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抱恙,加之心中生寒,正午暖陽下,林芝蘭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緊了緊大衣,鉆進(jìn)路邊一家面館。
面條上桌,綠青菜,黃煎蛋,再加上點(diǎn)綴其間的胡蘿卜,看上去不錯,她嘗了一口,美味順滑,這小小一碗面,遠(yuǎn)比家里那外星男,帶給她更多溫暖。
最后,她不僅把面吃完,連湯也喝個精光,如果肚皮還能裝得下,她會再叫上一碗,獨(dú)自于此,消磨整整一下午時光??墒牵娴晷”窘?jīng)營,座位有限,不是你想消磨就能消磨的地方。
林芝蘭吃過坐了一會兒,伙計(jì)過來收拾,她不好再坐,卻又不愿離開,趁伙計(jì)沒走,忙又加了碟花生米,嚼著嚼著,呂母來電話了。
“芝蘭,上哪去了?我在你們這呢,中飯馬上好了,回來吃飯?。 ?p> 回到家,廚房異味沒了,拖把洗過掛陽臺外曬了,甚至連被子也翻了個面,曬得暖蓬蓬了。這一切,當(dāng)然不會是那外星人干的。
“俗話說,家有一老,似有一寶,你們平時工作都忙,一日三餐及家務(wù)雜活,未必忙得過來,要不搬回去,有我照顧,你們也輕松些。”
呂母這番話,透著絲絲關(guān)心和愛意,但她的臺詞,本不是這樣的。
其實(shí),林芝蘭前腳離家不久,呂母后腳便到了,一進(jìn)屋,立馬捂住鼻子,皺起眉頭:“什么味???”一看兒子在拖廚房,不禁大喝一聲,“林芝蘭!”
呂劍兵立刻豎起拖把,直起身子,嘟囔道:“生氣了,出去了!”
他前后經(jīng)過一講,呂母奪下他手中拖把,說:“你個傻兒子,拖把不洗干凈,再拖也是味,你那邊坐著去,我來弄?!苯又?,拖地,洗碗,燒飯……一條龍服務(wù),全這能干的媽媽包了。
呂母不僅能干,眼也尖,廚房拖地時,發(fā)現(xiàn)那幾個沒洗凈的碗:“這碗,林芝蘭洗的啊?”
呂劍兵一臉的不樂意,委屈道:“是我洗的!”
“她叫你拖地,又叫你洗碗?”呂母一聽,簡直火冒三丈。
呂母擺出副替天行道,為你做主的架勢追問:“她還叫你干什么?”
“曬衣服?!?p> 呂劍兵話音剛落,呂母抬頭望向晾衣桿:“這些衣服都你曬的?”她邊說邊走至陽臺,一到陽臺,馬上看到外面的被子,黑著臉問,“被子也你曬的?”
“這床被子不是!我昨天曬了一床,沒夾夾子,掉樓下不能用了,她加班回來立馬生氣,晚飯也沒吃,一晚上都用脊背對我。我又沒曬過被子,哪知要夾夾子!”
“一床被子而已,你們結(jié)婚,新被子多著呢!”呂母一手拍拍兒子,一手摸摸衣桿上的圍巾,像見到專賣店里陳列有序的樣品,情不自禁地夸,“瞧這衣服,曬得有模有樣!”
“可每次曬完,她都嫌我沒曬好,說衣服要這樣翻,那樣翻,又說內(nèi)衣內(nèi)褲不要擠多頭夾上,總是這撥弄下,那撥弄下,撥弄半天才算完,真的好煩!”
呂劍兵一邊大吐苦水,一邊雙手比劃,他忽然頓了下,咦了聲:“不過,最近她沒再嘮叨了。”
呂母聽兒子這么一說,又看了眼這晾曬齊整的衣服,心里嘀咕:你煩?估計(jì)林芝蘭老早煩了,現(xiàn)都懶得說,直接給你“翻工”了!
這句大實(shí)話,不管是以調(diào)侃揶揄還是輕言責(zé)備的口吻,呂母都沒說出口,反而安慰:“曬上就不錯了,沒那么多講究。你們現(xiàn)在磨合期,鬧點(diǎn)小別扭正常,有媽在呢,我叫她回來,說說她啊!”
林芝蘭回來時,手里拿著新拖把,原來那把必須廁所專用,否則指不定哪天又滿屋飄“香”,而日后的事實(shí)證明,這真是明智之舉。
呂劍兵尿過后,想起拖一下,沒想起作罷,拖過后,想起洗一下,沒想起也作罷,林芝蘭則每晚將這專用拖把認(rèn)真洗凈后,才能安心上床。
呂母見她提著拖把回來,帶著和煦如風(fēng)的笑容打圓場:“買東西去啦?還以為干嗎去了呢!快吃飯吧!”
飯間說及搬回去住,林芝蘭立馬委婉拒絕:“都三十幾了,哪還能叫您照顧我們?其實(shí)都力所能及地做點(diǎn)家務(wù),也沒多少活,三下五除二就完了?!?p> “那你可得多擔(dān)待著點(diǎn)劍兵,我們這邊,男人主外,女人主內(nèi),家務(wù)活男人不插手的?!?p> 林芝蘭默默看了眼呂劍兵,心想:主外?這個月薪3000左右的男人,收入與我不相上下,主外主到哪去了?當(dāng)然,這話林芝蘭不會真說出口,她只是有理有據(jù)地擺事實(shí)講道理。
“好像也不全是吧?我公司有位男同事,洗衣,拖地,帶娃,樣樣都會;我上司她老公,公司高管,平時工作很忙,但周末總會擠時間給家人燒一餐。他們都是當(dāng)?shù)厝??!?p> 呂母的和煦如風(fēng)多少有了些變化,風(fēng)依舊笑著,卻夾著絲絲縷縷的冷風(fēng),叫她的笑不那么自然了。
“那是極個別的吧?我們村里,哪有這樣的好男人?我活這么大年紀(jì),真一個都沒見著,見著的,要么好吃懶做,要么專橫霸道?!?p> 此時,呂母的臉,好似換季的天,冷暖氣流在她臉上暗自較量,那些刻意維持的笑,經(jīng)不起風(fēng)吹雨打,開始七零八落。
“孟母三遷的故事,告誡我們環(huán)境很重要,如果村里沒這樣的好男人,那我們更不能搬過去,否則耳濡目染的,要么好吃懶做,要么專橫霸道,不利于我們小家庭的健康發(fā)展?!?p> 呂母的笑,早已扭曲得變了形,這下,終于全部抖落。
她與兒子對視一眼,桌子底下,狠掐自己一把。她恨不能收回那話,這口誤,誤己誤事,倒長兒媳威風(fēng)。
“我覺得家不能單靠誰一雙手撐起,家,應(yīng)該是夫妻同心,我出左手,你出右手,共同撐起才對。我爸媽就是這樣的模范夫妻,連街訪鄰居都為之稱頌?!?p> 這是林芝蘭第一次深入具體地談父親,一開口便雙眼噙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