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蘭也“嚯”地站起,冷眼盯著呂母。呂母比林芝蘭矮大半個頭,被兒媳這無聲一盯,婆婆在上的優(yōu)越感,跟著身高劣勢,縮了半個頭回去。
林芝蘭披件薄外套便往外走,呂劍兵忙跟身后問:“去哪?”
林芝蘭徑直走,沒回話,呂劍兵不放心,一路跟上,至電梯口,拉住她,林芝蘭回頭冷冷道:“散步!放開!”
這時,呂母在屋里高喊,像自帶擴音功能的喇叭:“劍兵!”
“噯!”
趁呂劍兵應(yīng)聲之時,林芝蘭甩開他的手,先進入電梯,呂劍兵跟進,手按著電梯門,沖家方向喊:“媽,我打麻將去了?!?p> 呂母一人忤在桌邊,又氣又悲,她養(yǎng)大的兒子,什么時候不是她喊“過來”便乖乖過來,偎身邊滿地打滾地賣萌求母愛關(guān)懷?
這次卻被媳婦牽著鼻子走了,最可惡的是,媳婦連句發(fā)號施令都沒有,兒子竟熱臉貼冷屁股地跟去了。
呂母把碗筷收進水槽,洗一個碗,摔一次洗碗布,嘴里吐著當?shù)卮衷?,當碗洗好,柜臺,地面濺得到處是水,拖地時,她身為婆婆的憤慨,身為母親的悲哀,仍如長江之水,連綿不絕。
她罵了個昏天暗地,卻依舊不痛快。
到九點,林芝蘭先回來,呂母聽到開門聲,忙架起二郞腿,雙手抱胸,以一種不怒自威之態(tài),斜睨門口,林芝蘭根本沒看過來,徑直洗漱睡覺。
呂母只見林芝蘭,不見兒子,先是訝異了一下,林芝蘭洗漱時,她趕緊打給兒子:“劍兵,在哪呢?怎還不回來?”
“打麻將,才九點,早著呢!”
“早點回來!”
呂劍兵隨口應(yīng)著,掛斷電話。短短幾秒通話,呂母聽到了洗麻將的聲音,那是叫人心安的聲音。呂劍兵電梯里那句“搓麻”,怎么聽都是假,現(xiàn)在這句“搓麻”,怎么聽都是真。
親生兒子的熱乎勁,豈是一外來媳婦隨隨便便就能搶去的?呂母得意地沖衛(wèi)生間撇了撇嘴,心中豁然開朗。
第二天晚飯后,呂母捶著腰直喊疼,邊喊邊瞟著林芝蘭說:“你們誰去收拾下碗筷,我腰都快直不起來了?!?p> “那你躺會兒,我洗?!?p> 呂劍兵正要捋起袖子干活,呂母忽生龍活虎地竄過來,在他手背上輕拍一下,再遞上一個眼神。
林芝蘭假裝什么都沒看見,又披起外套往外走,呂母立馬叫住:“林芝蘭,你干嗎去?”
“飯后動動,對胎兒好?!绷种ヌm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呂母看兒媳那拽樣,氣不打一處來,又在兒子手背上拍拍,怨道:“我哪是要你洗!洗碗難道不是運動,非要下面走動?”
呂劍兵撓撓后腦勺,嘟囔道:“那還是下面走動走動比較好!”
呂母拿眼瞪他,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她這懶病都是你慣出來的?!?p> 林芝蘭一走,呂母也沒必要再裝,三下五除二把桌子收拾干凈,邊收拾邊例舉林芝蘭的不是。
呂劍兵即不想頂撞母親,也不想聽她牢騷,見她無恙,匆匆扔下一句“搓麻去了”,便轉(zhuǎn)身離開。
呂母愣了下,她跟兒子的熱乎勁才剛剛開始呢,她一嘴的話還沒說完呢,以前,不是她說什么,兒子就聽什么嗎?現(xiàn)在數(shù)落兒媳幾句,兒子就聽不下去了嗎?
要知道,她原本還設(shè)想林芝蘭洗碗,自己躺沙發(fā)上,兒子一旁給她按摩,左一聲“媽”右一聲“媽”地問“可好些了?”如此母慈子孝的一出戲,竟叫兒子兒媳一個個地走黃了。
呂劍兵走后,直赴麻將館,他麻癮越來越大,第一天搓到夜里12點,第二天搓到凌晨2點,沒幾天功夫,就不分白天黑夜了。
原來的一日三餐,也濃縮至中午一餐。早餐時間他在床上睡覺,晚飯時間他在麻將館搓麻。如此一來,吃飯只剩下林芝蘭和呂母二人。
“媽,你該說說劍兵了,他這樣顛三倒四地生活,對身體不好。我跟他講,他只是嘴上應(yīng)著,實際行動你也看見了。”
呂母嘴角躲碗沿后,扯出一絲冷笑。
“你們白領(lǐng)哪懂藍領(lǐng)的苦,工廠干活多累,知道嗎?以前偶爾三班制,不也顛三倒四地過來了,你那時怎么不擔心劍兵身體?你是不是怕有了錢,劍兵外面沾花惹草?”
呂母往椅背靠靠,斜睨著林芝蘭,露出更意味深長的笑安慰林芝蘭——至少,在她眼里,這可憐的小媳婦是需要安慰的,既然老公那得不到,那就婆婆代勞吧!
“你放心,劍兵不是那種人,他無非前段時間太辛苦,現(xiàn)趁空好好休息而已,再說,錢也在我手里拽著呢,不會給他亂花的。瞧你,多好福氣嫁我們家!”
呂母在林芝蘭手背上輕拍兩下,林芝蘭第一下沒躲開,第二下及時縮回,不知是被拍得,還是被說得,反正,林芝蘭此時此刻,渾身不自在。
呂母安慰完兒媳,又直喊腰疼,還煞有介事地扭了扭腰,做痛苦萬分之狀。林芝蘭不再言語,默默收拾碗筷進廚房清洗,呂母那些藏著掖著憋著的得意,在林芝蘭轉(zhuǎn)身一刻,盡情綻放。
碗洗好出來,林芝蘭說:“媽,這段時間公司忙,都要加班,晚飯不用燒我的,若能按時下班,我會提前打電話?!?p> 呂母躺沙發(fā)上,陰陽怪氣地長“噢”一聲,表示理解,心里卻嘀咕:叫你洗個碗,連飯都不回來吃了,懶成什么樣?!
林芝蘭確實借加班之名晚歸,她已越來越不想回這個家了,上班也罷,散步也罷,能捱到最晚,就盡量最晚。
那個日夜顛倒的老公總是在人睡得迷糊時回來,自然無話可講,那話不投機的婆婆倒是天天在家,說出的話卻叫人根本接不上。
既然無話可講,那回家干嗎?
這個家,論幸福,是不敢奢望了,論不幸,倒可以講講!
林芝蘭苦笑一下,長嘆一聲,茫然走在大街上,這時,母親來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