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默默點點頭：“師父，我知錯了……”
“錯在哪兒了？”
江寧扭頭看了東子一眼，垂下眸子走到自家?guī)煾干砬啊?p> 東子緊隨其后過去，兩人作勢要跪時，老爺子直接揚起蒲扇攔下。
江寧眼角發(fā)酸，和老爺子一高一低對望。
江寧其實心里明白，老爺子即便氣到了身子，也還是會最大程度留住心愛弟子的尊嚴(yán)。
“相聲門弟子，靠觀眾吃飯，臺上作藝需全力以赴，對得起衣食父母。下了臺需德行如一，不擾任何一個觀眾的生活。不可狗血造作吸人眼球，不可玩笑享樂誤了手藝，不可忘記先人拋棄傳統(tǒng)……”
開始，還只是江寧一個人垂著頭說著，后來東子也一臉肅穆默默跟上。
完全不同的聲線，卻是對于師門傳承叮嚀同樣的尊敬看重。
戚堯在不遠(yuǎn)不近的地方看著，沉默無話的同時，卻又是滿眼滿心的無可言明的震撼。
每一位傳統(tǒng)藝人都有著自己多年如一日的堅持。
而每一位傳統(tǒng)藝人，在成為師父的那一天也都會把自己所執(zhí)著堅持的信仰毫不保留的傳承下去。
恰恰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傳承，傳統(tǒng)藝術(shù)才會生生不息，世代相傳！
戚堯的眼角，抑制不住的濕潤……
袁老爺子長嘆一聲，點了點頭，“還好，還記得?！?p> “徒弟不敢忘……”
袁老爺子看向江寧，半晌開口：
“他們跟我說了，那姑娘之前就喜歡你的相聲，一直到現(xiàn)在還愿意花錢買票，作為衣食父母，你應(yīng)該心存感激?？墒且仓荒艿竭@個地步，先不說那姑娘的年齡、性格，單就論你們演員和觀眾的關(guān)系，就不該在下了臺還去過多的牽連！”
老爺子咳嗽兩聲，繼續(xù)：“也許你覺得這是那姑娘單方面的糾纏，你沒有太大的錯誤，可事實上你明明可以更加明白通透的劃清界線，但你卻沒有，為了什么？不好意思開口，為了給人家留個面子？為了留住這個觀眾？還是說爆笑匯已經(jīng)到了這樣的田地，需要靠演員和觀眾保持曖昧關(guān)系才能存活下去？”
江寧的頭垂得更深，“不是。師父，我知道了，您別生氣！”
老爺子用力出盡一口氣，把蒲扇放到一邊，背著手起身，朝著飯桌走出幾步，又回頭招呼兩人：“吃飯！”
滿臉的嚴(yán)肅在看到戚堯的一瞬間再次散盡，老爺子抬手拉著戚堯一起走到桌邊坐下，說話的時候格外語重心長。
“再吃點兒吧，知道你剛才肯定沒吃好！丫頭啊，讓你看笑話了，可是有些事情，我這做師父的總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任他們不管！”
戚堯連連點頭，心里還在想著，您是不知道，我有多希望再聽到師父罵我一次……
飯后東子留下刷碗，江寧一個人送戚堯回去。
一路沉默。
一直到看見坤伶社的招牌，戚堯才猶豫著開口：
“今天的事情……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你也要體諒老人的心，不要怪他……”
江寧笑笑：“怎么可能呢？這些年，我?guī)煾笇ξ覀儍蓚€毫無保留，像是對親兒子一樣，得有多狠的心才會去怪他老人家？再說了，他其實，也沒說錯……”
“嗯？”戚堯隱隱覺得震驚。
江寧苦笑著搖搖頭：“有機會再說吧！臨出門，師父還告訴我早點兒回去，說要搬到東子那里住些日子?！?p> “怕沈一汀再找上門？”
“有這個原因，”江寧苦笑，“我惹的破事還得連累師父搬家，可真是不孝......”
戚堯特別想說些什么安慰他一下，隱隱又覺得江寧雖然這副樣子，需要的卻未見得是幾句不痛不癢的安慰，一時間倒是找不出什么話題繼續(xù)下去。
“行了，我先回去了！”江寧揚聲打斷戚堯的思緒。
“走之前我就想說一句，我跟沈一汀真的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你一定要相信我！然后就是，對不起啊，嚇到你了......”
戚堯呆呆地看著江寧有些落寞的背影，一雙大大的眼睛里滿是迷惑。
隔日。
杭州。
爆笑匯停演的消息傳來，陸曉天急急忙忙敲開董事長辦公室的大門。
男人正斜倚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爆笑匯停演了，是吧？”男人沒有轉(zhuǎn)頭。
陸曉天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的消息竟然這么的滯后。
“是……突然停演的，不知道什么原因……”陸曉天反應(yīng)過來忙答，頓了頓又試探性地問，“之前安排好水軍……”
男人扭頭看他一眼，直起身子走回辦公桌后坐下，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連敲幾次，嘴角勾起，輕輕點頭。
陸曉天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出門。
除了演出的時候能夠全神貫注，其余的時間，戚堯都在一種魂不守舍的狀態(tài)下度過。
老爺子要搬家，戚堯其實能夠提早預(yù)料，可爆笑匯停演，戚堯還真是沒有想過。
所以現(xiàn)在這個時候，他們師徒三個就擠在東子租的房子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進，休養(yǎng)生息調(diào)整狀態(tài)？
戚堯真是被自己腦子里這一連串的詞給逗笑了。
她快速收神卸妝，期間還破天荒的放亮嗓門叫了潘雅欣一聲：
“雅欣，晚上要不要去東子家吃飯？”
江寧和東子站成一排，一邊練著基礎(chǔ)貫口，一邊強忍著笑看著跟大梨玩得正歡的自家?guī)煾?，心里想的都是同一個問題——
以前也不知道是哪位老爺子說的，只要有他在一天，遲早會把臟兮兮的流浪狗掃地出門……
潘雅欣拿著鑰匙打開大門的時候，屋子里面的三個直勾勾盯著她和戚堯，氣氛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戚堯也是過了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再看潘雅欣的時候滿臉都是狐疑。
“東子把鑰匙給你了？”
“啊！”
潘雅欣笑瞇瞇進門，把手里新買的菜遞給江寧和東子，回答得格外坦蕩。
“東子說我隨時隨地都可以來看大梨，以后萬一我運氣爆棚也撿到一只貓啊狗啊什么的，也可以送到這兒來跟大梨作伴呀！”
戚堯暗自想想這話里話外的暗示意味，努力忍著才沒笑出聲來：“哦，可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