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真沒想到,吳延壽與吳芮竟然能同修仙之人扯上關系。
他細細打量吳延壽,這位三十多歲的讀書人現(xiàn)在是眼睛紅腫,滿面淚痕,平時打理整齊潔凈的胡須此刻凌亂的支翹著。
“唉,我這是,這是風太大,迷了眼?!北灰粋€八歲小孩看出自己哭過,盡管心亂如麻,吳延壽還是下意識的掩飾。
“老爺,您剛才說,有人要把芮小姐帶走?”
“不是帶走,也是我關心則亂,是有仙人要把芮兒帶去修仙?!苯又瑓茄訅劢o劉真講了事情原委。
原來當年吳老太爺本是東昆郡望族吳家的旁支庶子,年輕時在長平縣當過幾年獄吏。
當時遇到一起冤案,是當鋪少東家冤枉七十多歲的老朝奉盜了一副名畫。
城里人人知道那幅畫是少東家自己拿去賣了,只是少東給縣衙使了錢,要屈打成招讓老頭賠這幅畫。
吳老太爺心里有幾分正氣,遇到這類冤案都是能幫就幫。這次也是幫這老朝奉往城外某地遞了句話。
結果當天夜里,有一錦袍中年俠士找到他,感謝他救了自己的侄子,并給了他一塊玉環(huán),說吳家后人有資質的,可憑此玉拜入昆侖仙宗云云。
第二天一早,多人見到有數位劍仙御劍毀了縣牢,殺了縣令和當鋪少東家,并救走了老朝奉。
其中為首的,便是那錦袍中年。
吳老太爺親眼見到那御劍之術,只一劍,就把縣牢天棚一分為二,然后劍仙從天而降救人。
知道這玉是寶貝,他回家只告訴了母親。
他母親本是妓家出身,以色侍人,色衰而寵馳,在家中不受重視已久,竟然把這事作為炫耀資本在吳家講了出來。
這一下可惹了事,此界多有修仙之輩,吳家雖是凡人,但對此也深信不疑。
吳家強讓吳老太爺交出玉環(huán),并說此物乃是吳家所共有。
吳老太爺如何能肯,這寶貝交出去就回不來了,便用一塊贗品代替,交了出去。
自己待母親去世后,便辭了公職,帶著老婆孩子跑到幾百里外的青水村定居。
結果到了吳芮這一輩,吳家二房長孫吳安謙自小聰慧:三歲便跟著讀書,五歲能誦文,七歲自己還能做兩首打油詩,教過的師傅人人稱贊。
這等成就,比起前朝初年名滿天下七步成詩的魏思王也不逞多讓,這吳安謙不但學文出色,武學上也頗見天賦,從小就跟著家里的武師學拳,待到九歲時,自家的普通侍衛(wèi)已經進不得身。
吳家本是軍功起家,這得了個文武全才的苗子,自是百般寵溺,竟不知道該走什么路子了。
這時吳家家主想起當年那塊玉了,便花費了三年時光,耗費錢帛人情無數,把信遞到了了昆侖山,闡明了求仙之心。
說到此處,吳延壽卻笑了起來:“可惜啊,可惜吳家這番舉動,當真是替人作嫁啊?!?p> 劉真接話,張口問道:“此話怎講?”
吳延壽伸手捋了捋凌亂的胡須,劉真這一接話,正好搔到他的癢處,笑道:“昆侖山來的仙人先驗了那小子的資質,據說只是勉強能修仙的水平,而且年紀偏大,實在不想收他,吳家便取出玉環(huán)來,結果那仙師一看,是個西貝貨。吳家惶恐之下,就把先父供了出來。然后仙師過來找我家對質,嘿嘿。”
吳延壽又笑了兩聲道:“發(fā)現(xiàn)我家芮兒資質比那吳安謙還好,更重要的是,那真玉也在我手上。”
劉真恍然:“所以仙人打算帶芮小姐去昆侖仙宗?”
“是啊,我膝下只有一女,真有些舍不得啊,不過芮兒有修仙的命,我這當爹的也不能把她綁在身邊,耽擱了前程?!?p> 說到此處,吳延壽又有些低落,足足有半刻鐘沒說話,安靜的書房里,只有微風吹動書案上輕薄的宣紙,發(fā)出莎莎的輕響。
就在劉真覺得尷尬,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吳延壽又開口了,這次聲音里多了幾分釋然:
“真兒,你少年早慧,為人厚道誠懇,又和芮兒關系很好,我是拿你當自家子侄來培養(yǎng)的,本來打算將來招你為婿,不過芮兒現(xiàn)在要去昆侖山修道,這自然也是不成了?!?p> 吳延壽深吸了一口氣,又呼出,微笑著說道:“我這家業(yè)雖然不算大,但也有百畝薄田,缺個繼承的人,你如果愿意的話,便、便做我兒子吧?!?p> 盡管已經預料到了,但是吳延壽這么直接的提出來,還是讓他不太自在。這是什么詭異的展開,我拿你當好人,你卻想拿我當兒子。
不過劉真也知道吳相公是一番好意。
這年月,如果叫聲爹就能得到百畝良田,怕是叫爹的人能排到長平縣,如果自己真是當地農戶子弟,這還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吳先生”劉真整了整衣衫,作了個揖,抬頭正了正腰板到:“多謝先生厚愛,只是小子身負要事,難以服侍在先生左右,先生的好意實在難以接受?!?p> 吳延壽愣了一下,又點了點頭道:“你這般早慧,怕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不過我還是要問一句,你是怕改姓辱沒了祖先嗎?”
劉真恭敬的回答:“有一些這個原因,但是小子的確另有要事,還請先生見諒。”
吳延壽強笑著揮揮手:“無妨,無妨,此事也是與你做個商量,既如此,那便作罷是了?!?p> 又道:“今日不教書了,我這心亂如麻,真兒你先回屋,也早些休息吧?!?p> 劉真回到小屋,看見小白正趴在房梁上,他朝白安招呼了一聲,出屋向村外跑去。
白安則在后面,像一只貓一樣跟著跑。
青水村,因村西二里處便是青水河而命名,青水河綿延數千里,橫穿涼州,沿途村莊以此命名的怕是有上百個。
劉真和小白一路跑到青水河邊,此時月亮已經高懸于天,一人一虎開始對月練氣。
說是練氣,小白是吸取太陰真氣煉體,一呼一吸間,仿佛有光暈環(huán)于虎軀之上,這是它血脈中帶來的的修煉方法。
而劉真則是找個安靜的石臺開始靜坐,因為沒有具體搬運周天之法,只能默念道德經。
這一默念,便可引得靈氣入體,據小白描述,劉真入神之時,竟能引動周圍靈氣如潮涌而來,劉真本人盤腿懸于一尺余高的空中,但因無練氣之法,一旦停止誦經,靈氣就會散去,只能殘留于體內一點而已。這一點而已,便使劉真精力旺盛,氣血充沛遠勝同齡人。
清風明月,長河石臺,劉真雙目微合,只覺神意化入天地,周圍流水風聲,乃至魚蟲動靜都可感知。
便在這逍遙之時,忽然聽見遠處似有喊殺慘叫哀嚎之聲。
他猛地睜開眼睛,這一動作太過突然,周身靈氣紊亂,當時便從半空中直著墜下來。
他身下可是青石臺,這一下跌的夠狠
“我擦!”疼的劉真一句國罵出了口。
與此同時,浮在空中的小白也向他望過來“阿真,我好像聽見有喊殺聲?!?p> 劉真點頭,說了聲是,又道:“咱們過去看看。”
此刻,他只覺得下肢像是失去知覺一樣,勉強倚著石臺站起來,卻實在是邁不開腿。
劉真緩了一會,一瘸一拐的勉強能走,又聽小白說道:“阿真,好像是吳丫頭的聲音,他們過來了”
劉真剛把頭探出石臺,就看見黃牛馱著兩人慌不擇路的向河邊跑去,正是吳四和吳芮,后面三名大漢著持矛持刀持弓緊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