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許久沒有沐浴到陽光的老人,伸手溫柔的撫摸著太陽散發(fā)出來光芒的方向,陽光透過她纖細(xì)的手指間一條一條映照在她的臉頰。她閉上雙眼,安閑自得獨享著這份溫暖,在去往紫竹林的旅途中她不緊不慢,用手輕輕觸碰的劃過每一片葉子,每一根竹竿和每一只花朵,渲染著五顏六色的事物讓她都感覺到美好以及不舍,她真的太久太久沒有見到過了。終日在煉獄中,只有無盡的黑暗和已經(jīng)混濁成暗紅色的液體陪伴著自己。
回到竹屋里面被打掃的干干凈凈,一粒灰塵都沒有。灶房中的案板邊已經(jīng)放好了各色各樣的食材,坐落在竹屋后的院子里,一條橫著搭設(shè)的竹竿上掛著兩條已經(jīng)風(fēng)干好的臘肉,這是她還未打入煉獄之前最愛吃的東西。她開心起來的樣子就像一個小孩子,看來山君是故意送去女弟子讓她進(jìn)食,因為這樣她才能夠有機(jī)會出來享受著青山綠水。
她整理好床鋪,從后院撿了幾塊自己劈好的木材走進(jìn)灶房,一桶水全部倒入鍋中,然后像平常農(nóng)家女子那樣開始生火,時不時的還要掀開鍋蓋看一眼有沒有翻滾。
這個時候,在中殿前院里正百無聊賴的郁歡瞧見遠(yuǎn)處竹屋從煙囪里飄出的縷縷柴煙,不可思議的心里想著:
那不是上次洛月華送我回府路過的紫竹林嘛?怎么會有煙冒出來?著火啦?不應(yīng)該啊,看上去很想是凡間農(nóng)家生火才會出現(xiàn)的顏色。難道這湄月山還有誰居住在紫竹林?
她心存疑慮想要去一探究竟,可是洛月華說過不允許她踏出中殿一步,雖然繩子是解開了,但是行動范圍依舊被限制著。她賊眉鼠眼的朝著四周看了看,好像并沒有什么人注意到自己,如果這個時候偷偷遛跑應(yīng)該不會引起注意,本來看守郁歡的紫靈因為一件很重要的實情,先行走開了。她用手捂住嘴巴,有點竊喜的咯咯笑出了幾聲,然后趁人不備順著墻邊一點一點的挪動向大門口。當(dāng)郁歡邁出去第一步的時候,她知道自己要成功了,但是也不能放松警惕。她眼神小心翼翼的不時看向周圍有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直到確定后迅速的另外一只腳也踏了出去,為了防止被發(fā)現(xiàn)她跑的飛快,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精靈古怪的郁歡知道不能通過前殿的大道去紫竹林,于是就繞了那日洛月華帶她走過的那條路,果然這里渺無人煙,半個人影都瞧不見。洛月華可能自己也沒想到,本是無心之舉為了不讓郁歡在前殿露面,沒想到卻成了這個小丫頭隨意出山門的秘密路線!
來到紫竹林,郁歡抬頭順著煙霧飄出的位置,一步一步仔細(xì)的尋找著。忽然她聞到了一陣飯香的味道,像是人間的味道,頓時自己的肚子咕嚕嚕的叫了一聲,她咽了咽饞壞了的口水,順著香氣一路前行。終于,一座坐落在竹林中間平地上的竹屋助矗立在她的眼前,她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她不敢相信湄月山既然會有這么平凡的建筑。
此時手中端著最后一道菜從灶房走出來的‘老人’望見呆站在不遠(yuǎn)處的郁歡,她并沒有上前尋問來自何處,她也不知道是敵是友,因為山君說過除了凡人,只要有點修為的神仙,這座竹屋就永遠(yuǎn)不會映入他們的眼瞼。
想到這里,‘老人’手中盛滿鮮湯的盆一下子滑落,啪一聲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瞬間支離破碎。“既然是凡人?”‘老人’心里覺得這簡直難以置信。
碎裂的響聲仿佛喚醒了郁歡,她本能的做出跑過去的反應(yīng),然后蹲下身子慌張的幫忙收拾著地上的碎片,‘老人’見狀后也緩過神趕緊參與其中。
“謝謝你??!”‘老人’尷尬的對著郁歡微笑著彎了一下腰。
“沒事沒事!你也是湄月山的弟子嗎?”郁歡充滿好奇的樣子問道。
“呃~應(yīng)該算是吧!”‘老人’低下頭用舌頭輕輕的舔了一下嘴唇,不失禮貌的笑了笑。
“我叫郁歡,你呢?”她興高采烈的向前跳躍了一小步,水靈靈的大眼睛忽閃著。
“我……我叫童鳶。”原來這位奇怪的‘老人’既然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每當(dāng)她說出口的時候,心里總會涌出激動的心情,嘴角掛著幸福的笑容,眼睛里泛起淚花。
是啊,真的已經(jīng)過了好久好久,好久都沒有人問起過自己的姓名,甚至連她自己也快忘記了,煉獄使者見到她也只是尊稱一聲‘婆婆’。暗無天日生活在幽怨的地底下,每日都能不輕易的瞧見銅鏡中倒影出她丑陋惡毒的面孔,漸漸地也麻痹了她的心,接受了現(xiàn)實拋棄了原來的自己。
幾百年來,童鳶這還是第一次遇見會問及自己姓名的人,她感慨萬分,非常熱情的把郁歡請進(jìn)屋內(nèi),加了一副碗筷一起享受餐桌上豐盛的家常菜。肚子早已經(jīng)開始饑腸轆轆的郁歡,毫不客氣拿起筷子把所有菜都夾了一點放到碗中,搭配著白米飯狼吞虎咽的吃起來。童鳶被她這般粗魯?shù)哪佣盒α?,她想起來自己還在人間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的,天真無邪!吃就是吃,睡就是睡,善惡要區(qū)分,愛恨要分明!她真的很懷念!
“你怎么不吃???”郁歡嘴里塞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好奇的看著童鳶面前完全沒有動過的白飯。
“沒有,只是看見你這個樣子,想起了一個老朋友!”童鳶拿起了筷子,溫文爾雅細(xì)嚼慢咽的也開動起來。
“什么老朋友?”郁歡說著往嘴巴里又塞了一口。
“是很早以前就認(rèn)識的朋友。”童鳶笑了笑。
“那你朋友也在這湄月山嗎?”
“不在!”童鳶略顯遺憾的搖了搖頭。
其實,童鳶口中的老朋友就是她自己。幾百年前,她出生于位置偏遠(yuǎn)的天之鏡。據(jù)她自己回憶,那是一座充滿仙境的王國,她們的天和海就像是一種顏色,從遠(yuǎn)處望去像是形成了一條平行線,當(dāng)站在海浪邊低頭凝視著水中倒影的時候,它就像是一面鏡子,將自己和天空一并攝入其中。
天之鏡之所以讓很多人向往還源于周圍的自然環(huán)境,他們沒有戰(zhàn)爭,沒有紛擾,也沒有所謂的江湖恩怨和勾心斗角。這里的人民相處的都十分融洽,夏季三伏天最熱的季節(jié),基本家家戶戶都會開著門窗讓夜晚的涼風(fēng)吹著自己燥熱的身軀,即使這樣也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偷盜的事情發(fā)生。
而且這里的人民穿著樸素,不喜大紅也不喜大綠,就連女子出閣的嫁衣通常也只是以白色為主,然后用黃色、粉色、天藍(lán)色這種稍微有些淡的色彩搭配著,可是絕對不能超過兩種。還有就是他們平日里吃的飯菜幾乎全是素食,餐桌上幾乎不常見到肉類,尤其是大肉。也因如此,天之鏡人民的肌膚像雪一樣的純白,細(xì)膩有光澤。在這里生活的女人都有一頭烏黑直直的長發(fā),她們很少把頭發(fā)盤成復(fù)雜或者花里胡哨的樣式,總用一根淡雅透徹的絲帶纏繞住耳畔邊的兩縷發(fā)梢系在后面,打個簡約樣子的蝴蝶結(jié)。
但天之鏡有一項其他王國沒有的不成文的規(guī)定,那就是君王必須是女人,只有女人才能夠以仁慈、和平統(tǒng)治整個王國,而且天之鏡還會以三十年為一大限選出剛生下來擁有月亮命格的女嬰封為圣女,月亮命格則是指具有純凈無暇且樣貌傾國傾城、冰清玉潔。根據(jù)國法,圣女不可以三十歲以為嫁人生子,必須維持著純潔處子的身子,方可他們信仰的天神才會一如既往保護(hù)著這片圣潔的大地。
童鳶就是幾百年前被選定出來的,剛開始的時候她只知道聽從父母安排,王國里的人民需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言聽計從,不曾有一絲絲反抗。
直到有一天國王身患疾病,并且前所未聞,就連王宮中資深的御醫(yī)都沒有瞧出個名堂。無奈之下,王室、朝臣以及民眾只能請求圣女開壇祭祀天神,盼望神可以幫助國王擊退病魔。
祭祀這天全國上下必須著裝一身雪白,每人手持一朵白百合,光著腳站在祭祀臺下低著頭,不可仰望。而圣女站在臺上中間,將手指成蘭花形狀端著的玉露瓶中的清香酒水撒在供奉桌前,然后自己在倒上一杯小酌一口,隨后脫下厚重的羽毛披風(fēng)翩翩起舞著,如果從不遠(yuǎn)處看過去,那畫面甚是妙不可言,猶如仙女下凡!
烈日當(dāng)空下的童鳶滿頭大汗,還在不停歇一直的旋轉(zhuǎn)跳躍著。忽然天空暗沉了下來,太陽被不知什么出現(xiàn)的一片龐大的烏云遮蓋住,這才使童鳶停下來舞步,隨后所有人都跪拜在地上異口同聲發(fā)出:
“無上天神,無上榮光,保我天鏡,再無苦難!”就這么一句話反復(fù)重復(fù)回蕩在空曠的荒野間。突然一陣大風(fēng)刮起,四周塵土飛揚,很多沙粒被吹進(jìn)了他們的眼中,即使是這樣也沒有人膽敢直起身子用手搓揉出來。
“湄月山,百草堂,香砂!”天上傳來一陣沉悶雄厚的聲音,然后就消失了。
天空恢復(fù)了之前的模樣,太陽依然散發(fā)出炙熱的光芒,所有臣民包括童鳶對著叩拜了三下,獻(xiàn)上手中的鮮花后便陸續(xù)離開了。回到王宮,心懷不軌的宰相把天神的話傳給了不為人道的太后。太后知道湄月山是仙家重地,不是為了拜師修行前去的基本上必死無疑,不死也會是個半身不遂。對于國家而言,太后肯定不會讓自己王室子孫前去,也不會讓輔佐治理王國的棟梁之才,滿朝文武百官派去。宰相貌似看出了太后的疑慮,湊到跟前小聲的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她。一瞬間太后像是得到了什么高人指點,恍然大悟,眼睛里冒著光。沒錯,狡詐的宰相利用圣女被天神庇佑,擁有天神一半仙力荒謬可笑的理由,讓太后派童鳶以身冒險。
太后對這個建議相當(dāng)?shù)臐M意,迫不及待的讓女使抓緊將童鳶傳喚進(jìn)宮。宰相看著跪在面前而且必須奉旨行事的童鳶,臉上露出洋洋自得的表情,很明顯宰相這是公報私仇。原來宰相家中的小兒子曾向童鳶家提親,由于圣女三十以前不能嫁人,小兒子也愿意等,只是因為對童鳶一見鐘情傾心至今??墒牵@宰相小兒子天性風(fēng)流,對于鐘愛也只是三分鐘熱度罷了,在童鳶之前已經(jīng)休掉了三位娘子,并且讓她們凈身出府,可惡到了極點。
童鳶父母拗不過宰相在朝中的勢力,只能借著與女兒商討一下的借口將其推延。后來童鳶聽父母親向自己闡述事情經(jīng)過以后,憤怒的連夜面圣,將這等荒唐之事稟告給了當(dāng)時還身體無恙的女王。圣女身份關(guān)乎著天之鏡的運勢,女王當(dāng)然不會答應(yīng)宰相的無理要求,雖說三十往后但竟然如此大膽到再任期間就冒昧上門強(qiáng)求此事,著實不妥。于是第二日早朝退下后,女王把宰相傳喚至自己的寢宮中,狠狠地批斗了他一番,也勸他趁早讓自己小兒子放棄這個不合規(guī)矩的念頭。宰相用腳指頭都能想到是童鳶找了女王告了狀,從此這恩怨算是埋下了。
童鳶知道湄月山一行兇多吉少,她出發(fā)之前安頓好了家中有些年邁的父母親,給他們留下了能夠維持這輩子生活的財物,背上一包隨身不多的行囊就踏上了去往湄月山的路途。她拿著太后賞賜的秘密寶圖,一路跋山涉水的按照圖中所描畫的路線前行。終于在過了快半月之久,她來到了傳說中湄月山的腳下。
從山下望去,它和周邊普通的大山?jīng)]有什么區(qū)別,可越往里面走越有些詭異。比如你想回頭看看自己走了多遠(yuǎn)的時候,之前的路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而且隔一段路道周圍的植物也都不同,它們都是一個品種生長聚集在一處地方,有的是一片花海,卻只有紫色的花,連一棵大樹都瞧不到。
童鳶感覺自己已經(jīng)精疲力盡,這湄月山貌似沒有盡頭一樣。她用衣袖擦拭著額頭上滲出的汗水,晃了晃斜挎在腰間的水壺,里面已經(jīng)沒有一滴水了。因體力透支,在加上口干舌燥的她看了看烈日當(dāng)頭的太陽,眼睛前忽然出現(xiàn)一陣暈眩,所有景象變得模糊起來,晃晃悠悠的暈倒在了地上。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躺在了一張發(fā)出清雅檀香的木床上。她拖著疲勞的身軀靠在了床頭,有些神志不清的朝著屋內(nèi)四處上下打量著心想:
“我怎么會在這里?這是哪?”
童鳶對陌生的環(huán)境天生就具有一種恐慌的感覺,即使自己身體不適也堅持著掀開被子,穿好鞋子,背起行囊要離開。這時,吱呀一聲房門突然被打開,一位身穿淡黃色衣衫雙手端著一個長方形托盤的男子風(fēng)度翩翩走了進(jìn)來。
“你醒了?”看見已經(jīng)下床站起來的童鳶,他立馬把托盤放在餐桌上熱情的走過去。
“你是?”童鳶小心翼翼的打探著。
“我從凡間買酒回來,瞧見你暈倒在松柏林中,怎么都叫不醒你,把你帶了回來。”男子臉上純真的笑容讓她放松警惕了不少,然后男子又回到餐桌前把準(zhǔn)備好的飯菜一一放好,讓童鳶趕緊坐下來吃點東西,山下遇見她的時候看樣子就知道是沒了口糧餓虛脫了。
童鳶瞧著桌子上已經(jīng)擺放好的那幾盤美味的食物,口水跟肚子早已經(jīng)出賣了自己。抵擋不住誘惑的她,把肩上的包裹很自然的脫了下去,坐在凳子上拿起碗筷決然不顧自己圣女的形象,大口大口的吃起來。男子瞧著她的模樣,開心的坐在了她的對面,隨手倒了兩杯茶,一杯遞到了童鳶的面前,一杯自己慢慢品嘗著。
“別噎著,喝點水!”
“嗯嗯,謝謝謝謝!”滿口還未嚼碎下咽的飯菜把她的臉蛋也撐得圓鼓鼓的,說出的話可愛極了。
水足飯飽后,她慵懶的伸展了一下身子骨,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揉了揉已經(jīng)隆起來的肚子,十分滿足拍了兩下然后站起來又挎上行囊對著男子鞠了一躬:
“感謝公子仗義相救,還給我吃了這么好的飯菜。小女子無以為報,如有緣相遇,小女子定會有恩必報?!闭f完她直起身板就打算轉(zhuǎn)身離去。
幸好男子反應(yīng)夠快,張開雙手用自己高挑的身軀擋住了房門:
“你準(zhǔn)備去哪?”男子有點依依不舍的看著她。
“我要去湄月山啊?!蓖S有點不知所措。
“對啊,這里就是湄月山??!”男子放下雙臂,拉起她的手腕站在門前指著房屋周圍。
果然映入眼簾的景象讓童鳶大吃一驚,流淌在半空中的瀑布,還有好似懸浮著的幾座小山島,遠(yuǎn)處銀裝素裹的山頂,這里就像是一幅畫,她此刻仿佛就身處畫卷之中。
“這里就是湄月山?”童鳶目不轉(zhuǎn)睛一臉震驚的問道。
“肯定的呀,這山可只有這里一處地方!”說著男子蹦蹦跳跳的又回到了屋里坐了下來。
“那你是?……”童鳶轉(zhuǎn)過身迷茫的看著他。
“我是山君最小的師弟,輔佐師兄掌管湄月山收弟子的事情,還有后面雪山的管制。”他喝了一口手中杯子里的茶水。
“那你收弟子嗎?”童鳶聽后興奮的跑上前。
“你要當(dāng)我的徒弟嗎?”男子激動的喜出望外。
“望山神受弟子一拜!”說著童鳶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磕了一個響頭。
男子好像被她的這一舉動嚇得有點魂飛魄散,趕忙伸出雙手將童鳶攙扶起來,眉開眼笑的對著它說:
“那從此以后你就是我歸時的好徒弟了。我可要給你說,我這人從來不收徒弟的,因為覺得很是麻煩,如今咱倆這么投緣我可是對你破了例呢!所以,這以后見了我也不用三跪九叩整些和我?guī)熜忠粯記]用的形式感,叫我小師傅就行!”
童鳶好奇的看著眼前這位大大咧咧所謂已經(jīng)是自己小師傅的陽光美青年,好像跟從前爹娘講述的神仙大相徑庭,他給人一種不問世事自由自在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