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男人連忙拉了元老太太，不滿的開口：“媽，你別張口就是地主的，那個詞兒不好。別叫人聽到了?！?p>　　元老太太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強(qiáng)撐著也要貶低兩句未來孫媳婦。便插著腰說：“老子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要你來告訴我一二三？歪腦筋多的很。我還沒說讓她進(jìn)門哩?！奔依锬睦飦淼倪@么多錢，還要給一個傻子娶媳婦！

　　王孟蘭氣的嘴唇抖了兩下，提防著讓姚曉漁聽到心里不舒服。她扶著老太太讓妯娌攙扶回去。自己則是等著人過來。她已經(jīng)提醒過元槐，指點(diǎn)他走哪條路去知青點(diǎn)接人。

　　這會兒人都在門口嗑瓜子。有嘴碎的女人就在角落里嘀嘀咕咕：“這傻子曉得過來接媳婦不。我看不成吧?！?p>　　“誰說那元家老四傻？昨天我還看到他在水庫旁邊打豬草?？粗孟癖纫郧斑€強(qiáng)些?！?p>　　有人磕著瓜子說道。說起來這個年代，經(jīng)濟(jì)和物質(zhì)水平都很差，有好幾個是營養(yǎng)不良造成的發(fā)育遲緩，四五歲都腦子不怎么靈光。

　　就拿姚曉漁見聞來說，她見過幾個不太正常的人。碰到這樣的情況，她都是躲的遠(yuǎn)遠(yuǎn)地。像是元槐這樣的。其實(shí)腦子沒問題。但是村里人就喜歡取笑他兩句。仿佛這樣就能在言語上壓他一頭。

　　聽說元家祖上還是土匪出身，到這一代，除了元寶磨身上有點(diǎn)兇悍之氣，其他幾個孩子都不怎么“厲害”。

　　說著那些媳婦老婆子都樂得說些閨房內(nèi)的事情。惹得一陣笑聲傳進(jìn)門里。幾個躲在屋子里的女知青聽的臉色發(fā)紅。又有婦女說：“怎么著還是個有文化的知青。就是名聲聽起來不太好?！边@話得了好幾個人的附和。說人揭短，很多嘴碎的婦女就喜歡說這些。

　　大隊(duì)長跟高紅梅都過來了。村里有喜事的要過來送點(diǎn)份子錢。有的是雞蛋，有的是兩分錢。著錢還得以后還人情。因此除非是成分特別不好。不然家家戶戶的人情往來那是少不了的。

　　姚曉漁被人從知青點(diǎn)帶出門的時候都不知道村里有這么多人。她認(rèn)不得多少。一張張面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模糊的幕布。在她背后和嗩吶的聲音形成了奇異的熱鬧感。讓人忍不住的頭昏腦脹。

　　待到最后，她的呼吸都憋住了。人全擁在一起。說著一些好話。又有人上來摸她的頭頂。說沾沾喜氣的之類。有的都是小孩。流著鼻涕站在土坡上看著她。像一個個豎起來的蘿卜。人群盡頭忽然又松開了。元槐踩著自行車。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幕M(jìn)了院子。

　　他險些沒叫一幫看熱鬧的閑漢給扯住。叫姚曉漁看到了。只覺得他今天有不一樣。元槐穿的整整齊齊，好像從沒這么光鮮過。想來是他媽新做的一件長卦。群青色。兩擺都垂在手臂兩側(cè)。腳下穿著黑色的布鞋。他兩只眼睛盯著自行車，像是小孩子看到新奇的事物看了半天。

　　她就跟著坐在后面。余光看到王孟蘭松口氣。還未來得及說什么。就感覺腳下晃了晃。車子像是又滑出了院子。

　　兩邊的柏樹被甩在了后面。元槐看著兩處往后飛快后退的南洋杉和吊瓜樹。

　　姚曉漁松了口氣。想哄他說：“元槐，你曉得怎么走嗎，別走錯了？”村里的水田和茶園都由于地勢的原因，高高低低分割得支離破碎。山路也不好走。

　　元槐不理她，騎了好一陣子，突然扭過頭，表情冷了下來，不高興的說：“坐好了，再亂晃小心掉下去?！?p>　　呦呵，好大口氣！

　　姚曉漁不信他走路都難成那樣，騎自行車還能健步如飛起來？她低下頭，看到兩條修長的腿正毫不費(fèi)力的上下踩著踏板，絲毫不費(fèi)力。她又有點(diǎn)蒙圈。兩只手抓在車座后面的鐵絲。幾乎勒緊了肉。顫顫巍巍往外面晃，晃得她一顆心跳的厲害：”慢點(diǎn)啊啊啊.....”

　　山路磕磕絆絆，時不時的顛簸。她感覺自己要是揣著一籃子雞蛋。這會兒已經(jīng)顛碎了。她兩側(cè)的碎發(fā)都上下翻飛，時不時前面出現(xiàn)一個彎兒，他就跟開賽車似的猛地一擰車把。硬是騎出了秋名山車神漂移的架勢。滿腦子都是“86上山了，84上山了?！?p>　　腳下是輪胎”沙沙“的摩擦聲。她咳嗽兩下，發(fā)現(xiàn)地面不知道怎么回事，揚(yáng)起了一陣塵土。嗆得她咳嗽兩聲。身體因?yàn)閼T性。險些在彎道被甩出去。

　　這下。她覺得自己的爪子都斷了。

　　心一橫，她立刻松手，抓住了元槐的后面衣服。又立刻抓住了他的腰。入手是一股熱氣。在深秋的時節(jié)。這厚度比起她來說，已經(jīng)簡薄不少。“你慢點(diǎn)，要是把我甩出去，我就摔死了，這旁邊全是山坡?！彼暗馈?p>　　“這算快嗎？”他問道。

　　“這還不快嗎？”她邊說話，嘴里都快灌風(fēng)了。

　　元槐都沒想過，這種慢的速度別說和輕功相比，就是騎馬都沒法比。他曾經(jīng)騎過真正的汗血寶馬，所謂良駒，神行百里，都不在話下。而眼前這鐵疙瘩，也就占了個輕便和不費(fèi)力。他想道。速度也就慢慢的放緩了。

　　姚曉漁眼睛都睜圓乎了。一時間竟然分不清這是還是正常人的話。下意識就抓緊了手。另一手則是扯住了元槐的衣領(lǐng)。忽然見他伸手，冰涼涼的把自己的手指掰開。滿臉不樂意。

　　“啪”姚曉漁的手被拍開。

　　她氣極，又怕元槐的神經(jīng)質(zhì)是那種不分?jǐn)澄业摹Ｓ谑窃┩鞯恼f：”還有這么遠(yuǎn)，讓我抓一下不行嗎？好好好?！彼劬D(zhuǎn)了轉(zhuǎn)：“趕緊騎啊小伙子，回你元家有宴席吃呢，你再晚一點(diǎn)，什么都沒得吃了。”忽然的往后栽去，這元槐撇了她一眼，頓時就像腳底踩了風(fēng)火輪似的蹬開好幾米遠(yuǎn)。整個自行車騎成了火箭。

　　“怎么這么快就回來啦，客人都還沒到！”

　　幾個小點(diǎn)的女孩偷偷摸摸的在窗戶門口偷看新媽。誰知道看到個灰頭土臉的知青。都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斑@新娘子怎么這么丑？”見她如同風(fēng)中凌亂的小白菜，一頭亂發(fā)掛在面前，都捂著嘴笑個不停。

　　姚曉漁扶著腿揉了揉。這時候已經(jīng)到了元家，不過沒有人搭理自己。她捉摸著往西邊的小房間里走?？吹嚼锩嬗袀€橫著放的木椅。把包裹一扔。自己坐在凳子上休息。屋外傳來叫嚷的聲音，“妮兒，燒火啊?？腿硕紒砹恕！?p>　　那個門口抓著窗沿的姑娘受驚的回頭。像兔子一樣跳遠(yuǎn)了。女孩是叫來收拾酒席的。這在村里是個很體面的手藝。偶爾還能打打牙祭。不過好幾桌都是一盆盆的菜，做起來也不是輕松的活兒。豬肉是最稀罕的。切的不大不小，剛剛夠分成六七桌。有肉的就是難得的伙食。

　　一會兒，她坐在堂屋里就聞到股香的嚇人的氣味，那是她半個月沒有聞到的豬油味兒，豬油弄得，好大一鍋叉燒，菜是村人自己菜地種的，。到了冬天跟玉米一起，煮粥吃。就是口糧了。南方這里的玉米跟她老家那種糯糯的玉米不一樣，甜的嚇人。不只是小孩子，連嘗過的她都愛吃。這樣的甜玉米煮水最好吃。然而村人喜歡做成玉米糊糊。

　　她吸了吸鼻子，嚴(yán)重懷疑自己嗅覺出現(xiàn)問題。她之前從來沒有這么清晰的聞到肉味過，她現(xiàn)在仰頭，那股揮之不去的氣息就在鼻尖環(huán)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