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罰舊人

　　本來被趕去哭喪的百姓們都要散了，遠遠的卻又見這隊伍浩浩蕩蕩地從城西的郊外往回走，馬車上的大箱子一個都沒少，又原封不動地運了回來。

　　八抬大轎穩(wěn)的很，只是輕微地搖晃兩下就讓安若桐的眼皮子不住往下掉，因為被誣陷炒魷魚的事兒，她白天做兼職，晚上投簡歷，幾天都沒休息好……

　　轎子晃得太舒服，最后實在撐不住，閉上眼睛瞇了一會，但身邊有個陌生男人在，她沒敢睡熟。

　　也不知道這樣搖搖晃晃過了多久，安若桐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一個男人溫柔而磁性的嗓音提醒她說：“落轎了，回去再睡?！?p>　　伴隨這聲音的，還有一股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她嚇了一跳，睜開眼時，蕭然的臉赫然貼在眼前！

　　利劍一般的眉毛斜飛入鬢，顧盼生輝的雙瞳下有一管高挺的鼻梁，薄如蟬翼的嘴唇微微上翹，如雕刻一般每一分都恰到好處，俊逸的五官和他頭上的嵌玉紫金冠相襯，將他身上王孫貴胄的氣質凸顯得淋漓盡致。

　　只是這么好看的一張臉，竟然和林狗一模一樣，真是可惜了。

　　安若桐暗嘆著，復往邊上挪了點，拉開距離說：“蕭公子，你這樣我怎么下去？”

　　“我扶你，”說著，蕭然先下了轎，然后回頭對她伸出一只手，“小心腳下。”

　　這樣的場景安若桐在電視劇里見過多回，可她每次看都嗤之以鼻，轎子又不高，就這么點距離還要人扶也太矯情了。

　　“不用?！卑踩敉╁e開蕭然往旁邊一跳，本以為能瀟灑落地，卻被這礙事的披風拌了個腳。

　　蕭然眼疾手快，圈著她的細腰往懷里一摟，淺笑著道：“原來，是想要我抱你下來?！?p>　　定下魂的安若桐連忙推開了他：“我沒有?！?p>　　“以后我都抱你下來?！?p>　　安若桐別他一眼，重復道：“我沒有?。　?p>　　她的語氣很沖，可蕭然不僅不生氣，反而十分高興，他甚至能和顏悅色地對府門前等著伺候的丫鬟道：“領夫人進去，叫元霜和笙姑姑給她洗漱更衣?！?p>　　“是?！痹捯魟偮?，幾個丫鬟走過去，左右將安若桐架了起來。

　　安若桐被她們簇擁著往前走，身體行動完全不由自主，只能扭著頭看蕭然：“我說了我不是你夫人，我是安若桐！”

　　蕭然不語，眼底含笑目送她進了府。

　　此時，林羨也趕了回來，兩手一拱復命道：“世子，在場的人已經全解決了?！?p>　　蕭然“嗯”了一聲，嘴角雖帶笑，卻有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派人去查一查那個土坑到底有什么稀奇，另外，出一則告示，就說當日死去的不是若楓，真正的若楓已經找回來了?！?p>　　林羨道：“是?！?p>　　*

　　安若桐平時也看過不少古裝類的電視劇，可戲里的場景都沒有這個蕭府來得奢華。

　　要是沒猜錯，剛剛在正門頂上懸著的匾額是金絲楠木的，途徑花園亭子的四根柱子像漢白玉的，就連丫鬟們簇擁她進去的這間房的墻壁也由方正大氣的白磚所砌。

　　她仔細看了看，這些白磚上都雕刻著不同的花紋，近看，每塊石磚上的花紋可自成一景；遠瞧，這墻壁上是好大一片蓬勃盎然的楓樹林。

　　她想起，蕭然先前叫她“若楓”，這房間的四壁又都是楓樹，看來這蕭然當真是對先夫人情深意重。

　　手剛伸出還未來得及去碰這雕欄玉砌，就聽一個哽咽的聲音在身后道：“夫人，您真的回來了……”

　　安若桐縮回手，轉身去看，只見剛剛簇擁她來的丫鬟們已經都退了出去，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身材嬌小玲瓏的小丫頭和一個眼含熱淚的中年婦人。

　　想必這小丫頭就是元霜，剛剛跟她說話的，應該是笙姑姑。

　　“我叫安若桐。”安若桐說得有些渴了，她轉身坐在一黃檀椅上倒了杯茶，一邊喝一邊問，“我和那個夫人長得真的很像？”

　　話音剛落，小丫頭“噗通”一聲跪在安若桐跟前，嚇得她差點被水嗆到，忙不迭地拉她起來：“你這是干嘛？”

　　“小姐我錯了，我當初不該同世子一起欺瞞你，如今你回來了，要打要罰都行，就是別不認我。”

　　“欺瞞？”安若桐一愣，“蕭然欺瞞她什么了？”

　　提到這，元霜說哭就哭，葡萄一樣晶瑩的淚珠突然就滾落下來，滴在手背上涼嗖嗖的。

　　笙姑姑也跟著抹起眼淚，安若桐心腸軟，受不了人在跟前哭哭啼啼的，便不再追問：“行行行，這些事情以后再說，你們先別哭了?！?p>　　元霜緊緊咬著牙，拉著安若桐的手道：“多謝小姐！”

　　此時，笙姑姑溫和地提醒道：“快給夫人更衣洗漱，世子還等著呢?！?p>　　古人洗澡可真麻煩啊，濯發(fā)、灑身、灑足、灑手，按部就班，最后還要在一鋪滿花瓣的木桶里泡上一刻才能出來。

　　安若桐被這些繁瑣的規(guī)矩弄得手足無措，直到天黑才換上干凈的衣服，坐在梳妝臺前由笙姑姑給她梳頭。

　　她雖一動不動，心里卻不停想著先前那個疑問，她有一種預感，那次“欺瞞”不是一件小事。

　　正當她咂著嘴浮想連篇時，元霜急匆匆地走進來低聲說了句：“世子來了?！?p>　　笙姑姑將最后一支簪花插在她頭上，對著鏡子里的人笑著說：“夫人，那我們就先退下了?！?p>　　“欸，你們去哪兒??？”安若桐回頭問她們，可她們卻都像沒聽見一樣，低頭走得飛快。

　　安若桐剛跟到門口，蕭然就邁過門檻將她堵了回去：“這么晚了，還要去哪兒？”

　　安若桐縮回腳：“我就是想跟著她們出去看看?！?p>　　蕭然走了進來，緊接著，大門和窗戶被人從外面一一關上，安若桐進退兩難，只好小心翼翼地和蕭然保持著一個手臂的安全距離。

　　“蕭公子，你現(xiàn)在來有事嗎？”

　　“看看你?！?p>　　呼吸吐納間，蕭然行動如風，安若桐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摟住了腰，她眉頭一蹙，瞪著他道：“你干什么？快放開我！”

　　“不放?！笔捜荒笞×税踩敉┑南掳汀?p>　　安若桐有點發(fā)毛了，若她眼前的是林狗早一巴掌招呼上去了，可現(xiàn)在她不僅寄人籬下，對方還是個有權有勢的人，只能冷哼一聲用言語譏諷道：“難道你屬狗的嗎？”

　　蕭然一愣，從前的若楓不會如此，她可能真的不是。

　　他終究沒有親上去，只是眼中的熱情瞬間褪去好幾分。從絕望到希望再到失望，他的心仿佛被放在炭火上來回地烤了一遍。

　　就在這時，“咕嚕咕?！钡穆曇粼诩澎o中響起，安若桐心頭一緊，連忙按住正在叫囂的肚子，暗罵一聲：“沒出息！”

　　“咕嚕咕?！彼械酶鼉戳恕?p>　　蕭然壓著脾氣問：“還沒吃過？”

　　安若桐沒好氣地“嗯”了一聲。

　　“那幫奴才都怎么辦事的？”蕭然皺眉喚道，“林羨！”

　　林羨推開門，兩手抱拳道：“世子。”

　　“把元霜拖出去，庭杖二十！”

　　林羨頓了下，不知蕭然怎么會有這么大火氣，竟然要罰岑若楓的舊人。

　　“愣什么？！還不快去！”

　　安若桐也傻眼了，她眼睜睜看著林羨把元霜抓了來，就要按在院子里剛架起的老虎凳上。

　　元霜茫然地哭著求饒：“世子饒命，元霜知道錯了，小姐……小姐救救我！”

　　安若桐這才反應過來，她怒氣沖沖地走到蕭然面前：“她不過才十八歲，哪能經得住林羨的打？”

　　蕭然沒理她，只冷眼瞧著元霜：“你說你錯哪兒了？”

　　元霜被迫趴在老虎凳上，嬌小的身體抖得十分厲害，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打！”

　　蕭然一聲令下，縱然林羨不忍也只能照做。

　　安若桐咬著牙道：“你怎么能說打人就打人？是我自己沒吃飯，干她什么事？”

　　“不會伺候主子的奴才，就該打?！?p>　　蕭然壓根沒有想讓林羨停下的意思，眼看著元霜受罪，安若桐心里難受極了，撲上去死死按住林羨的手：“要打她，干脆先打我！”

　　林羨揚起來的板子沒敢再落下，回過頭不聲不響地看著蕭然，隨時等著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