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很快從親衛(wèi)中調(diào)了一個叫楊舟的探子過來。
是個年輕爽朗的年輕人。
蕭妤溫認(rèn)得他,是父親親衛(wèi)中一等一的好手,前世遼陽之戰(zhàn),父親陣前中了冷箭,命懸一線,一隊(duì)親衛(wèi)拼命殺出一條血路,將父親帶回城中,只得不足十人生還,楊舟就是其中的一個。
后來父親病重身亡后,楊舟便成了她的親衛(wèi)。
也死在了守城的那一戰(zhàn)。
楊舟奉命去探查敵軍的動靜,到城下的時候,滿身是血,只剩下一口氣:“京...城...守不住了,十...十...萬”
一句話都沒有說完。
她的心情突然低沉了起來。
她只想到不要在獵場上見到皇帝,不要再進(jìn)宮深陷泥沼,卻還沒有好好想過,除了不進(jìn)宮,接下來她還應(yīng)該做什么?怎么做?
遼陽之戰(zhàn)為什么臨時換將,讓舊疾復(fù)發(fā)的父親上了戰(zhàn)場?
又為何會在陣前中了冷箭?
都怪她前世懵懵懂懂,仗著自己長的好看,在后宮過的渾渾噩噩,被人陷害還不自知,錯將陰險小人當(dāng)恩人,最后連母親也受了牽連...
一入宮門深似海,連父母親的最后一面,她都沒能見到。后宮不斷有新人,皇帝只有在最后叛軍攻破了天津衛(wèi)的時候,才想起來她是個能領(lǐng)兵的將門之女,拿著父親的遺劍哭求她去守城門。
陷入回憶的蕭妤溫神色有些晦暗。
直到楊舟行過禮、出聲詢問“大姑娘要屬下查什么”的時候,她才從前世的記憶里醒過神來。
看著楊舟此時還年輕陽光的模樣,想到現(xiàn)在的處境還沒有那么糟糕,蕭妤溫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就算她不知道以后該做什么,至少她現(xiàn)在知道,什么事情是不能去做的,至少她重新活了過來,至少現(xiàn)在親人都在,她還有大把的時間去琢磨復(fù)雜的人事,甚至培養(yǎng)自己的人手去慢慢調(diào)查那些事情的真相!
雖然她還不知道最終兵臨城下、一箭射死她的仇人是誰,但至少她知道,再過五年,安王造反,成國公會起兵勤王......
她的眼神變的閃亮起來,她可以先從熊家的事情入手。她問道:“京城的三教九流你熟悉嗎?我要查的事情恐怕還不值得你這樣的好手直接出手。”
楊舟眼神清亮,“都熟悉!”
這是成為一個好探子的基本職業(yè)修養(yǎng)。
蕭妤溫?fù)嵴疲骸拔乙榇箝L公主的嫡孫熊新昌,查查他有沒有做過什么雞鳴狗盜的事,不論大小,都打聽清楚,越快越好?!?p> 楊舟領(lǐng)了吩咐,當(dāng)天便騎馬回了京城。
等楊舟的消息送到蕭妤溫手里的時候,她正坐在拔營前的演武場上。
皇家與將領(lǐng)們坐在演武場正前方的看臺上,旌旗獵獵,女眷們則坐在看臺側(cè)翼的竹簾后,影影綽綽,身姿窈窕。
文慧郡主不喜這樣的場合,與小趙夫人一同待在帳子里喝茶,沒有出來,蕭妤溫依舊挨著徐靜卉,秦翩若也湊在一起,消息是秋水遞進(jìn)來的,細(xì)細(xì)的一張紙條,蕭妤溫看完,嘴角不由得勾了起來。
徐靜卉看著她的模樣好奇道:“是得了什么好消息,看你高興成這個樣子?!?p> 膚色白凈,眼神清亮,唇邊帶笑,迎著晨間的陽光,清麗又動人。
秦翩若也感興趣地湊了過來,蕭妤溫正要說話,忽而聽見一道不客氣的稚嫩女聲:“我要與你比武!”
居然又是熊心悅。
這孩子怎么這么......既沒廉恥之心,又沒自知之明呢?
她身穿一套紅艷艷的騎服,手上握著一把短劍,梳著高高的馬尾,用頭繩扎的緊實(shí),兩腮鼓鼓,杏眼圓睜,一副小孩子生氣的傻樣。
北狩不成文的規(guī)矩,開營和拔營的大會上,年輕男女可以隨意在場內(nèi)找同輩人比試,不論尊卑、不論年紀(jì),只比武力。不過男女有別,女眷習(xí)武的又少,比試的女子一向很少。
熊心悅的聲音不大不小,倒是把周圍的一圈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蕭妤溫?fù)u搖頭,聲音生硬:“我不想與你比?!?p> 熊心悅:“你不敢?!”
蕭妤溫伸出還包裹著紗布的手:“你做的好事?!?p> 熊心悅一噎,沒想到她的手到現(xiàn)在還沒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猜測她是裝的,一時有點(diǎn)下不來臺。
蕭妤溫身子往后靠了靠,伸手指向斜坐在身后的秋水,眉眼間很是不在意道:“以我的身手,那是欺負(fù)你,你若真的想比試,那便讓秋水陪你打一會兒?!?p> 說的好像是來找她玩兒似的。
熊心悅大怒,上前一個箭步,短劍隨著手上動作向蕭妤溫刺去,“不過是蹭破了皮,有什么不能比的!你居然敢讓一介賤婢與我比試!瞧不起誰呢!”
蕭妤溫心下不悅,隨即伸手摔了一只茶碗,正巧迎上熊心悅的短劍,茶碗碎裂,茶水隨著四炸而開的杯子灑了熊心悅一身,發(fā)間、臉上也灑了茶水。
蕭妤溫扔杯子的力氣不小,又有意嚇唬熊心悅,被潑了一身水的熊心悅頓時腳步踉蹌地往后退去,險些站不穩(wěn)。
沒想到她的動作這么霸道!不等熊心悅咋呼,蕭妤溫迅速起身,抽出放在身側(cè)的長劍,挽出一個凌厲的劍花,直指向熊心悅。
她畢竟是上過戰(zhàn)場的人,面色冷淡,眼神里帶著淡漠地殺氣和不耐煩,劍氣映著日光閃爍,氣勢咄咄逼人,一下子把熊心悅嚇的呆住了。
蕭妤溫劍指著臉色慘白的熊心悅,不悅道:“你當(dāng)你是誰?沒規(guī)沒矩,上躥下跳,誰給你的膽子?”
熊心悅原本只是想找她來比試比試,給自己出出氣。在她看來,蕭妤溫長的漂亮,身姿窈窕,一看就不是習(xí)武的料,最多就是三腳貓的功夫。而自己,熊府里上到尊貴的祖母,下到丫鬟婆子,每個人都說她小小年紀(jì),便是練武的奇才,她一人出手,家里的小廝、丫鬟,能打好幾個!以她的身手,教訓(xùn)一下這個兇巴巴的蕭大姑娘,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誰能想到她竟然這么厲害!
一個眼神就讓她嚇地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眼見氣氛劍拔弩張、周圍的眼神都被吸引了過來,徐靜卉連忙吩咐了婉月帶著個武婢去請熊府女眷,又使眼色讓秋水上前攔一攔,自己則走到蕭妤溫身邊勸到:“她不懂事,是教養(yǎng)不夠,你也不用和她計較,橫豎還有大長公主不是?!?p> 犯不著和一個小丫頭生氣。
小李氏很快帶著丫鬟婆子過來,不情不愿地道了兩句不是,拉著熊心悅走了。
眼見惹事兒的人走了,周圍的眼神便不再注意此處。
秦勉瞧著坐在身邊的李郁崢臉色有些異常,不由推了他一把:“見鬼了?”
李郁崢嘴角抽了一下,睨了他一眼:“蕭大姑娘剛剛那一劍你沒看見?”
秦勉摸著下巴頦若有所思:“是見鬼了,她以前身手可沒這么大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