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從八月初九到八月十五不過短短的六日時光，足夠發(fā)生許多的事情。一如南正與月靈商貿的協(xié)議定制已經在雙方的促動下提進了日程。可是對于此次參加秋闈的士子們來說，著實難熬。
整整六日時光，吃喝拉撒都是在一個小隔間中，其余時間則是構思文章可想而知那種煎熬。饒是云齊這么穩(wěn)重的性子，熬到了第六日也已經是渾身打不起一絲精氣神兒了，更不要提其他公子哥兒。
隨著貢院的大門打開，外面早已經等候好的人群中發(fā)出一聲歡呼，“門開了，出來了，出來了?！蓖饷娴娜藲g呼雀躍，里面出來的人則是松了一口氣。時隔六日，終于感覺到了鮮活的氣息。
寒門士子昂首挺胸，回頭看了一眼朱漆的貢院大門，兩邊的石獅威嚴不可侵犯。抬頭看看久違的青天白日，祈愿自己可以奔得一個好的前程。羨慕那些權貴子弟，雖然艱苦，但是仍有退路。
清歌一大早便跟著林氏來到公園內門口，同行的還有云楓和剛剛回京的林暮。因為離得距離有些遠，倒是不怎么擁擠。只是清歌眼睛看著隨著貢院大門涌出的人群，遲遲不見自家兄長。
林氏見女兒翹首以盼，粉嫩的脖頸伸得老長，囑咐云齊的長隨，道：“居安，你且去前面看看，大公子可有出來？”
“是，夫人。”居安身材嬌小，步履靈活，幾下便竄進了人群中，瞬間便被淹沒。
云齊剛剛出了貢院的大門，抬起衣袖擋了擋突如其來的陽光，好一會兒才適應這久違的亮堂。抬眼望向貢院門口，尋找當日承諾要來接自己“凱旋而歸”的妹妹，卻聽見有人在呼喚自己。
“少爺，少爺！這里！”居安好不容易擠過洶涌的人群，看見自家公子剛剛出來院門。怕云齊看不見自己身處何處，便大聲道：“少爺，您在哪兒等著，小的馬上過去?！比巳簱頂D，要是走散了就不好了。
科舉三年一興，凡是打算投身官場的士子無論貧富貴賤，均會參與。貢今日考試結束，貢院門開，院門前小小的場地除了要容納參試的士子極其家人，還要容納那圍觀看熱鬧的人群，豈能寬敞。
云齊呆在原地，見自家長隨從擁擠的人潮中趕至自己面前，額頭上已經有了汗珠，問道：“小姐她們人呢？”云齊不知今日會是誰來接自己，可是那當日承諾過自己的小姑娘一定是在其中的。
居安回道：“小姐呆在夫人身邊，還有二少爺和表少爺也都來此，在貢院向長街的路口等著呢?！?p> “哦？表哥竟也來了？”云齊生出驚訝，沒想到羅乾也會來迎接自己出貢院，這可不像是表哥的做法。云齊入貢院的時候，林氏并未告訴他林城一家要回京的事情，所以自動將居安口中的“表少爺”歸為羅乾。
居安一邊引著云齊向馬車的方向走去，一邊側身幫他擋開人群。幾日在一個地方呆著，身上的味道自然不好聞。見云齊誤會了，便解釋道：“少爺誤會了，不是羅家表少爺，是林家表少爺?！?p> “林家？”那可是舅舅家的表弟林暮了，“表弟何時回京的，可是同舅父一起？”
“少爺考試的第二日便回京了，除了表少爺，還有舅老爺和舅夫人也回了京城。表少爺今日一早便來了府上，同夫人一起來接少爺出來?！本影惨贿吇卮穑贿厧驮讫R騰出空位，叫他不那么艱辛。
幾番辛苦，總算是出了那擁擠的人堆，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居安這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指著云家馬車所在，“少爺，您看咱們府上的馬車便在那里。”
居安的話并不大聲，在這吵鬧的貢院門前似是小石子投入深潭，濺不起一絲一毫的波浪。可是云家一行人全部盯著這方，自然發(fā)現(xiàn)了主仆二人。還未待其他人反應過來，清歌便掙開林氏的手跑了過來。
一下子撲進云齊懷中，悶聲道：“大哥哥可是出來了，清兒都等了一早上了?！?p> “有勞清兒了。”看見久違的妹妹，云齊眼中滿是寵溺，打算像尋常那般將妹妹抱進懷中，卻見清歌皺著鼻子走遠了兩步。才要詢問緣由，卻見林氏領著弟弟和表弟走了過來，含笑看著自己。
云楓將妹妹抱進懷中，不懷好意道：“大哥身上有味道，惹清兒嫌棄了不是？”
他這么一說，云齊這才反應過來，抬起袖子湊近鼻尖聞了一下，果然發(fā)出了一股難以描述的氣味。想來是這幾日日常起居全部在一個小隔間中，衣裳雖然有換，但是還是有些味道了。
想起自己剛剛出來還一無所知，只覺得那人群中惡臭難當，不想自己也是其中一員，不由啞然失笑。妹妹向來是個愛干凈的，一點兒異味都不能容忍，剛剛還抱了一下自己實在是委屈了。
“大哥這算不算是入了鮑魚之肆，久兒與之化矣？”云楓難得見兄長出了一次丑，還是在心愛的妹妹面前，自然不愿意放過打擊的機會。低頭問自己抱進懷中的妹妹，“清兒說是不是？”
“二哥哥壞?！边@是清歌對云楓落井下石的看法，嘴巴嘟囔著表示嫌棄。雖然沒有撲上去用言行安慰大哥，但是還是用眼神示意自己不會這么想的。云楓訕然，倒是其他幾人笑了起來。
林氏嗔怪了一眼小兒子，“你大哥入內幾日考試，多日辛苦你還這么說，真是該打?！庇洲D眼看向大兒子，問道：“這幾日可是累了？”見自己一向風姿卓絕的大兒子臉上露出疲態(tài)，心疼極了。
云齊搖頭，“多謝母親關心，孩兒不累?！睂ρ劭匆娦∩倌暄劢呛粗约海砩仙l(fā)如玉般的謙和氣質，便笑問道：“這邊是舅父家的表弟吧，兄長今日倒是出糗了，叫表弟見笑了?！?p> “表兄人中英豪，表弟豈會笑話?！绷帜荷砀呱胁蛔?，須得抬頭才能看向欣長少年，眼中卻是滿滿當當的真誠。言道：“表兄幾日辛苦，姑母早在家中備好湯水，等候表兄歸家休整?！?p> 林氏恍然大悟，“是呀，齊兒，咱們回家先好好收拾收拾，也不要叫你妹妹嫌棄不是？”林氏眼中含笑，看著自己的三個兒女，徑自走在前面，向著云家的馬車而去。
云齊看了眼弟弟眼中的揶揄，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錦袍，無奈搖了搖頭，提腳跟了上去。
今日的尚書府格外的熱鬧，除了云家一家，便是羅乾兄妹要在云家過中秋。林暮在半道上便回了林家，今年乃是林城離家后的第一個中秋節(jié)，林暮身為長子嫡孫，自然是要在家中過節(jié)的。
羅依早就來了尚書府，倒是羅乾因為公務要過些時候才到。清歌看見羅依，便伸手要撲到她的懷里，奈何身后抱著自己的乃是云家唯一一個習武的云楓，身子被牢牢禁錮，半分離開不得。
可憐兮兮道：“表姐！”作為清歌從小欽佩的對象，已經許久不見了，自然是想馬上撲過去一訴衷腸的。盡管近日月靈使團在京，可是羅乾不敢放松半分，妹妹的身后站著羅家，要是被糾纏上也不好看。
羅依自小便和云楓不對付，現(xiàn)在看自己心心念念的小表妹被抓著不能撲向自己的懷抱，自然不會善罷甘休。拱手道了一聲：“舅母，表兄?！北氵~步走到云楓身前，顯然是打算親自出手拯救小表妹了。
云楓自然不會給，抱著清歌忽然開跑，將羅依甩在了身后，空氣中留下一聲吶喊：“母親，我先回院子了，等會兒再出來。”
林氏見小兒子那樣子，囑咐道：“慢些，可別摔了清兒?！睙o奈對林嬤嬤笑道：“這孩子真是不叫人省心?！睂σ贿M門便頗不自在的云齊笑道：“好了，先去自己的院子收拾收拾，母親早已經叫人準備了熱水。”
云齊拱手，沉穩(wěn)大度，“多謝母親，那孩兒便先告退了?！濒骠嫔倌辏碇嗌\衣緩緩離去。就是幾日科考磨損了精神，可是那清貴的風骨自身體中散發(fā)出來，怎么也不會消散半分。
林嬤嬤看著遠去的云齊，對林氏說道：“大少爺越發(fā)長進了?！币f云家兩位公子，云楓自是不必說，要不是近年去了書院，估計那小時候的頑劣之名尚在?？墒谴蠊涌墒浅隽嗣那蹇。髅魇请p生子，性格倒是截然不同。
林氏看著兒子消失在轉角處，笑道：“齊兒這孩子我向來不擔心，擔心的只是楓兒。過了年就要十六了，婚事還沒著落，實在叫人擔憂。”其實還擔心清歌身世，可是這是云家最大的秘密，林氏自然不會說。
林嬤嬤寬慰道：“二公子雖然活潑了些，但是也是一個有主意的人。況且云家的門第，想要嫁給二少爺的姑娘多了去了，夫人不必擔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