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華之所以愿意幫助柳麻子父子倆。
固然有看不慣那幾個地痞流氓的成份,但更多卻是因為內(nèi)心的震撼。
特別是看到柳寶兒被壯漢揪住衣領舉過頭頂,但他依舊死死的抱著銅盆不放的時候。
一個那么小的孩子,居然有勇氣向心狠手辣的悍匪頭目發(fā)起攻擊,更誓死也要守護自己的東西。
想必換做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親眼目睹這樣一幕后,內(nèi)心也不會真的就毫無波動吧?
在那一刻,楊華覺得自己有必要站出來做點什么!
直到最后聽到柳寶兒求洪五救自己的弟弟,楊華總算明白他為什么死也不撒手了。
柳寶兒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不是死腦筋,他只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一切只是因為他想救自己的弟弟。
而從這對父子身上楊華也看到了自己,八年前自己父親也是一個文弱書生,帶著一個拖油瓶在南京城里艱難生活。
最后只好將拖油瓶送到青樓。
從此父子相隔。
而楊華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不讓悲劇再次發(fā)生。
更重要的是——邀請柳麻子去飄香院說書,不但自己以后能免費聽書,還能幫忙招攬生意。
何樂而不為呢?
看到這里想必很多人會問,邀請人家父子倆一起去青樓這種地方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些?
恰恰相反!
不但如此,楊華還要很驕傲的說一句,飄香院在南京城雖然不是最頂尖的,但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風月場所。
這里聚集著無數(shù)文人士子,達官顯貴。
絕不是那些什么勾欄窯子,八大胡同之流能比擬!
里面的女子大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再不濟也會唱個曲,彈個琵琶什么的。
且個個風姿卓越,又善解人意。
只是遠遠看上一眼,便讓多少男子心神馳往,多少癡情種子恨不能與之山盟海誓?
能夠得到某位紅牌邀請,就算進入閨房后只是聽了一首曲子,或者賞了一段舞姿,便能讓那人在同伴中吹噓得意許久。
在古人眼里像飄香院這樣的頂尖娛樂場所其實是一個十分高雅的地方!
甚至在一些人眼里是集必要的社交,信息交流,其次才是娛樂的地方。
不用驚訝,也不用質(zhì)疑,這只是事實。
并沒有某些人想得那么不堪。
多少文壇領袖對之趨之若鶩,多少游人浪子在這里徘徊不去。
關于青樓的詩句太多,就不在這里一一舉證了。
也正是如此,綜合各種因素,飄香院中才能出一個像小沅這樣的女子。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所以在聽聞楊華是飄香院老鴇的兒子后,柳麻子表現(xiàn)的雖然驚訝,但還是很愉快就接受了邀請。
也不擔心楊華會對他有所圖謀什么的,畢竟如果真是飄香院出來公子哥,想必也瞧不上他那點說評書討來的銀子。
一行人就這樣說說笑笑前往飄香院,最后在半路上又遇到搬了救兵前來的小沅,當看見楊翠花領著一大幫嬌艷動人的小姐姐風風火火的往這里趕。
楊華心里除了感動,也突然覺得做一個青樓老鴇的兒子,似乎也不是那么的讓人難以接受了哈?
很快回到飄香院,虛驚一場的楊翠花早就掉回錢眼。
她眼里有的只是張老爺手中白花花的銀子,黃老爺懷里金燦燦的元寶。
不過她的行為你也可以理解為,瘋狂為楊華攢家當!
至于楊華邀請柳麻子父子來飄香院說書的事情,對她來說不過是件雞毛蒜皮的小事。
并沒有多做過問,也由得楊華自己去招呼。
照例選了飄香院東南靠窗一角,桌上宴席擺開,俠肝義膽楊少俠,青樓狎司醉仙翁,說書先生柳麻子依次落座,當然別忘了還有咱們孤膽英雄柳寶。
都是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好漢!
忘了介紹,巾幗英雄陳沅因為諸多原因沒有落座,只是侍立楊小俠身后。
所謂的楊少俠當然是楊華自稱的了!
在座各位都有名號,就我楊華沒有豈不太沒面子?
自封一聲少俠不過分吧?
什么,你罵我不要臉?
這就不要臉了,恐怕你沒見過連臉都不知為何物的,比如旁邊這兩位。
酒過三巡,氣氛逐漸活絡。
柳麻子給洪五添滿酒杯,一臉感激道:“今日幸好有兄臺仗義出手,只是還未請教姓名?”
話音落下,洪五已將杯中烈酒飲盡,一臉豪邁:“好說,江湖上盛傳的一身醫(yī)術貫絕天下,一手神針追魂奪命,人送外號醉仙翁說得就是我!”
這臺詞怎么那么熟悉呢?
不知柳麻子是被洪五驚呆了,還是確實沒聽過這個名號,反正愣了半天,然后做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嗯……原來是你啊,哈哈……哈哈哈……!”
這是一個禮貌而又不失尷尬的微笑。
得到“肯定”的洪五瞬間就將柳麻子引為知己,繼續(xù)他的長篇大論:“其實名頭這些都是虛的,我輩中人行走江湖最講究的就是義氣二字!”
趁著換杯空檔,全力配合的柳麻子看準時機比了個大拇指,“高見!”
動作表情十分到位。
不管酒杯添滿多少次,洪五都會十分豪邁的一飲而盡,然后柳麻子總會不失時機的贊上一句“海量!”
如此循環(huán)往復,兩人可以說是相談甚歡,感情持續(xù)升溫。
楊華也一度猶豫,照此情形下去自己是不是應該趁早脫離現(xiàn)場,以便留給兩人更多發(fā)揮的空間?
反正也搭不上話,楊華把屁股挪到只顧狼吞虎咽吃東西的柳寶旁邊。
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很自來熟的介紹道:“那邊的魚肉丸子更好吃些哦,沒有刺!”
此時的柳寶兒正右手去拿點心,左手拽著鴨腿,嘴里還塞滿蝦仁,正和一桌子美味佳肴戰(zhàn)得難舍難分,哪里有功夫去理會楊華?
直到肚皮吃得滾圓,這才打著飽嗝一臉不好意思的四處張望,當發(fā)現(xiàn)原來楊華從頭到尾在注視自己的時候趕緊把頭埋下,小臉刷地紅到了耳根。
這害羞模樣,還是那個每次說書過后敲著銅盆討賞錢的柳寶兒嗎?
見此一幕,就連小沅也繃不住走過來揉著柳寶的腦袋笑道:“好可愛的孩子”
說完又彎腰為他擦掉嘴角的飯粒并問道:“小弟弟,你今年幾歲了???”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柳寶兒聽到這句話后瞬間就炸毛了,沒錯就是炸毛。
先是像只受驚小貓慌忙躲到一邊,然后又抬起頭來狠狠瞪了小沅一眼。
就在小沅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知所措的時候,一旁注意到這邊情況的柳麻子趕緊過來解釋:“不好意思,按理說不該隱瞞恩人,對外人我們自稱父子,可寶兒她其實是女兒身!”
聽了柳麻子的話不但楊華驚訝,連小沅和洪武也是一臉不可置信,紛紛將目光投向早已躲到柳麻子身后的小寶兒身上。
誰能想到,眼前這個灰頭土臉一頭短發(fā)的熊孩子居然是個假小子?
之所以說是熊孩子,是因為楊華想起前幾日在大柳樹下聽柳麻子說書的時候,柳寶兒還對一群取笑他的小孩吐口水來著。
事到如今楊華不得不感嘆,“想不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簡直是給現(xiàn)代人丟臉!”
接下來,柳麻子不免又介紹起自己的來歷,只說父女二人來自河南。原姓曹,名永昌,妻子已故,因為得罪了當?shù)睾兰?,只好一路南下討口飯吃?p> 按他所說,之所以讓柳寶女伴男裝一個是因為她性子本來就比較野,另一個是因為能省去很多麻煩!
而所謂急需救治的弟弟,其實是一個被碧峰寺老主持收留的孤兒。
事實上寺里孤兒不止一個,一共十四個,都是在這場大雪中喪失親人又無家可歸的孩子。
境遇相同,又因為同住碧峰寺,所以這兩個月來柳寶兒和這些孩子結下了很深厚的感情。
介紹完現(xiàn)狀,柳麻子目光看向楊華一臉窘迫:“嘮嗑這么多,實在是柳某有一個不情之請!”
“請說!”
柳麻子向前一步對著楊華拱手道:“還望恩人準許洪兄明日同我前往碧峰寺治?。 ?p> “就這小事?”楊華愣了一下,開口道。
其實就算柳麻子不說他都會主動提出讓洪五走一趟碧峰寺。
探得楊華口氣的柳麻子總算松了一口氣,但還是又連忙補充道:“至于所需的費用可以從我說書所得的賞錢里扣除!
要知道沒來飄香院之前,柳麻子曾制止過柳寶兒向洪五求救。
現(xiàn)在之所以又請求洪五治病,完全是因為當時他覺得自己無以為報,(當然也有覺得洪五不靠譜的成份)。
而如今有了飄香院說書這樣一份長期穩(wěn)定工作,情況當然也就不同。
更重要的是在來到飄香院的路上,柳麻子曾和幾個小廝有過閑聊,他很快就得知了洪五在不久前救下小沅,就連城里第一名醫(yī)也甘拜下風的事情!
柳麻子覺得這里面或許會有一些添油加醋的成份,但也確實證明了洪五會醫(yī)術。
也正因為如此,之前在酒桌上他才會那么的一心一意奉承咱們的洪大俠。
轉眼夜色深沉,街上冷清的連個鬼影都沒有,此時飄香院內(nèi)卻正值人聲鼎沸,臺上輕歌曼舞,四周燈火璀璨。
在柳麻子的強烈要求下,楊華讓人撤了酒席又在原處放了一張長桌,算是搭起一處說書臺子。
早已迫不及待的柳麻子立馬站在桌后說起書來,雖然他長得不忍直視,可故事講得詼諧有趣,平時看膩了臺上舞娘搖曳身姿的富商巨賈們紛紛聚了過來。
當然在聽評書的同時仍不忘左擁右抱。
因為天色實在太晚,楊華見一切順利便開始往大廳外走去。
……
亥時,晚上十點左右,很多人的夜生活可能才剛剛開始,但楊華自從生病以后就養(yǎng)成了早睡習慣,所以對于他來說這個點其實已經(jīng)很晚了。
回到小院,簡單洗漱后,換做平常早該進入夢鄉(xiāng)的他此刻卻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腦海里浮現(xiàn)的全是洪武之前與他的對話。