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相告。”聽完溫茂一席話,蘇伯召恭敬行禮道,“既如此,晚輩也有一事想要告知前輩。想必前輩已經(jīng)聽說了,公主前月里和北狄太子訂婚,兩年后便會遠嫁北狄,不復(fù)歸國。素聞前輩琴藝了得,聲名在外,若有意去北狄做個琴師,晚輩愿助前輩一臂之力?!?p> “你……都知道了……”溫茂有些失神。
“也是無意間得知,請前輩放心,晚輩定當守口如瓶,絕不向外透露半分?!?p> “做琴師就罷了,我老了,對這塵世間的恩怨是非,早就看淡了。”溫茂垂下眼,撫摸著面前的琴。“那是她的宿命,我干預(yù)不得,也沒有立場干預(yù)。若你……若你愿意,只望你能替我,護她周全?!?p> “她是晚輩的妹妹,晚輩會盡力而為的?!碧K伯召頷首。
“這會兒功夫,她也該挖出酒了。你這就帶她走吧?!睖孛壑袦I光閃爍,“既然終有一別,不若不復(fù)相見?!?p> 蘇伯召不再說話,對著溫茂鞠了一躬,退出房去。
此時院外豆蔻剛剛挖出酒壇,正興奮不已的捧在手中端詳把玩,連衣袖蹭上泥土也毫不在意。
蘇伯召遠遠看著她沒心沒肺,心無城府的模樣,心里五味雜陳。他設(shè)想過很多可能,卻從未想到她會是先太子的孩子。如今聽罷溫茂的故事,再見她竟恍若隔世。怪只怪自己沒有聽柳前輩的話,讓她涉險,現(xiàn)下許多人都已知曉京城中有一個女孩與夏國公主容貌相似,這件事傳到司徒昭耳中,恐怕只是時間問題。
蔻兒,無論如何,我都要護你平安無虞。蘇伯召心中一聲嘆息。
豆蔻抬眼,正撞見蘇伯召一臉凝重的望著自己,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于是使勁朝他揮了揮手。
蘇伯召方回過神,走上前問道,“酒挖出來了?”
“嗯!”豆蔻眼中亮晶晶的,獻寶一樣將酒壇舉到前面。
“走吧,回去嘗嘗?!碧K伯召溫和的笑了笑,伸手拭去豆蔻臉頰上沾染的泥土,“瞧你,挖個酒也能弄成這樣狼狽不堪?!?p> “這就回去了嗎?那溫伯伯呢?”豆蔻好奇問道。
“他今日乏了,我們以后再來拜訪吧?!碧K伯召接過豆蔻懷中酒壇。
“可我還沒有與他道別呢。”豆蔻有些不滿。
“不要任性,溫前輩已經(jīng)歇下了,你若再去叨擾,恐惹他不快。”蘇伯召一手抱著酒壇,一手拉起豆蔻,朝外走去。
豆蔻還有些戀戀不舍,頻頻回頭張望,直到走出院中,方才舍得回頭問蘇伯召道,“你剛剛借機將我支去挖酒壇之時,到底和溫伯伯說了些什么?”
“還能說什么,無非問問種樹之道,日后好種一片桃林給你?!碧K伯召低頭看她,眼含笑意。
“胡說!我才不信呢!”豆蔻不滿皺眉。
“那你且說說看,我還能同他說什么?”
“你為何要叫我裝成小櫻?溫伯伯人很好,還送我桃花釀,我倒有些后悔欺騙他?!?p> “無妨,有時候謊言比真相更重要?!?p> “什么?”
“除了桃花,蔻兒還喜歡什么花?將來一并種給你?!?p> “不許岔開話題!”
……
待豆蔻與蘇伯召回到客棧之時,天色已經(jīng)有些晚了。姜海月房門緊閉,似乎是從里面給鎖了起來??蜅@习逭f,白日里大夫來瞧過后開了幾副藥,姜海月晚膳后吃過藥便去睡了,恐防進賊,才從里面鎖了門。無奈之下,豆蔻只好另要了一間房,暫時湊合一夜。
蘇伯召昨晚便想邀豆蔻賞月,沒能成行,剛好今日天心月圓,又得了美酒,于是再度邀約。豆蔻爽快同意了,兩人便與老板要了幾碟下酒好菜,坐在客棧二樓的一個雅間中飲酒賞月。
“溫伯伯這桃花釀確實滋味獨特,喝過以后,唇齒留香,余味悠長?!倍罐⑦吅冗厙K嘖稱奇。
“卻不可多喝。”蘇伯召道,“你可知,溫前輩這桃花釀還有一個別名?”
“是什么?說來聽聽?”豆蔻瞬間來了興致。
“這酒,亦喚做:白頭?!碧K伯召解釋道,“說是此酒后勁很足,人喝的時候不覺醉,一不小心貪杯之后卻容易一醉不醒。待到醒來時,才發(fā)現(xiàn)這一醉竟醉了百年之久,世間早已物是人非,自己亦變成了耄耋老翁,不復(fù)當年?!?p> “倒是神奇?!倍罐⒒蝿又芯?,雙眼迷離,看樣子已有了幾分醉意。
“或許是因為釀酒之人不愿清醒活著的緣故吧?!碧K伯召神色溫柔的看著豆蔻,“蔻兒,你該去睡了。我們明日還要啟程回京?!?p> “蘇伯召,你可是當真喜歡我的?”豆蔻又飲盡一杯酒,晃了晃腦袋,盯著蘇伯召問。
“自是真心的?!碧K伯召伸手揉了揉她腦袋。
“可我總覺得,你還有什么事情瞞著我。”豆蔻有些委屈,“你可知道,我時?;炭?,時常覺得自己就要失去你了。這完全不似以前的我?,F(xiàn)在,只要想到你,我胸口這里,就跳動的厲害,你說,這是不是病了?”
“你怎是病了?你若是病了,那我更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碧K伯召將豆蔻的手拉過來,捂在自己胸膛之上,“我,蘇伯召,愿在此立誓,從此往后,只愛蔻兒一人,如若變心,頃刻覆滅,魂魄盡散,不復(fù)存在?!?p> “也不可欺我瞞我。”豆蔻湊近蘇伯召。
“好,絕不欺你瞞你,若欺……”未待蘇伯召說完,豆蔻便主動用唇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話。蘇伯召拉過豆蔻,意圖加深這個吻,卻發(fā)現(xiàn)她已在自己懷中睡著了。
“真真是個不勝酒力的小丫頭。”蘇伯召喃喃自語,抱起豆蔻,將她送回房中,又不舍離去,坐在床邊端詳了好一會,方才低下頭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戀戀不舍回自己房中去了。
直到蘇伯召腳步聲逐漸遠去至消失,一直裝睡的豆蔻才敢睜開眼,癡癡望著緊閉的門。隨后眨了眨眼,淚水便簌簌而下。
該拿你怎么辦,蘇伯召。我卻連叫你發(fā)毒誓的勇氣都沒有。我雖怕你欺騙于我,可我更怕你立了毒誓后真會因此遭到什么報應(yīng)。豆蔻心中想著,此時酒勁也漸漸涌上來,直到閉眼睡去之時,臉龐尚掛著未干的淚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