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買媳婦兒的男人見盲姐臉色慘白的倒在地上,婆子上前踢了兩腳也沒轉(zhuǎn)醒,嚇的額頭上直冒冷汗,慌忙的對婆子說:“我只是來尋個媳婦兒,可不想鬧出人命,你們自求多福吧!”說著就往大門口走。
婆子從衣服口袋里掏出鑰匙,遞給身邊的一個男人,指著倒在地上的盲姐,說:“把她拖到屋里的床上去,我一會就來?!庇众s忙去拉買主的胳膊,好言好語的說:“哎呀,你看這院兒里不是還有別的,你再看看?!?p> 男人說:“我可是花了大價錢來的,指定了要買你嘴里說的那個丫頭,今兒我看到了,模樣是不錯,可惜是個病怏子,你還是趕緊去看看,別死在這了。”
婆子連聲道歉,讓獨眼男人把門閂卸了,送了出去。婆子轉(zhuǎn)過身,生氣的指著院子里的女孩們,罵道:“都給我精神著點兒,屋里那個小蹄子今天把我的生意攪黃了,有好果子吃的,你們要是也來這一手,看我不打死你們?!?p> 女孩們被趕回了小黑屋,婆子叉著腰走進(jìn)那個一直大門緊閉的房子。盲姐在床上早就醒了,確切的說她根本就沒有暈倒,她必須要再確認(rèn)一下自己是否真的能要挾到他們。婆子進(jìn)門看到盲姐雙眼緊閉,嘴唇發(fā)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于是上前抽了她一巴掌,見還是沒有反應(yīng),心里有點慌張,轉(zhuǎn)身把站在門口的一個年輕些的男人叫了進(jìn)來,說:“你趕緊去叫張姐,這里怕是不好了?!?p> 年輕男人應(yīng)了一聲便飛奔出去,婆子站在屋子中間,掏出帕子擦了擦掛在墻上的兩張照片,又轉(zhuǎn)身看了看盲姐,說:“以為撿了個寶貝,想不到是個喪門星。”
盲姐瞇縫著眼睛看到婆子坐在一旁打盹兒,便悄悄的轉(zhuǎn)頭打量了一下屋子。她看到斜對面的墻上掛著兩張遺像,一男一女,長得和那天誆騙自己的大娘很像,遺像下放的桌子上放了幾個有些干癟的橘子。墻角一個脫了漆的凳子上置了一個臉盆,臉盆上還搭了一條泛黃的毛巾。
盲姐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又回到那兩張照片,正思索著他們和那騙子是什么關(guān)系,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盲姐趕忙閉上眼睛,婆子打了個哈欠說:”張姐,你趕緊來看看,這丫頭不過是來了那個,已經(jīng)好幾天不舒服了,我剛抽了她,她也沒醒?!?p> 張姐坐在床邊,探了探盲姐的鼻息,又搭了搭她的脈搏,說:“死不了,就是身子骨太弱?!彪S后又取出幾根銀針,在盲姐的人中和合谷處扎了下去。盲姐實在忍受不了酸痛,睜開眼來。
張姐見她醒了,若無其事的說:“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盲姐見這人就是路上偶遇的大娘,嚇得瞪大了眼睛。張姐冷笑著說:“怎么,才幾天,就不認(rèn)識我了?”
盲姐支支吾吾的說:“沒……不是……”
婆子也不看盲姐,恭恭敬敬的對張姐說:“你看,這丫頭?”
張姐一邊收拾銀針一邊說:“她是搖錢樹,就先在這屋住幾天,等好轉(zhuǎn)了再綁到小黑屋里去。千萬記住了,可別讓她跑了,跑了要你們的命?!?p> 婆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點頭說是。張姐瞪了她一眼,從包里拿出兩個新鮮的蘋果,把那幾個干癟的橘子換了,又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了幾句,才轉(zhuǎn)身走了。
婆子見張姐走遠(yuǎn)了,又直起腰板來呵斥道:“也就是你這張臉,要是別人,早就扔到荒郊野外喂狼了?!?p> 盲姐假裝害怕的蜷縮在一邊,低著頭不吭聲。婆子覺得無趣,轉(zhuǎn)身出去鎖了門。盲姐看了看手腳上被繩索勒出的傷痕,摸了摸身邊柔軟的被子,又悄悄的開了一點窗,聞著外頭透進(jìn)來新鮮的空氣,她鎮(zhèn)定的和自己說:“先別急,今天先養(yǎng)足精神再說?!?p> 到了中午,婆子送進(jìn)來一碗稀粥兩個饅頭一碟燉肉,盲姐也顧不得裝聾作啞,風(fēng)卷殘云一般吃了下去。婆子也懶得和她廢話,收著碗說:“要上茅房趕緊去?!?p> 盲姐走出門,看到院子里的兩個年輕男人在陰涼下說話,對面的大鐵門緊緊的關(guān)著,獨眼男人坐在一旁守著,只是那條令人生畏的大狼狗沒在跟前。又觀察了幾日,發(fā)現(xiàn)院子里幾乎時刻都有人守著,她看著這鐵桶一般的院子,逃出去的念頭去了一大半。眼看著自己裝病的事情瞞不過去了,盲姐內(nèi)心焦急且又十分不甘。她咬著手指問了自己無數(shù)遍怎么辦,但似乎已前功盡棄。
這一日,盲姐正在床上裝睡,隱隱的聽到外頭婆子和張姐在說話。婆子說:“那死丫頭真是好福氣,這段時間吃的比我們好,我看她那氣色比剛來的時候還潤?!?p> 張姐說:“人家投生了個好模樣的爹媽,福氣都在臉上了。哪像那幾個,都白養(yǎng)了十幾天了,也沒個人買走,真是白浪費了那么多吃的。”
婆子說:“是是是,還虧得這丫頭,那幾個差不多的,居然也賣了好價錢?!?p> 張姐笑了兩聲,說:“這也都是運氣好,那天在路上我擦了擦她的臉,那精致的小模樣真是,嘖嘖嘖……”
婆子附和著說:“這都是小姐和少爺給的福氣,讓張姐能遇到這個好貨色。”
張姐說:“我干這行買賣那么多年,想不到自己的娃娃也被人拐走了,現(xiàn)在也不知個死活。哎,權(quán)當(dāng)他們都死了吧,心里還好受些。這也是報應(yīng)??!但是不干這個,咱們吃什么?挖土種地咱不會,其他的買賣又不懂。”
婆子安慰了張姐幾句,又問道:“張姐,那丫頭如果沒事,是送回小黑屋嗎?”
張姐說:“廢話,難不成還真當(dāng)祖宗養(yǎng)著?”說著便推開了門。
盲姐邊聽邊思考著出路,她明白,自己如果只是當(dāng)個招牌招攬買主,必然是不會被好好對待,她握緊了拳頭,咬著嘴唇堅定的站了起來。張姐和婆子走進(jìn)來看到盲姐這般模樣,吃了一驚。
婆子說:“看來張姐你也不用替她瞧了,這不是好好的了。”
張姐說:“那趕緊捆了扔回去,再好好把屋子打掃一遍,別臟了我兒子女兒的地方了?!?p> 婆子剛要走上前拉盲姐,只聽得盲姐說:“張姐,我如果幫你一個大忙,你能讓我住在這屋里嗎?”
張姐輕蔑的笑著,說:“笑話,你都自身難保,能幫我什么?”
盲姐清了清嗓子,壯著膽說:“我以前也是跟著家里人做生意的,你那幾個吃白飯的,我可以出個主意幫你賣掉。”
張姐疑惑的看了看她,在床邊坐下,推開窗戶望了望外面,說:“別說大話,你要是敢在這?;?,那可沒好果子吃。
盲姐之前跟著伍德先生,也聽了些買賣方面的事情,雖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但一些小計謀也學(xué)了不少。她見張姐不再趕她走,便開口說:“如果我成了,怎么能保證你會讓我住在這里,不回黑屋去?!?p> 張姐說:“你先別耍嘴皮子,先把花樣說給我們聽。我張姐雖然不是什么正經(jīng)買賣人,但是說話算話,這點還是有的。”
盲姐點了點頭,說:“買家為什么不要那屋里的幾個?”
婆子說:“幾時輪到你來問話了,你愛說不說?!?p> 盲姐看了看婆子,說:“每次來要人的男人,要么嫌棄她們面色不好有克夫相,要么說她們太瘦不好生養(yǎng),我說的對嗎?”
張姐說:“不錯,所以價錢再低也沒人要個賠錢貨回去?!?p> 盲姐清了清嗓子,說:“以前跟著家里人做生意的時候,若是東西成色不好,便用個高檔的盒子裝著,這人,不知道是不是也可以裝一下。”
婆子沒聽懂,剛想上來發(fā)難,張姐站起來,走進(jìn)細(xì)細(xì)的打量了一下盲姐,問道:“看來這個妹妹還是個生意人?!?p> 盲姐說:“張姐是個明白人,我也不用多說了,不知道之前的交易還算不算數(shù)。”
張姐笑著說:“屋里那個姓胡的女人,我看她和你關(guān)系不錯,你倒是住進(jìn)來享福了,難道不準(zhǔn)備拉她一把?”
盲姐低頭想了一下,說:“把她賣了,這就是幫著張姐了。而且,她成天在那里待著,說不定還不如賣給人家。”
張姐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好!這屋子以后就歸你了?!?p> 張姐和婆子走了以后,盲姐坐下,雙腿發(fā)軟,急促的喘著氣,她看了看外頭,快速的想著接下來的辦法。
接下來的幾日,那幾個老大難、吃白飯的,都被一一買走了。幾個面色蠟黃、顴骨偏高的,婆子幫著上了些脂粉,又找了兩件鮮艷的衣裳穿了,來要人的看了喜慶,也沒還價就買走了。胡姐年紀(jì)又大,身子又瘦弱,談了幾次也沒談成,婆子只要硬著頭皮來找盲姐。
盲姐見了婆子也不回答,只說如果張姐不在,她定然不會幫忙。婆子怕惹惱了盲姐,便去把張姐請了過來,張姐說:“既然賣不掉,就留在院子里當(dāng)個使喚的?!?p> 盲姐說:“院子里需要那么多人使喚嗎?”
婆子說:“這……確實不用,我婆子一個人就夠了,再來一個,不是搶了我的飯碗?!?p> 張姐說:“你這婆子,年紀(jì)這么大了,難不成還能一直硬朗著?”
盲姐想:若是遂了張姐的意,把胡姐留下了,說不定還能幫著自己逃出去。但是搶了婆子的飯碗,以后自己必然要被這婆子欺負(fù)。便心生一計,說:“張姐,這位婆婆盡心盡力,院子里妥妥貼貼的,要不是她,我也不能這么快就好了?!?p> 婆子見盲姐居然向著自己,笑著附和說:“就是就是,張姐你不常來,我在這忙進(jìn)忙出的,這位姑娘都是看在眼里的。”
張姐說:“那總不能老養(yǎng)著那個姓胡的,要不然打死扔出去算了?!?p> 盲姐說:“今兒下午聽說又有人來,到時候我?guī)湍銈兂鲆徽?,保管有用?!?p> 張姐不置可否的看了看她,說:“賣不掉,你就回小黑屋待著。”
盲姐笑了笑,向婆子使了個眼色,說:“到時候我就不出去了,還請下午的買家確認(rèn)了他要的媳婦之后,進(jìn)來和我說一聲。”
婆子看了看盲姐自信的眼神,對張姐說:“我看,下午看了再說,真要收拾這丫頭,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p> 到了傍晚,那人挑挑揀揀的看了半天,指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說:“就她了,但看這樣子還要等兩年才能過門,白吃我兩年飯。所以這價錢,我可給不了那個數(shù),最多一半吧!”
婆子陪著笑臉,說了句:“這位爺,您先等一下,我去問問掌柜的?!本屯屏碎T進(jìn)了屋,走到盲姐面前把情況說了。
盲姐在婆子耳邊嘀咕了幾句,囑咐了些要說的重點,便讓婆子趕緊去,別冷落了那人。婆子點點頭走了出去,說:“這個價錢,我們屋里那位定是不肯的,但是您既然來了,也不能空著手回去。這樣吧,還是原來的那個價,你連著這個也一起帶走。”婆子一邊說一邊拉了拉胡姐。
那人瞥了胡姐一眼,說:“我要她有什么用,年紀(jì)又大,身子又瘦,定是哪家不要的媳婦?!?p> 婆子說:“哎喲,爺,你別被這模樣蒙了眼,我和你說,這原是人家的童養(yǎng)媳,屋里屋外干活一把手,你看這手,都是繭子?!逼抛右贿呎f一邊抓著胡姐的手給他看,隨后又小聲的在男人耳邊說:“雖說是童養(yǎng)媳,也這個年紀(jì)了,但她還是個姑娘,你兒子看不中,你帶回去當(dāng)個媳婦不也很好?”
男人一邊聽一邊呵呵的笑著,說:“你家這掌柜,真是做的一手好買賣。成!交錢?!?p> 胡姐聽婆子說著,含著淚隔著窗看著盲姐。她當(dāng)時也是心生同情,才把自己那些事情說了給盲姐聽,想不到這一時的同情,竟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胡姐和那十四五歲的姑娘,半推半拽的被拉了出去,那姑娘聲嘶力竭的喊著,胡姐不發(fā)一言,安靜的如同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