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郁歡久久不能睡去。她滿腦子都在想風月雪今天向他們述說的那個故事,雖然她的心里依舊十分厭惡風月雪做出這樣的事情,可黎初在這個人世間所經(jīng)歷的那一生也太可憐了。為了自己愛的人放棄生命,真的值得嗎?好不容易修煉成仙的風月雪僅僅是為了兒女私情而大開殺戒,也值得嗎?
郁歡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胡思亂想,不知道為什么九蓮的離開讓她突然很想回去看看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是否再為自己牽腸掛肚,身體是否安康,想著想著眼角的淚就不自覺的流了下來。她回憶起小時候父母對她的寵愛,奶奶對自己的驕縱,她的心就像是被誰強行擰成了麻花,疼痛的卷縮起那弱小的身軀。
嗚~嗚~嗚~
郁歡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頭,但是哭聲還是若隱若現(xiàn)的飄了出來。長期習慣警惕的洛月華一下子就睜開了眼,剛開始他還以為是哪里來的妖精趕到湄月山作怪,可是仔細一聽,這動靜好像是在殿內(nèi)。他點亮身邊的一盞油燈,躡手躡腳的站了起來,朝著音源的方向?qū)とァ?p> 繞過屏風,床上既然沒有郁歡的身影,而是一大坨被棉被包括的不知道什么生物。洛月華很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一把手掀開了床上的被子。此時郁歡就像一只縮起來感覺孤獨的小雞崽子,她不停的抽泣著,然后全被淚水打濕的臉轉(zhuǎn)過去對著洛月華。
“你這是怎么?”洛月華蹵起眉頭很是擔心的模樣。
“我....我....我想....我想家了?!币驗樘^于悲傷,郁歡說起話來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完后突然放聲大哭,那個樣子簡直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想家了?那我明天把你送回去可好?”洛月華呼出一口氣,緊張的心也放松下來。
“你送我回去?”聽見洛月華這么說,她的情緒慢慢的平復下來,然后用手隨便的擦了一下臉上的眼淚。
“你既然想家,我有何不送你回去的理由呢?況且我們是神仙,又不是妖魔,還能把你綁起來不成?!?p> “那你明天什么時候送我回去?”郁歡臉上期待的盯著他。
“等你睡醒!”洛月華爽快的回答了她。
當然,洛月華知道她已經(jīng)回不去了。俗話說,天上一天,人間一年,還不知道這小丫頭回去的時候,這郁府會變成什么模樣。洛月華不想說的太透,也不想刻意的挽留,因為他心里十分清楚,無論自己說什么,郁歡都不會相信的,畢竟他們相處的日子并不多,而且自己有的時候?qū)Υ膽B(tài)度也不是特別的友好。
第二日一大早,郁歡就收拾好行裝,在殿內(nèi)歡喜又焦急的等待著洛月華,紫靈每一次經(jīng)過她都會上前問一遍洛月華還有多長時間回來。原來,在郁歡還沒有睡醒的時候,照顧茯七的一名小仙娥前來找洛月華,說是茯七經(jīng)過上次那件事,一直沒有痊愈,現(xiàn)在還躺在床上。這小仙娥見不得自己主子這般受罪,雖然也求助過一些藥仙,可服了丹藥后精神卻是恢復的不錯,就是這身子骨還是虛弱的很,沒有辦法才出于下策前來請求洛月華上仙看在同門師兄妹的份上,救救茯七。
洛月華本來是不想去的,可是見這小仙娥一直跪在自己的殿前,很是倔強,就被她的這股忠心感化了些,無可奈何便跟她去了西殿。走進殿內(nèi)來到茯七的閨房,她卻是臉色看起來紅潤了許多,可明顯感覺到身子很沉重,好像厚重的行囊,特別疲憊。
“師兄!”茯七瞧見是洛月華,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臉上也瞬間露出許久未見的笑容。
“聽說自從我上次將你打傷,你就再也沒有下過床?!甭逶氯A心中雖然有一點的愧疚,但還是對她的態(tài)度非常冷漠。
茯七的熱淚盈眶沒想到卻換來了洛月華的冷若冰霜,她簡直心如刀割??绰逶氯A也不直視自己,也不湊上前來與自己接近,她就對身邊的小仙娥使了一個眼色。然后,這名剛才在中殿苦苦求情的小仙娥帶著所有人離開了西殿,順便還幫茯七關(guān)好了房門。
“師兄,你為何這般待我?你我可是打從修行開始就一同生活在這湄月山上?!避蚱弑蛔詣俚姆怕暱藓傲顺鰜?,好像把這幾日內(nèi)心所擠壓的委屈難過想要一下子全部釋放。她對著洛月華像是在聲討著一個無情無義拋棄自己的男人,她痛不欲絕。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對你才會出手?!甭逶氯A還是拽著一副冷漠無情的面孔,看向半個身子趴在床邊的茯七。
“什么?”茯七沒有聽懂他的話。
“師妹,你我都已是修行圓滿,好不容易飛升成為上神。倘若你只是為了一個凡人闖入進了師傅的玉仕雪山而將其要了她的性命,你知道自己會受到什么樣的懲罰。”洛月華淡然的看著她
“呵!我貴為湄月山西殿的宮主,今時今日還是上神,誰能奈何我?”茯七傲睨自若的對著洛月華說道。
“當然有!茯七,神仙殺了凡人,就會剔除仙骨,除去仙籍。然后被天將帶去天宮承受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天雷打在你的身上,最后將你丟棄在尸水山。茯七,你不會不知道尸水山是什么地方吧?”洛月華突然行峻言厲的看著茯七。
“我知道!”茯七苦笑了兩下然后坐直了身子靠在了床頭,眼神中顯得那么楚楚可憐,一直盯著前方:“但師兄,你可知我原本已經(jīng)打算放過她,為何又出手一劍刺進她的身體?”
“為何?”洛月華其實并不知道,在他趕來之前,其實茯七并不打算對郁歡實施實質(zhì)性的傷害。
“因為她說出了你的名字。她說,是你把她帶到這里的?!避蚱咝幕乙饫涞霓D(zhuǎn)頭看向洛月華。
洛月華感覺到匪夷所思,其實他這時候多多少少有點明白茯七這句話的意思。他知道這個小師妹平日里對自己總是關(guān)愛有加,中殿其實很多事情她完全不用操心,可她每次忙完師傅交代她的瑣事后,總要跑過來一趟找紫靈詢問一些當日的衣食起居。
有的時候,她知道洛月華平日事務繁重,很少有時間親自教導那些被分到中殿修煉的弟子們,經(jīng)常都是讓紫靈前去傳授,所以她也特別熱心的將兩殿合一,除了法術(shù)的不同,心法基本都是一致的。洛月華嘴上雖然沒有說過一次感謝的話,可他也不完全是薄情寡義之人,他把茯七的好都記在了心里,但那種‘好’并不是愛慕之意。
“這是我從百草仙君那里求來的紅雪丸,一日一粒,連服七日便可下床行走,你體內(nèi)元氣尚有損傷,勸你還是閉關(guān)潛心修養(yǎng)些時日。”洛月華故意避開了那個令自己敏感的話題,從衣袖里取出一個瓶子心虛的放在窗戶下的柜子上,他垂下眼簾,抿了抿嘴,瞧也沒瞧正在注視著自己的茯七,就想要轉(zhuǎn)身離去。
“洛月華,我問你,你可曾對我產(chǎn)生過一絲的兒女之情?”茯七見他準備拔腿離開,突然喊出了一句,目盼心思的看著他的背影。
“茯七,你我以前是兄妹,今后依然是兄妹。”洛月華頭也沒回。
“好,那我再問你。你是不是愛上她了?”因為上次在玉仕雪山看到洛月華抱著郁歡的樣子,那是他從來都沒有過的緊張,即使跟隨師傅成仙后,無論與妖族還是魔族、鬼族決一死戰(zhàn)的時候也是那么的氣定神閑毫不畏懼。
“我不會對任何一個人產(chǎn)生另外的感情,原來不會,今后也不會。茯七,身為同門,師兄最后在告誡你一些話。那日你一掌擊倒在地的那位姑娘,已經(jīng)香消玉殞了。凡人陽壽未盡,天宮應當派人立馬來湄月山將你押至受罰。你真的應該慶幸,慶幸?guī)煾诞敵醣A袅孙L月雪那還未過門妻子的三魂六魄?!甭逶氯A并沒有因為她的這些無趣的問題而感到厭煩,反而他更想讓茯七明白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職責是什么,應該守護著什么。能有現(xiàn)在成就,自己付出了多少,不要因為一時的沖動全部毀于一旦。
“你什么意思?”
“等你恢復好身體,有時間去謝謝你那個二師兄吧。去了,你就知道了?!闭f完,洛月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西殿,徒留茯七一人還在癡癡的望著他遠去的方向。
中殿的門檻上,郁歡拖著下巴坐在上面,她早就已經(jīng)等的不耐煩了,嘴里叼著一根不知從哪里摘來的狗尾巴草,心里郁悶的猜想這個洛月華是不是逗自己玩呢。正在這時,只聽院子里忙碌的幾位小仙官門,陸陸續(xù)續(xù)的從口中叫出“君主”兩個字,郁歡立馬精神起來。
“喂,你去哪了?”郁歡非常不高興的抱怨道。
“怎么?瞧不見我著急了?”洛月華瞧著她坐立不安的樣子,挑逗起來。
“可不是著急嗎?你昨夜說過什么記得不?”郁歡挺起胸膛,雙手叉在腰間,傲嬌起來的小模樣略顯出幾分可愛。
剛才還在心煩意亂的洛月華一下子就被逗樂了,他真是沒有想到年紀雖然不大,這對待事情卻如此認真和執(zhí)著。他無可奈何笑著搖了搖頭,交代了幾件事情給站在身旁的紫靈,然后變出一根很長的青色絲帶拴在自己和郁歡的手腕上,隨即便隱形了。郁歡從沒有見過這么好玩的東西,抬起剛才那只被絲帶綁著的胳膊,看來看去覺得太神奇了。
這可能是郁歡第一次走下湄月山,雖說這山上不會有什么兇獸之類的生物,這一路也算是風平浪靜,但洛月華告訴她一定要小心腳下。因為當初為了避免妖神闖入此山,他的師傅連通百草仙君還有老君一起這片土地上撒下了含有劇毒的幽冥之花。此花外表如同風鈴一般,白日里體態(tài)為透明狀,無論神仙妖魔還是凡人都是看不見的,唯一能夠注意到的就是花枝的根部由于陽光的原因,會滲出墨綠色的粘液,鞋底一旦不注意踩上去,立馬就會腐蝕掉,然后蒸發(fā)出來的毒氣通過腳底板攝入體內(nèi)。而且,幽冥之花的毒目前并無解藥,也可以說是唯一能夠讓各路神仙斃命的東西。
郁歡聽完,擔驚受怕的看了看腳底下的路,然后咽了咽口水。她心想,自己才十六芳齡,花容月貌之時,才不要紅顏薄命的死在這個鬼地方,況且還沒有可以給自己收尸的人。想想自己的死后的那個慘狀,她瞬間打了個哆嗦,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洛月華時不時的向后看看已經(jīng)被自己嚇得魂飛魄散的郁歡,每次扭頭只要瞧著她那一臉謹慎的模樣,洛月華就會揚起得意的嘴角。
“喂,喂!”落后的郁歡,氣喘吁吁的扶著一顆大叔,彎著腰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怎么了?”
“走.....走不動了!”
“再不走天黑之后可就回不了家咯。”洛月華停下了腳步看了一眼,然后嘲笑了一句又自顧自的繼續(xù)走著。
看著眼前這個沒有良心的家伙,郁歡真是懷疑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如此芳華之年不是被家人逼嫁,就是遇人不淑。如果當時不答應來到這個鬼地方,九蓮也不會變黎初,自己也不會莫名其妙的被什么西殿的宮主刺傷,最重要的就是還要忍受面前這位高高在上,脾氣有時情有時雨的上神大人。
“洛月華,不....不.....上神大人,我最崇拜的上神大人,我真的走不動了,你不是會飛嗎?”還沒又走幾步,郁歡腿軟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道路旁的一塊大石頭上。
洛月華感覺手腕上的絲帶有一些些拉緊,毫不知情的回頭想看看怎么回事。就瞧見郁歡已經(jīng)完全沒了所謂大家閨秀的樣子,雙腿癱軟的叉在兩邊,上半身像得了軟骨病一樣靠在后面的一顆還沒長高的小樹桿上,臉上全是汗,她的手一直對著自己拼命的呼扇著想要弄出點涼風。
“走不動了?”洛月華向著郁歡的方向往回走了幾步。
“大哥,你不是會飛嗎?麻煩你,怎么把我?guī)磉@里的,怎么把我?guī)Щ厝ズ脝幔俊泵黠@已經(jīng)虛脫的了的郁歡,是一下都不想再動了,現(xiàn)在的她恨不得面前有一張舒適的大床。
“可是回家的路,自己走回去不是才更有意義?”洛月華正兒八經(jīng)的胡說八道起來。
“我覺得像上次那樣,嗖的一下比較更有意義,真的!與眾不同?!庇魵g這滿滿的求生欲,也是拍起了馬屁。
“哦?是嗎?”洛月華忽然彎下腰,一臉的不敢相信湊到了郁歡的面前。兩個人的距離仿佛一厘米都不到,如果旁邊有人一定會覺得下一秒洛月華就會親下去。
如此俊美的一張面孔赤裸裸的呈現(xiàn)在郁歡的眼前,還是如此的貼近,她感覺自己好像觸電了一樣,瞬間精神了許多,她為了保持一定的距離,故意把靠在樹干的身體挪了挪挺直了不少。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什么時候停留在了他那誘人的朱唇上,郁歡的心突然跳的好快,她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吞了吞早已垂涎三尺的口水。
“嘿,還要不要回家?”洛月華看出了她對自己外貌完全沒有任何抵抗力的破綻,也因為如此在往后的日子里,他經(jīng)常拿這招壓制調(diào)皮搗蛋不聽話的郁歡。
“回!”郁歡看著他的雙眼呆呆的回了一聲。
“來吧!”洛月華感覺這樣欺負一個小姑娘,也并不是什么君子之風。于是像來湄月山時候方式,拉起郁歡的手靠近自己的身前,一下子就來到了郁府的大門口。
郁歡看到眼前這熟悉的環(huán)境,臉上終于露出了開心的笑容,這是想到馬上就能與家人團聚的喜悅之情。她甜甜的看了一眼洛月華就朝著大門跑去:
咣~咣~咣~
沒有人回應。
咣~咣~咣~
依舊還是沒有人回應。
郁歡感覺有什么不對勁,蹵起眉頭扭頭看向洛月華。本來他還在替這個小丫頭高興,但那個表情告訴他——郁歡的府中一定有事情發(fā)生。
洛月華快速的走上前去,與她一起站在大門前:
“怎么?”
“沒人開門?!庇魵g的神情中能看出來她非常的著急。
“會不會你家里的人有什么事出府了?”
“不會的,平日里都會留兩名看守大門的下人?!庇魵g十分肯定的看著他。
洛月華退后走了幾步,環(huán)顧了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他好像有點明白為什么會這樣了,為了確認自己的想法沒有錯,他忽然一下飛上了郁府的屋頂上,眼前的一幕果然如同他剛才的設(shè)想。郁府偌大的庭院中,早就已經(jīng)雜草叢生,房屋也是破舊不堪,每一扇窗戶都是破破爛爛的,前院西南側(cè)的那口水井也早已干涸。
看來,真如之前所想。郁歡在湄月山已經(jīng)足月有余,這人間就是過了幾十多年。他恍然大悟,自己能想到是這樣的結(jié)果,難道比自己高深莫測的師傅想不到嗎?不對,這難道是師傅早就已經(jīng)下好的一枚棋?如今郁歡必定是回不了家了,甚至她的父母是否尚在人間都無從查找。看著坐在臺階上緊緊環(huán)抱著雙膝的郁歡,那無助可憐的樣子,洛月華的心里突然有點不好受,他感覺自己欺騙了她。
“跟我回湄月山吧!”這是他第二次向郁歡伸出手。
“我家里人呢?”郁歡的眼睛里掛著幾顆豆大的淚珠,極其渴望的想要聽到自己所期待的答案。
“跟我回湄月山吧,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我會好好照顧你的?!?p> 看慣了平日里總是欺負自己的,跟自己作對的洛月華,沒想到有一天也會對自己說出這么認真的話,可是郁歡還是垂下眼簾,搖了搖頭。
“你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天上一天,人間一年。湄月山雖不在天宮之中,但它則是跟昆侖一樣修行修煉的仙山,時長居住在此容貌是不會產(chǎn)生多大變化的。”洛月華看她倔強的不肯離開,只能實話告訴她。
其實洛月華只說了一半,修仙之人在入湄月山師門前,必須要穿過琉璃鏡中的萬棘之叢,過了萬棘之叢還要喝三生水,如果心中還尚存紅塵往事就會自動被打回凡間。過關(guān)的入了湄月山,就會吸收天地之靈氣,潛心修行后只有年齡的增長,但是容貌不輕易會有很大的落差。可是普通的凡人并不是為了修仙進入湄月山,只有容貌不會產(chǎn)生巨大的變化,但是壽命會逐漸的縮短,一點一滴在自己瞧不見的時光中悄然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