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承德帶著兒子走進(jìn)二哥家的時候,玉茉、玉莉正悄悄的給盲姐過18歲生日。雖然日子是比往常好了,卻也沒有寬裕到哪里去,盲姐說自己本就是寄養(yǎng)在婁家,不好再麻煩大家,但姐妹倆還是想給這個小妹妹一個驚喜。玉茉拿出年前少亭舅舅送給自己的花發(fā)卡,玉莉在做好的雞蛋面里多滴了兩滴香油,便藏在屋里等著在外面掃雪的盲姐回來。
莊子上就一條主路,每次下雪如果不及時清掃,夜間上凍了之后便不好走路了,于是莊子里的年輕人就幫著清理道路。玉國怕這個小妹在雪地里摔倒,又怕她在寒天里凍出病來,就一路跟在后面默默的看著。其實(shí)盲姐在回來的四五年里,每年都會幫著清掃,也沒發(fā)生過什么事情,但玉國今年總覺得對這個小妹放心不下?;貋淼穆飞?,他看到盲姐扯下圍巾,擦了擦額頭上的細(xì)汗,便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說:“小妹,你快把圍巾圍上,這時候最容易著涼了。”
盲姐早就發(fā)覺玉國一路關(guān)注著自己,心思細(xì)膩的她也從近一段時間的接觸中,感覺到這個哥哥對自己的情感開始發(fā)生轉(zhuǎn)變。她曾多次的勸解自己放下伍德先生,接受新的開始,但始終無法走出自己的內(nèi)心。玉國和盲姐一路無話,進(jìn)門的時候看到兩個姐姐給自己的小驚喜,不由得喜極而泣,她想:“有這樣的家人,自己還有什么不滿足呢?”她回頭看了看深情望著自己的玉國,接過玉莉手上的面,說:“莉姐,咱玉國哥忙了一下午也餓了吧,我和他一起吃?!?p> 玉茉拉著盲姐坐下,把花發(fā)卡別在她的頭上,笑著說:“哎呀,你就吃吧!等會讓你莉姐姐再給他做一碗。”然后回頭看著玉國說:“玉國哥,你看咱小妹好看嗎?”
玉國聽到盲姐關(guān)心著自己,不禁心神蕩漾不知所以了。他曾無法理解的玉茉對白老師的感情,如今落到自己頭上才覺得不能自已。玉國笑了笑,靦腆的說了句“好看”便回屋換衣服了。
這一夜,玉國翻來覆去無法入眠,他想著以后要怎么和這個妹妹接觸,怎么讓她知道自己的內(nèi)心,怎么才能和她共度一生。盲姐也輾轉(zhuǎn)到后半夜才睡著,她回想起短短生命中發(fā)生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感慨蹉跎的靈魂如今終于可以安定下來了,她不再是流浪在外的孩子,她的心即將有著落了。盲姐幾乎是面帶微笑的進(jìn)入夢想,在夢里她見到自己有了一個真正的家。
婁承德從承福二哥那里并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幾次三番的想找機(jī)會單獨(dú)和梅蘭小姨說幾句,但是少亭身邊不能離人,家里的事情也少不得忙忙碌碌,只是在閑聊的時候知道盲姐在蒙家村的那幾年也不太平。婁承德吃了幾顆剩下的湯圓就睡下了,他內(nèi)心的鼓點(diǎn)密密的敲著,他告訴自己,不能沖動不能聲張,如果真的是冤了這個孩子,那小小年紀(jì)的何去何從呢?但如果她真是個歹人,也要抓緊證據(jù)才能弄走,不然打草驚蛇反而害了家里人。
轉(zhuǎn)眼已到二月二,全村老少都要找村口老孫頭剃頭了。這天陽光極好,好幾戶人家都在老孫頭家門口等著,老孫頭笑著說:“老少爺們兒哎,可別了,今年我是真干不了了,你們看我這手,不知怎的抖的厲害,別把大家的耳頭都剪了?!?p> 幾個中年人坐在凳子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開玩笑說:“怕什么,剪了還能長,但是今天不剪頭,怕是一年都抬不起頭?!?。
啟軒跟著婁承德后面,伸著頭望著。婁承德說:“我說老孫頭,你早點(diǎn)收個學(xué)徒多好?!?p> 老孫頭撓了撓頭,苦笑著說:“前些年,飯都吃不飽,誰還在乎這個。也就是這兩年好了,才又出來捯飭捯飭,鬧饑荒的時候,不都是自己在家讓婆娘隨便修剪修剪?!?p> 大伙聽到這,都呵呵的笑了。啟軒抬頭對父親說:“爹,梅蘭舅媽會剪頭發(fā),我看他給少亭叔還有茉兒姐剪過。”
婁承德聽了心生一計,說到:“走,去看看你茉兒姐去?!?p> 婁承德進(jìn)了承福二哥的門,剛好碰到梅蘭再給二哥剃頭,他笑著說:“這不是巧了,老孫頭身子骨不行,剪不了了,我們爺兒倆只能來麻煩梅蘭了。”
梅蘭笑著說:“這話說的,我也不是什么學(xué)徒出來的,早年間在戲班子打雜的時候,有時候看大家頭發(fā)長了,就幫著修剪修剪。你要是不嫌棄,我忙完了給你剪。”
婁承德說:“不嫌棄不嫌棄,可是我家里還有點(diǎn)事兒,麻煩梅蘭先幫啟軒剪了,我晚些再過來。”
梅蘭聽了呵呵一笑,說:“成,啟軒先在我這待著,一會我送他回去的時候帶上家伙什兒,去你院兒里剪也是一樣的?!眾涑械聭?yīng)了一聲就回去了。他在院子里走來走去,想著等會兒怎么開口才好,畢竟在這莊子上,盲姐是梅蘭在蒙家村的唯一親人。婁承德思來想去,自言自語,正出神的時候,梅蘭笑嘻嘻的提著布兜子進(jìn)來了,邊放東西邊說:“他叔,啟軒還在院兒里和我那姑娘耍著,要等會才能回來。”
梅蘭從屋里搬出個凳子,示意讓婁承德坐下。又從廚房打了一盆熱水,毛巾在盆里浸濕又?jǐn)Q干了,搭在婁承德頭發(fā)上。梅蘭姨說:“呦,你看這白頭發(fā)不少了?!?p> 婁承德笑著說:“都40了,能沒白頭發(fā)嗎?”
“這都是操勞的,你看你二哥,比你大那么多,頭發(fā)絲兒烏黑的和小伙子似的?!?p> 婁承德對于梅蘭的玩笑絲毫聽不進(jìn)去,他琢磨著怎么才能快速的切入主題。梅蘭見他不搭話,又見他神色有點(diǎn)凝重,便放低了聲音問:“他叔,是不是遇到什么煩心事兒了?”
婁承德咽了咽口水,鄭重其事的說:“確實(shí)是有一件想不明白的事兒?!?p> 梅蘭放下原本擺弄著的剪刀和梳子,想起這半個多月婁承德幾次三番去看少亭,頓時明白了今天婁承德是在特意等她過來,于是等著婁承德接著往下說。
“這事兒原本也和你沒關(guān)系,但是可能你是唯一知道情況的人,所以想問問?!?p> 梅蘭在盆里洗了洗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搬出個凳子也坐下,說到:“他叔,你有話就問吧?!?p> “還記得十五那天他二爺回來嗎?他二爺和我說了一件發(fā)生在小雅身上的命案,我們猜想,是小雅殺了人?!?p> 梅蘭吃驚的看著婁承德,哆嗦著說:“不會的,小雅是個好孩子。”
婁承德便一五一十的把婁建安了解的、生父死前的狀態(tài)、自己對于王家母子死亡的猜測都告訴了梅蘭。梅蘭越聽越心驚,她緊張的搓揉著手里的毛巾,呆了好一會才說:“其實(shí)…蒙家村的事兒我也有過懷疑?!?p> 梅蘭之前和婁家人說起盲姐,只說是蒙家的養(yǎng)女,并沒有把依依和小姑的死牽連其中,一方面是覺得過多的說起故人實(shí)在是不敬,另一方面不想提起往事再次傷害了盲姐。于是梅蘭把依依怎么掉落井里,依依母親怎么陰差陽錯的進(jìn)了祠堂被燒死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她還特意提起之前她對盲姐產(chǎn)生的懷疑。
梅蘭說:“蒙家老夫婦心疼這個撿回來的孩子,祠堂被燒讓村里的族老大怒,都要來上門討個說法,說是讓小雅賠上條命才肯罷休。蒙大爺哭求了半天,拿出一輩子的積蓄賠償,族老才同意放他們一馬,讓他們連夜趕緊離開。蒙家老夫婦瞞著盲姐哭求又賠錢的事情,怕盲姐知道了自責(zé)傷心,只說是依依母親自盡了,家里人要來鬧?!?p> 婁承德不可思議的聽著這一切,那時候盲姐還只是個10歲的孩子,到底是有多大的惡意,多強(qiáng)烈的動機(jī),才能迫使她做出這一切。
梅蘭看了看日頭,又看了看婁承德,把那盆已經(jīng)涼了的水倒了。轉(zhuǎn)身說:“他叔,今兒就不剪頭發(fā)了。這些事兒,咱們現(xiàn)在都還只是在猜,我看還是先別聲張,等咱真的有了確實(shí)證據(jù)了再說也不遲。”
婁承德點(diǎn)點(diǎn)頭,開門送梅蘭走的時候,看到呆坐在門口的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