,不出一刻鐘的時候,他必死無疑。

  掌柜的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門口,他凝視著戰(zhàn)場,狂風吹著他滄桑的面頰,吹亂了他的白發(fā)。贏先生已感受到濃烈的殺意,他不想觀看這場戰(zhàn)斗,贏先生拿出了毒酒,已殘剩無幾,他使勁猛嘬了幾口,卻只有幾滴。老大慢慢地起了身,他緩緩地找了一張凳子坐下,怎么樣的心痛能形容此刻他的心情呢?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能體會,他的家人才被屠戮,僅剩的幾位兄弟,已去了一個,現在還有一個,在自尋死路替自己贖罪,而他卻無可奈何。

  老大又默默地找了個位置,正對著贏先生和門的方向,單膝一跪,頭已低下。

  “我錯了?!彼脑?,沒有任何人聽見。

  “移花宮,沉香谷。”他的聲音足夠大,足夠讓掌柜的和龍紀聽到。當他說完這句話,一道內勁催出,老大的嘴角,溢出一道血跡,他永遠地定格在那里了。

  身為兄弟,季云替老大與龍問決戰(zhàn),他是很仗義了。身為朋友,他這樣做對龍問公平嗎?公平!因為季云已經決定,以此戰(zhàn),讓龍問徹底成長,成為真正的劍客,無所謂名利之爭,無所謂江湖路遠,無所謂稚氣未蛻。只經此一戰(zhàn),龍問就能成長到他所預想的程度嗎?

  沒有答案。

  季云有如開世之神,殘影,馳于天地之間,劍氣舞動,已沒有招式的束縛,每一劍,都隨氣而動,靜時,劍如流云,動時,劍如霹靂,萬象有名,而劍無名!天地如一,季云無相!

  “魔頭已經死了,你們停手吧。”龍紀呼喊著。

  “他們聽不到?!闭乒竦哪曋@一切。贏先生不知什么時候也出現在了門口,他從未見過季云這般模樣,這一股壓抑感有如泰山壓頂,他已難以呼吸。贏先生默默地從懷中取出了一粒漆黑無比的藥丸,“還神聚魂丹”。這是那個人留下的,僅剩此一粒了,贏先生用他的手,緊緊攥著!

  漫天殘影彌空,氣刃劃出數道劍虹,弧線一條接著一條,如夢如幻,龍問看得如癡如醉,他已縱劍而起,隨劍而動!

  當殘影合聚為一,季云睜了眼。沒有任何人能形容這一劍之快,絕沒有!交鋒一合,“霜織”已成兩段!

  龍問癡癡地立著,他沒有看清季云的出手,他只感受到一股勁風穿身而過,回身定睛看時,方才原是一道殘影!

  季云仍在原地,殘影與本尊相應,他的手中,氣刃與劍勢同出,萬物為靜,殘影雖消,劍勢尚存,勢不能收!

  當這一劍擊出,生息盡散,萬象如靜,陰陽失衡,天地之間,一片死寂,沒有任何生氣!季云已知,氣刃已生靈氣,劍勢難收!無殺不收!

  氣刃,就在季云劃開自己喉嚨的那一刻,消散了!霎時間,云聚如涌,天雷滾滾,疾風霹靂,驟雨如注!

  贏先生身如疾風獵豹,馳至季云身旁,“還神聚魂丹”已送入季云嘴中,卻停在了那里。因為季云,已無法下咽!他的咽喉被割開的那一刻,就意味著他再也無法嬉笑了,再也無法吞下這一枚丹藥!

  龍問愣在那里,“霜織”已成兩段,他并不在意,他只看到贏先生在呼喊季云,而季云毫無動作!

  恩怨情仇,系于一戰(zhàn),生死交還,煙消云散!

  贏先生慢慢地站了起來,他抱著季云的尸體,慢慢地走向了掌柜的。

  “帶我去水月觀,好嗎?”贏先生凝視著掌柜的眼睛。

  沒有半點疑問,也沒有一絲停頓。只一個對視,贏先生沒有聽到掌柜的回答,他已轉過身。

  當沖天的殺意消散,梅曉之下了樓,當他用掃視了四周一次之后,他就默默地上樓了。

  “我想離開這里。”梅曉之對梅月笙道。

  “嗯?!?p>  “你不問問我想去哪里么?”梅曉之黯然。

  “不管你去哪,我都會跟著你?!?p>  “梧香山?!泵總€人都有選擇的權利,梅曉之的心正如波濤,他選擇面對。

  “好?!泵吩麦匣卮鸬煤芨纱啵窌灾肴ツ睦?,她都愿意跟著,即使他要去地獄,她也會毫不猶豫。

  龍紀走入雨中。

  “那個魔頭已經死了?!?p>  “我殺死了季云?!饼垎栕灶欁缘卣f著。

  “是他自己殺死了自己?!?p>  “是我害死了他。”

  “你沒有殺他,他也沒有殺死你父親?!?p>  “哈哈哈哈哈……”狂笑,龍問忽然狂笑不止。

  沒有人明白龍問此刻的心情。

  雨,如利刃,劈在贏先生的頭上。當“水月觀”出現在贏先生眼前的時候,他就像是看見了希望。

  “我走了?!睆膩淼穆飞系浆F在,掌柜的就只說了這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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